“師父,剛纔和你說話的那個女人,真是韓雪?”
這已經是唐悅兒第八次這樣問蕭雲了,瞪着那雙本來就已經夠大的水靈眸子,驚訝得以致裹足不前。
蕭雲回答了五遍,江郎才盡,現在就乾脆裝死不理,兩根修長的手指捏着那隻小巧茶杯,悠悠轉着。
幾分鐘前,韓雪將那隻飲盡至滴水不漏的茶杯遞迴給蕭雲後,便微笑地端着原來的那杯紅酒離開了。
南宮青城雖然鶴立雞羣到難以接近,卻是個極重友情的人,與他的朋友攀談,無疑會引起他的關注。
聲東擊西,韓雪下的這一步棋,着實精妙。
劉曉慶曾經說過一句享譽天下的話:做女人難,做名女人,難上加難。
確實,踏進娛樂圈這塊混沌污濁之地,沒有幾分半斤八兩的過人城府,很難確保立錐之地。
韓雪出道僅僅幾年,卻到達了一個藝人事業應有的頂峰,不得不說,這是她暗中摸索的能力所致。
對於這個富有心計的名女人,蕭雲不但沒有反感,反而有些淡淡欣賞,這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角落裡只有三個人,別鶴孤鸞的蕭雲,蜚短流長的唐悅兒,還有低頭不語的俞晴。
大堂依舊熱鬧,有人前腳離開,又有人後腳剛到。
去者心滿意足而去,來者滿懷希望而來。
名利場,從不缺少人氣。
唐悅兒不死心,轉頭望了眼不遠處正和幾個成功男士談笑風生的韓雪,又轉頭看了眼樸素無塵的蕭雲,輕輕嘆了口氣,化着淡妝的俏臉也萌上了一層惋惜之色,輕聲道:“和田藍玉總不會輕易得到的,長流不息的河水將其隨意沖刷,可能沉入河底永無天日,也可能堆到岸邊灼灼其華,全憑運氣。剛纔,有這麼美的一塊玉千載難逢地衝到了你面前,師父你竟然啥也沒留下就放虎歸山,太說不過去了。”
蕭雲微笑道:“那塊玉太貴重了,負擔不起,不敢留下點什麼,怕惹來閒言碎語。”
唐悅兒撅起嘴道:“膽小如鼠,人家都不避嫌,你裝什麼清高?最起碼得留個簽名吧。”
蕭雲苦笑道:“拜託,唐大小姐,你可是張家未來的孫媳婦,這種自掉身份的事就少做點。”
唐悅兒低聲嘟囔道:“我纔不恨做什麼張家媳婦呢。”
蕭雲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直沉默的俞晴忍不住撲哧一笑,而這一笑,也揭露了唐悅兒內心的想法。
東窗事發,這當然惹起了唐悅兒的強烈不滿,兩個女孩又嬉鬧而起,蕭雲只得再次尷尬地晾在那裡。
只不過,他的注意力自始至終都不在此處,精神顯得有些遊離不定。
或者說,他一直在留意着一個人,一個十分有趣的人,甚至比他還要有趣。
吧檯裡,酒保一直在忙忙碌碌,調試着五花八門的各色雞尾酒,手法唯美花哨。
旁邊的沙發上,那個病態青年仍然是闔起雙眸靜靜坐着,臉色愈加蒼白,蒼白如雪。
他那白皙得接近透明的手指輕輕叩着沙發扶手,起起落落,一直源源不絕地重複着,從未停止過。
超然物外。
這個病得近乎老態龍鍾的青年是大堂的所有人當中,最令蕭雲感興趣的。
蕭雲已經暗中觀察他好久了,可以說,除了在離開大堂那段時間,他一直在觀察。
因爲,他是第一個令蕭雲有種走進九重迷宮感覺的人,一個只有入口沒有出口的迷宮。
他有這個特殊技能,可以在進行一件事情的同時,時刻留心身邊的情況,就像野狼在覓食時一樣。
現在,他就發現了一個極有趣的現象,可能只有他才能發現,就是那個青年手指輕叩沙發的節奏。
一下輕,兩下重。一下輕,兩下重。
當他手指叩一下輕時,剛好是酒保搖酒的手落下之時。
當他手指叩兩下重時,卻又是酒保搖酒的手擡起之際。
這樣的動作彷彿是經過電腦程序預先設定好了似的,節奏始終一致,從沒有任何差錯。
蕭雲如刀雙眉再次輕皺起,漆黑明亮的眸子像是被定住了般,想把那個青年由裡及外看個透徹。
若是被蘇楠見到他此時的這副神情,估計又會很生氣的,他今晚皺眉的頻率確實是有點虛高。
兩個女孩停下了嬉鬧,不約而同地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略帶好奇,對他此刻的寧逸死心塌地。
他安靜時,總像月光般的溫柔明淡,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便陷入他的世界。
而他此刻的眼神就如初秋清晨的一陣濃霧,把所有的情感都遮掩而起,讓人有種莫名的心痛。
時間在流逝着。
終於,蕭雲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與世隔絕,回了回神,對着兩個屏氣凝神看他的女孩抱歉笑了下。
唐悅兒略顯擔憂,問道:“師父,你還好吧?”
