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潭溫泉度假村,座落於莫干山麓的鴻漸村城山塢,距離杭州只有38公里。
此處環境優雅,四周綠樹成蔭,修篁遍地,門前小溪流淌,泉水叮咚,不啻是人間一處天堂。
偏於度假村一隅的貴妃池整體呈一個美人側臥狀,浪漫怡人,水溫5,是最適宜的溫度。
大美人汪寒梅此刻僅着一套性感的黑色比基尼,閉着眼,舒服地仰躺在池裡,任由滾燙的泉水爲自己的嬌軀驅趕着寒氣,滋潤着每一寸肌膚。凝脂般的雪肩玉手暴露在空氣中,亮瞎人的眼。而那雙敝帚自珍、不會被任何人看到、只屬於一個男人的修長美腿在水裡不時沉浮,令人不自覺就會想象這雙欺霜賽雪的美腿纏繞在自己身上,將會是怎樣欲仙欲死的滋味。
按理說,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並不適合出來泡溫泉,更何況現在不過是早上的時間。
可天大的道理,也比不上一個女人的高興。
沒錯,汪寒梅的心情大好,因爲按照張至清走之前的部署,公子黨從今天起將由她執掌。
這也是她一大早趕來杭州的原因。
不過,她並沒有像蕭雲之前上任那樣直接去公子黨總部,而是通知了各個頭頭親自來這見她。
誰說女人不懂政治?
手腕耍起來,可要比男人花樣多多了,要不然那位蘭貴人也不會統治這個國家近半個世紀了。
大權在握的感覺真好,怪不得姜亂世、向雞鳴甚至是陶黑石,統治幾十年了都會不感到厭倦。
希望自己被衆星拱月、花團錦簇,希望別人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點頭哈腰,這是人的天性。
不分男女,不論老少。
正當汪寒梅沉浸在權力所帶來的精神愉悅時,一陣輕微的水花聲讓她驚醒,猛地坐直了身子。
“汪總,不介意吧?”一個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皮膚有種病態蒼白的青年笑着道,坐下池子。
“介意!”汪寒梅滿面寒霜道,不僅僅是因爲這青年的不請自來,更因爲不懂規矩跟她同池。
“又不是大被同眠,不要緊吧?”青年咧嘴笑着,依舊一副渾不在乎的樣子,多少有點孟浪。
汪寒梅冷哼一聲,跟這樣不懂進退的登徒子自然沒啥道理可講,扯過岸邊的毛巾,準備起身。
“在等納蘭錦玉他們吧?”青年忽然說了一句,人已經像剛纔汪寒梅那樣,雙手撐開躺着了。
汪寒梅黛眉一跳,離開的動作戛然而止,重新坐回池子後,冷看着青年:“你到底想幹嘛?”
“聊聊天唄,您汪總是大忙人,平時怎麼可能有時間跟我這樣面對面嘮嗑?”青年淡然笑道。
“我們倆不熟吧?”汪寒梅警惕道,她進入溫泉區的時候,都沒讓護衛跟着,想來就懊悔了。
“熟有熟的聊法,不熟有不熟的聊法,我們不熟更好,不用寒暄,開門見山。”青年輕笑道。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汪寒梅微眯了眯眼,聽這話,知道來者不善了。
“山人自有妙計。”青年打了個哈哈,輕聲道,“我想問一下,你在昊天集團擔任什麼職務?”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汪寒梅嗤之以鼻道。
“我最近拿到點資料挺好玩的,說是昊天集團參與了黑龍團的走私活動。”青年欲說還休道。
“放屁!絕對是造謠!昊天集團樹大招風,肯定是競爭對手潑髒水!”汪寒梅不顧形象怒斥。
“可這份資料,是你們昊天集團內部人員提供的。”青年平靜微笑道。
汪寒梅一愣,接着繼續抵賴:“肯定是競爭對手花大價錢,買通我們的員工,詆譭我們!”