蕭雲又笑了笑,他的確很愛笑,將剛纔那副肅穆表情拋諸九霄雲外,輕聲道:“挺好的,怎麼了?”
唐悅兒低聲道:“你剛纔的樣子,讓人心裡很難受。”
俞晴挽着她的手臂,負責在旁修訂補正,輕聲道:“給人一種孤獨感,人在此,心卻在天涯。”
蕭雲晃晃茶杯,沒有就這個問題鋪展開去,反壓一籌道:“多愁善感,似乎總是你們女孩子的專利。”
兩個女孩還想繼續往下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無從開口。
這個年輕人的內心世界,太深遠,也許不是她們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子所能共鳴的,她們選擇了沉默。
蕭雲重返故里,將視線又轉回到那個病態青年身上,輕聲問道:“那個青年,你們認識嗎?”
唐悅兒循着蕭雲的視線望過去,皺了皺眉頭,輕聲道:“面孔生,不認識,俞晴,你認識嗎?”
見多識廣過目不忘的俞晴也頹然搖頭,看來還真是一個結廬遠人境一問三不知的神秘人物。
蕭雲想了想,又問道:“一點印象沒有”
唐悅兒搖頭道:“我從來沒見過他,今晚是第一次,可能小寶會知道,等他回來,再問問。”
蕭雲點點頭,負手思索着。
俞晴有些好奇,問道:“他怎麼了?”
蕭雲輕聲道:“他有點奇怪。”
俞晴下意識向吧檯那邊望了眼,不解問道:“哪奇怪了?”
蕭雲凝視着那個青年,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他似乎一直在等着些什麼。”
兩個女孩輕微一震,顯然被吊起了胃口,也有樣學樣,定睛望向那個青年。
她們這一代人,都是在日本偵探漫畫的耳濡目染下長大的,對於有些神秘莫測的東西特別敏感。
可是,現實總是那樣殘酷,會讓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那個青年只是像一座石雕般,閉着雙眼坐在沙發上,並沒有什麼特別吸引人之處,甚至可以說毫不起眼。她們不明白這個臉色蒼白得異常的病態青年爲什麼會引起蕭雲這麼濃厚的興趣,若不是他問起,她們是絕不會留意到這麼一個邊緣人物的。
也許蕭雲是一個不平凡的人,所以才留意到,微微眯起眼睛,思索愈深,兩道如刀濃眉皺得愈緊。
兩個女孩卻沒他那麼好興致,半途而廢,低聲談論起了在場的那些一線男女明星們,不時輕笑幾聲。
明星們在熒幕底下,總沒有他們飾演的角色那般錚錚鐵骨,此刻正對着那些老闆大款笑臉迎人。
倏然,蕭雲似乎想到了什麼,漆黑的眸子逐漸明亮起來,忽然問道:“他之前是站在哪裡的?”
兩個女孩本正在看着方纔找明星要的那些簽名,卻被蕭雲這句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如墜五里雲霧,唐悅兒皺着黛眉回想了一會兒,輕聲道:“你還沒來的時候,我們幾個就站在這個角落裡聊天,那個青年好像……嗯,就一直站在我們旁邊的這個窗臺,對吧,俞晴?”
俞晴點點頭,她當時也就瞄了一眼就興致乏然,而現在由於沒弄懂蕭雲的真正意圖,顯得有些迷茫。
蕭雲沒有說話,緩緩走到旁邊的窗臺,平目向窗外望去,玻璃透明,外面的夜景一覽無遺。
他安靜了片刻,又側頭望向兩個女孩,問道:“他一直站在這裡?”