青年笑了笑,用泉水洗了把臉,輕聲道:“那份資料記錄是近三年的,涉案總金額達三百億。”
“荒謬。”汪寒梅見他沒接自己那茬,只好冷冷擠出兩個字,就撇開頭,懶得跟他接觸視線。
“汪總當然可以認爲我的是無稽之談,不過,還是得做好股市崩盤的準備吧。”青年輕聲道。
“恐嚇我?”汪寒梅眼神陰狠道。
“怎麼能叫恐嚇?威脅。”青年竟然把蕭雲這句無恥的話學會了。
“你……”汪寒梅氣得渾身發抖。
“你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是投案自首,保住昊天,二是當作沒事,等事件曝光。”青年笑道。
“是不是蕭雲那野種讓你來的?”汪寒梅就像一朵被冰封的梨花,雖料峭卻帶着鋒銳之氣。
“一半一半吧。”青年平靜道。
“你開個價,他給多少,我給雙倍。”汪寒梅揚着下巴,那股貴族氣依然存在。
“他給我開的是,張至清的命,你能付得起?”青年笑容燦爛道。
汪寒梅一怔,隨即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淚花都出來了,輕聲道:“就憑他?”
“我信他。”青年柔聲道。
“得了吧,這世界上能取我老公性命的人,還沒出生呢,三大宗師又怎樣?”汪寒梅不屑道。
“那咱就拭目以待吧。”青年面不改色,站起身,準備離開,“這裡的水不夠燙,真沒意思。”
“甄青衫,你我素無恩怨,沒必要搞得太僵,識時務者爲俊傑。”汪寒梅眯眼盯着他的背影。
“對不起,這是我的本職工作。”甄青衫輕輕一笑,出水走了幾步,停下,“忘跟你說一件事。”
汪寒梅沒有出聲。
“西狼會和白山黑水堂兩個組織,可能要重新選過魁首了。”甄青衫說完,笑着離開。
“你什麼意思?!”汪寒梅霍地站了起來,右手狠狠地抽了一下水面,濺起一大片水花。
甄青衫沒理她,遠遠離開了。
汪寒梅趕緊披着毛巾,也準備離場。
這時,從溫泉區外面匆匆走進來一個女孩,是她的秘書廖瑩,面色驚恐道:“汪總,不好了!”
汪寒梅右眼皮猛跳,卻強制壓住情緒,呵斥道:“慌什麼,有事慢慢說。”
“西北王姜亂世、東北王向雞鳴今天清晨在寧州各自住所被殺!”廖瑩一口氣彙報道。
晴天霹靂。
汪寒梅腦袋嗡的一聲,雙目渾睜,臉色難看得像結了霜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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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一晌殘梅雨,獨立無情緒。
這場冬雨下得很躊躇,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卻不依不饒的浸潤着大地。
沒有春日裡的嬌貴,也沒有夏日裡的張狂,更沒有秋日裡的浪漫,有的只是沁人的冰冷。
那些被寒霜打蔫的樹葉、蒿草、翻漿的泥土都蒙上細密的水珠。
只有筆直的樹幹,赭色着它的滄桑,魚鱗一樣的肌膚溼漉漉的,還有山頂那座莊嚴的龍王廟。
蕭瑟海風不斷襲來,古舊檐角的銅鈴釘釘噹噹,似乎在向那天底下的四位大人物們表示禮拜。
鬼谷子,皇甫寺,尉遲無命,萬千百姓頂禮膜拜的三位大宗師,再加上一位默然無聲的隱性宗師半日仙,玉山山頂這方寸之地可真是蓬蓽生輝。四位大宗師人物各居天南地北,皇甫寺雄居帝都,守着偌大的家業;尉遲老道盤踞上海灘,青幫無人敢動;鬼谷子手掌黑龍團,傲視華中華北江南,唯有半日仙卻是飄泊神州大地,難覓蹤跡。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任何人能同時請動他們四位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這是身爲人間巔峰的特殊待遇。
今天,他們卻爲了一個人齊聚玉山。
這個人,當然就是那位雄心萬丈的大權臣,華國唯一地下皇帝,人世間實力最雄厚的張至清!
玉山山頂上所有的人都不敢動,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所有人的心中都泛起無限複雜的情緒,或激動,或恐懼,或興奮。或絕望,或敬畏,或悲傷。人間武力的巔峰與權力的巔峰,齊聚於此。這樣奇妙的場景,似乎從來沒有在這片大陸的歷史上出現過。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裡或許也沒有機會再次出現了,這樣的場景,可能只存在於人們的幻想中,或者是電影作品裡。
一片安靜。
只有天上的烏雲在不斷翻滾攏聚,還有海上的烈風在呼嘯着吹襲。
“成王敗寇,止於今天!”