唐悅兒這回徹底憶起,答道:“他什麼時候站在那裡我不知道,不過在你來之前,他是一直在那的。”
蕭雲若有所思,轉頭望向窗外,窗外很黑,讓人看不遠。
樓下雨篷外的瓷磚地面依然是溼漉漉的,映照出會館的無數霓虹燈光。
遮彌蒼穹的厚厚雲層仍未散去,遙遠的天際偶爾亮起幾道閃電,轉瞬陷入更黑的黑暗。
“他們回來了!”
唐悅兒的一聲歡呼,打斷了蕭雲的沉思。
兩個女孩顯得很興奮,笑顏如花,向着大堂門口不斷招手。
蕭雲知道是張寶他們回來了,也微笑着轉身望去,卻在那一瞬間呆住,隨即砰然心跳。
張寶和孔陽似乎是兩個招花使者,每次出現都會帶來意外驚喜,昂首闊步的身後,又跟着一個女人。
她可能不像蘇楠那樣豔壓全場,甚至很多男人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轉移陣地,但卻揪牢了一個人。
蕭雲。
紫色的名牌紗裙,紫色的蝴蝶圍脖,紫色的高跟涼鞋,紫色的精緻挎包,紫色的鑽石手鍊,紫色的淡淡眼影,甚至,連盤起她一頭烏黑秀髮的髮卡也是紫色的,除了項脖上的那塊白玉,女孩渾身上下都籠罩在一片紫色的格調中,仿似一朵開在峭壁上的紫羅蘭,高貴典雅,獨傲羣芳。
本來,這樣秀美絕俗的女孩,沒理由不引起牲口們衆所周知火辣辣的注視目光。
可惜的是,這朵紫羅蘭太冷了,孤傲冷豔,眼神如同一口乾涸了千年的枯井,沒有任何溫度。
幸好,一副黑色細框眼鏡讓她精緻清美的臉龐多了幾分知性味道,也添了幾分溫柔。
她款款而行,直視着前方,那副姿態傲然冷淡,從頭至尾沒有與任何人的眼神有過交匯錯落。
男人們是一種理智過人的肉食動物,遇着這種冰美人,只好冷處理。
冰美人戴着眼鏡,視力自然差不到哪去,輕而易舉地發現了正藏角落裡向她招手的唐悅兒和俞晴,直到此時,她的眼神纔有了些許溫度,冰冷無情的脣線輕輕上揚,浮起一個淡若白菊的微笑。不過,這抹難得一見的微笑沒有維持多久,很快就消失殆盡,甚至,她那本就冰冷淡漠的臉龐還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一層臘月隆冬久雪初晴時的寒霜。
因爲,她看見了一個她最不想見到的男人,這是件極不幸的事,她寧願這是個幻覺。
可是這幻覺也未免太真實了,那個可惡的男人正站在她的兩個好朋友旁邊,微笑盈盈地注視着她。
蕭雲當然也認出了這朵紫羅蘭,前些日子,在千萬樓間的專屬公路上,她差點打了他兩巴掌。
他沒想到張寶和孔陽去接的人,就是這個女孩,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頭。
張寶不好意思地向蕭雲笑了笑,輕聲道:“大哥,讓你久等了。”
蕭雲笑着搖搖頭,用眼神示意他旁邊的唐悅兒,輕聲道:“我無所謂,倒是某人等急了。”
唐悅兒當然聽出了蕭雲話中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幾人都笑了起來,除了那個紫色女孩。
她蓮步輕移,走到唐悅兒面前,再沒冷淡,柔聲道:“悅兒,等久了吧?”
唐悅兒卻沒理她,反而瞪着張寶,問道:“怎麼去這麼久?”
張寶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瞥了眼紫色女孩,輕聲道:“你還是問紫竹吧。”
唐悅兒哼了聲,看向紫色女孩,沉下臉,略帶生氣道:“又是他的事吧?”
蕭雲被唐悅兒的這句話吸引了,側耳傾聽着。
紫色女孩當蕭雲如透明一般,沒看他一眼,輕聲道:“別生氣,我這不是來了嗎?”
唐悅兒不買她賬,繼續問道:“他不肯讓你出席這種揮金如土的宴會?”
紫色女孩眸子閃過一絲黯淡,卻強行露出了個微笑,輕聲道:“沒有,只是我挑衣服的時間久了點。”
唐悅兒薄面含嗔,冷聲道:“我就知道是明秋毫從中作梗,我真不明白你爲什麼會喜歡他!”
安靜,困窘,氣氛有些微妙。
這種質問人心的話,也許只有唐悅兒纔敢說出來,張寶與孔陽皆識趣地閉口不言,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俞晴有些憂心地扯着唐悅兒的手肘,蕭雲卻似個事不關己的外人,心安理得地聽着他們的談話,那隻精緻的小茶杯始終被他把玩在指間。
紫色女孩沒有生氣,反而拉起唐悅兒的小手,輕聲道:“不說這個,咱去跳舞吧。”
唐悅兒固執地搖着頭,輕聲道:“紫竹,我是爲你好,他那種男人太自負,不適合你的。”
紫色女孩冷了下來,淡淡道:“我知道,你們對他都有成見,但他是個怎樣的人,我瞭解。”
唐悅兒擡眸問道:“你瞭解?你對他了解多少?他仇富,他小氣,他自私,這些你都知道?”
這下,不止俞晴扯着唐悅兒,張寶也拉着她的手輕輕搖頭,唐悅兒卻根本不予理會,仍然不依不饒。這個女孩是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最好的閨蜜,她們從幼兒園就開始廝混在一起,那種深厚無間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體會的,已經超越了友情,甚至是親情。
古人常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她太害怕她的閨蜜被傷害了。
紫色女孩緊抿着兩道薄脣,黑框眼鏡後的雙眸已是溼潤一片,緊攢着拳頭,全身微微顫抖着。
卻不知她這是爲了唐悅兒的一語中的而激動,抑或是爲了自己好朋友的不理解不支持而傷心。
蕭雲雖然一直默不作聲,卻靜靜聽着,認真細緻,似乎對這個女孩的事很上心。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明秋毫,一個令蕭雲難以忘記的人。他不禁想起了那個自以爲拔刀相助而瘋狂砸車的青年,那個字裡行間流露着對富人階級極爲不滿的青年。蕭雲對唐悅兒的這種憤懣態度並不感到奇怪,那晚在千萬樓間專屬公路上的衝突,就已經讓他初步知曉明秋毫的爲人了。
別人的財富,絕不可以成爲一個人訓斥天道不公、社會不平的籍口。
一個人在嫉妒別人生活幸福時,要捫心自問,是不是因爲自己做的不夠,纔沒有那樣的成就。
一片土地最美的時候,不是在它綠油油的成長期,也不是在它黃澄澄的收穫期,而是在它被質樸農民趕着一頭慢吞吞的老黃牛翻土犁田的時候,因爲,那是一片在農民揮汗如雨的辛勤勞動過後最負希望的田野,四處充滿着泥土的芬芳。
社會的進步,人類的發展,正是由那些孜孜不倦地追求幸福追求財富的人共同創造出來的。
蕭雲就是這種人。
生命不息,奮鬥不止,這是蕭雲很喜歡的一句話,他絕不會讓自己虛度光陰而一無所獲。
唐悅兒看着自己的閨蜜因爲自己的過激話語而低聲哭泣,她自己的雙眸也紅了,潸然淚下。
她也沒料到兩人難得的一次見面,會是以這樣不愉快的方式開始。
只是當她知道又是因爲明秋毫的原因而讓紫色女孩來遲時,她就忍不住發火。
自從紫色女孩與明秋毫確立戀愛關係以後,她就很少可以自由自在地與自己的閨蜜往來。
所以她纔會感到氣憤,所以她纔會平白無故地向紫色女孩發火。
“對不起。”
這三個字是兩個女孩同時講出來的。
一語解千愁。
紫色女孩與唐悅兒梨花帶雨地望着對方,想起異口同聲說出來的那三個字,忍俊不禁。
伊始微妙的氣氛被這兩聲美妙的笑聲化解得無影無蹤,張寶幾人都鬆了口氣。
兩個女孩畢竟是這麼多年的閨中密友,很快就膩在了一起,好得就像剛纔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蕭雲只是微笑站着,始終沒有插話。
孔陽捅了捅張寶的手肘,用眼神暗示了下。
張寶心領神會,哈笑了幾聲,看着蕭雲,指着紫色女孩,輕聲道:“你看我真是太糊塗了,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都給耽擱了。大哥,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可是我們寧大男同胞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神,也是新聞系最著名的才女,林紫竹。”
孔陽也照本宣科地看着紫色女孩,輕聲道:“紫竹,這位就是我經常向你提起的蕭雲。”
唐悅兒不忘在旁插了句道:“也即是我經常掛在嘴邊的那位無所不能的師父。”
一唱一和。
可林紫竹卻像是完全沒有聽見般,壓根沒看蕭雲一眼,也沒有任何反應,眼神如刀刃般寒氣柝柝。
幾人皆是一臉奇怪之色,不明白她對蕭雲的態度爲何如此的冷淡。
蕭雲微笑伸出手,向林紫竹道:“做個朋友?”