忽然,張至清用其清邁雄厚的嗓音,衝着所有人喊出了這一句,振聾發聵,響徹雲霄。
爾後,一聲凌厲清嘯劃破空氣,就像一堵海嘯,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劍端而出,足以摧毀萬物。
這就是鬼殤劍法的實力,地上的黃泥清晰地劃出了這道劍勢的來龍去脈,入地足有十釐米深!
而這道劍勢的襲擊目標早已翱翔於半空,如同大鵬展翅,整個人化作一條灰龍向鬼谷子攻去。
鬼谷子眼神一凜,知道這是尉遲老道的看家本領,木空形枯,支撐腳後移半步,長劍倒豎。
嘭!
那條灰龍以一往無前的陣勢,狠狠撞上了那柄生鏽長劍,周圍二十米內頓時塵土與水珠飛濺。
勢。
異常強大的兩道勢,糾纏衝突,直欲沖天而起,與山頂上空的那些厚雲隱雷天威做一番較量!
仿若一個奇怪光圈,就隨着兩股氣勢凝固在半空,讓所有人驚呆了,這就是大宗師的實力嗎?
太恐怖了。
相反,另兩位大宗師人物的較量,就文靜許多。
半日仙並不着急,緩緩放下手中的那張青幡,清癯面容裡透着一股寧和氣息,向皇甫寺致意。
皇甫寺嘴角微翹,往前踏了一步,那股大宗師的勢與力完美融合在一起,晉入到一種玄妙的境界。他整個人的身體已經偉岸了起來,體內霸道的真氣毫無保留地釋放了出來,他的鬚髮皆張,他的衣裳也逆着風勢而飛舞。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鬼神辟易的霸道氣息,似乎直要將這山,這風,這雨統統碾碎了去!
但半日仙卻是另外一個極端,所有的聲音,都像被封鎖在了一個上了鬼符封條的陶罐屏障內。
所有的大自然現象在半日仙這實勢圓融的境界中,開始失去了自我心靈的掌控。
雲層絞殺的雷聲,雨滴潤土的輕語,都變成了啞劇的字幕,能觀其形,而無法聞其聲。
雨水時稠時稀,鋪灑在半日仙那張清癯的面容上,沒有被他體內清淳的真氣激起雨粉,反而是十分溫柔自然的滑落,像荷葉上的露珠,聚而不散,打溼了他的黑髮,他的青衣,他的布鞋。山巔的狂風,吹拂着他的衣角向後飄動,然而他的人卻像一座溫潤大山一樣,靜靜地佇立在山巔,迎接着風吹雨打,沒有刻意抵抗,只是溫柔自然地和風雨混在一處。
大風起兮,無聲無息。
大雨落下,聽不到嘀嗒。
一股霸道之氣,一股清明之勢。
終於,兩道人影開始以一種肉眼無法看見的速度晃動,這股威力遠遠超出了人類認知的範疇。
這種速度使得廟宇檐上的銅鈴輕輕搖盪,但內裡的響鐵只隨之和諧而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很多人渾身上下僵硬,沒有一絲動彈的可能。
他們因恐懼而眼瞳無法縮小,他們想驚聲尖叫卻張不開嘴。
只有一人神色如常,他背手安靜地站在戰場外,就像人間膜拜的一位君主,看着臣民在搏殺。
“這樣的變態人物,真的不能留在世上。”張至清微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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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強大的氣勢!”剛剛爬到玉山半山腰的燕清風感受到山頂的異狀,遽然收步,眉頭緊皺。
“可能幾位大人物已經開打了。”蕭雲苦笑,望了眼身旁的燕清兮,無奈道,“這還是人嗎?”
“神。”燕清兮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字,她的內心何嘗不是翻雲覆雨呢?
蕭雲摸了摸鼻子。
“小七,你怎麼老是在觀察四周?”燕清風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沒什麼,只是好像少了一個人。”蕭雲哂笑,再次摸摸鼻子,“走吧,不能錯過好戲。”
一行人再次爬向玉山山頂。
而在龍王廟正門的屋頂上,一道黑影靜靜趴着,與黑色的廟檐似乎早就已經融爲一體了。
雨水打溼了他全身,也打溼了他手裡的一把黑色狙擊槍,但他還是一動不動,已整整一夜了。
透過瞄準鏡頭,槍口停在了張至清的心臟位置,但他還沒有扣動扳機,他在耐心等一個機會。
一個絕不會失手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