林紫竹看也不看他,只是冷笑了聲,別過臉去欣賞衆男女們的曼妙舞姿,孤冷如寒冬臘月。
蕭雲尷尬笑了笑,無奈地把手收回。
唐悅兒感覺到了異樣,扯了扯林紫竹的手臂,輕聲道:“紫竹,你怎麼了?”
林紫竹輕聲道:“沒什麼。”
俞晴也覺得不對勁,問道:“生氣了?”
林紫竹搖頭,輕聲道:“沒有。”
她只有在和朋友講話時,語氣中才沒有那股冷淡。
張寶皺着劍眉,問道:“紫竹,你和我大哥之前就認識了?”
林紫竹遽然瞪了眼張寶,冷冷道:“我纔不會認識這種人。”
言畢,她又將視線轉了回去,未曾在蕭雲身上停留過半秒。
氣氛又微妙了起來,幾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她的這句話欲蓋彌彰,其中隱含的暗義不言而喻,幾人同時將目光投向了蕭雲。
蕭雲聳聳肩,不在乎四面楚歌,微微一笑,輕聲道:“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
林紫竹緊抿雙脣,不予理睬,專注地盯着跳舞的人們。
其餘幾人都識趣地沉默下來,靜靜聽着兩人間的對話。
那股好奇之意,使他們內心仿似有條游魚在遊動,不停翻騰着。
蕭雲望着林紫竹絕美的側臉,輕聲道:“你心裡記恨我?”
林紫竹仍是那副冰山美人模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子裡透着無端的寒意。
能不記恨嗎?自己的男人被他打傷,自己又被他恥笑了番,任誰都會記恨的。
不,是怨恨。
蕭雲笑了,笑得很燦爛,有些不加掩飾的囂張,讓人輕易地感受到他此刻的快樂與滿足,輕聲道:“一個男人,若想讓一個女人記住他一輩子,最好的方法,不是讓她愛他一輩子,而是讓她恨他一輩子,恨得越深,記得越久。顯然,這點我做到了。”
林紫竹依舊沒有開口,只是死死咬着那片薄薄的下嘴脣
每當她無助或者憤怒的時候,她就喜歡以這種虐待自我的方式,讓自己保持清醒。
張寶幾人見到這個境況,都大吃了一驚,卻欲說還休,唐悅兒幾次想開口,最終還是忍住了。
他們想不通這兩人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關係能如此的僵,望向蕭雲的眼神複雜而有些擔憂。
蕭雲卻似無所謂,悠悠轉起那隻小茶杯,輕聲道:“世界真小。”
沒有迴應。
蕭雲輕聲道:“你難道不想看一眼這個你極恨的男人?”
仍舊沒有迴應。
蕭雲輕聲道:“真的不想?”
還是沒有迴應。
蕭雲輕聲道:“你不想看我,我卻想看你,這麼美的人,不看就可惜了。”
幾人愕然,愈發疑惑不解地看着蕭雲,如此輕佻的話語怎麼可能出自他的口呢?
林紫竹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將那片我見猶憐的嘴脣咬得更緊,似乎快滲出血來了,紅如薔薇。
蕭雲嘴角微翹,修長手指輕輕揉開眉頭,輕聲道:“我有辦法,能讓你主動看我。”
幾人被他這句話吸引住了,屏住呼吸地等着。
蕭雲輕輕吟道:“銀閣黃昏慾望休,玉梯虛罔月如鉤。睡蓮未舒紫薇結,共度秋風各自愁。”
很美的一首詩。
林紫竹聞言臉色驟變,嬌軀陡然一震,竟然真的緩緩偏過頭,靜靜望着那張飄然出塵的臉龐。
呆若木雞。
(玩票在這一章結束,下章恢復原來的寫作風格。在大年三十,煙雨門祝各位門徒新年快樂,心想事成,萬事如意。另,春節期間,暫停更新,情人節隆重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