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有如佛家的禪——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就是錯。”
如果魏銅雀讀過三毛的這句名言,恐怕她會奉若神明,因爲她就陷入了不可說的愛情陷阱裡。
不管她承認與否,她對蕭雲的情緒已開始轉變,由恨之入骨變得撲朔迷離,再變得若即若離。
“小娜,蕭總,你們慢慢聊,我忙去了。”潔姐笑着走開,對於蕭雲的知遇之恩,她很感激。
魏銅雀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轉過臉盯着蕭雲,問道:“劉三爺肯賣這酒吧給你?”
“應該不肯吧,所以我讓潔姐出面盤下來,這酒吧對劉三爺來說是雞肋。”蕭雲玩着杯墊道。
“對你來說難道就是雞腿?”魏銅雀撇撇嘴道。
“何止是雞腿?簡直就是雞窩。”蕭雲煞有介事道。
“……”魏銅雀無奈地翻着白眼。
“我給你在江山集團安排了一個位置,總裁秘書,有沒有興趣?”蕭雲收起了輕浮的表情。
“這就是你讓我從杭州過來的原因?”魏銅雀恍然問道。
“嗯,江山很快就會在L雲港啓動一個大型的石化項目,投資規模估計會達到400個億,到時候會由江山集團在香港的一家公司作爲投資主體,委託集團的副總裁陸羽去具體負責。陸羽你應該認識吧?張寶的同學,以前你還在十里清揚的時候,來過這裡幾次。我想着你先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等有了一定的資歷之後,到時候我會安排你入職香港的公司,作爲港方代表過來協助陸總開發這個石化項目。”蕭雲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
“我曾經幫南宮青城千方百計去陷害你,你爲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魏銅雀緊盯着他問道。
“因爲那不是真實的你,只是被一種精神寄託矇蔽了理智,說得更脫俗一點,演戲而已,何必當真?戲,這麼演,叫戲,那麼演,也叫戲,人生兩萬多天,有一半就是在演戲,這一場下了,那一場上來,看戲的,是別人,上臺的,是自己。你是自由的,你有權利以自己的方式表達自己的路。他人喜不喜歡你走出來的路,不是你的事情,因爲,畢竟,你沒有強迫任何人。我也是一個戲子,沒理由去責怪另外一個跟我演技同樣出色的戲子吧?”蕭雲乾淨一笑。
魏銅雀有些吃驚地看着蕭雲,這是不就是佛家常說的,豁達,或者老百姓常說的,傻?
“別猶豫了,這個機會可不是誰都可以有的。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你現在經營着西湖畔的那個西餐廳,看着挺好挺滋潤,其實站不住腳,萬一哪天你爸媽的犟勁上來了,死命要你交代你開餐廳的原始資金從哪來,你怎麼說?總不會說有個有錢又沒腦的老總出於良心發現,給我買了這家餐廳,用來騙您老的吧??”蕭雲聳聳肩道。
噗哧。
魏銅雀捂嘴而笑,瞪了他一眼,輕聲道:“你那麼有錢,幹嘛不讓鬼去推磨?”
“我這不求鬼來了嗎?”蕭雲反應非常快。
“去!”魏銅雀拍了他手臂一下,臉有些漾紅,問道,“你這麼大的集團,放心丟給別人管理?”
“有啥不放心的?我今天能到這個位置,不是我追名逐利的慾望,而是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心態。我的理念就是,高層管理者,做正確的事,中層管理者,正確地做事,執行層人員,把事做正確。至於其他,統統放手。你也知道,像我這種混在黑白兩道的人,生存的第一法則就是低調,越低調越好,低調到像一粒塵埃,就不會有人注意我的存在,低調成一砣狗屎,那人家就要繞着我走了。”蕭雲喝了一大口酒。
“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魏銅雀哭笑不得。
蕭雲輕笑不語。
“你剛纔說讓我代表香港的公司,是什麼意思?”魏銅雀想起來,就問道。
“蘇楠你應該記得吧?她現在也是江山集團的副總,前些日子在香港成立了一家公司,盛唐國際投資集團,是江山集團其中的一個子系,主要負責房地產投資以及大型項目,到時候我會讓你在盛唐國際擔任一個高層職務,協助蘇總跟好盛唐國際在大陸的所有項目。”蕭雲手指敲了敲酒杯,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我完全不懂啊,你不怕我搞砸嗎?”魏銅雀坦誠道。
“知識不懂可以慢慢學,但道德品質則是可遇不可求的。所謂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我寧願花多些心思教一匹笨馬走路,也不想招惹一頭裝得很溫順的獅子,這就叫人才投資。什麼是投資?投資就是讓你的利益下兒子。當然,投資也是有風險的,可能生雙胞胎,也可能死於難產。對於你這筆我投資,我非常有信心生雙胞胎。”蕭雲輕笑道。
“滾!誰跟你生雙胞胎!”話一出口,魏銅雀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精緻臉龐霎時紅霞瀰漫。
蕭雲卻大笑而起。
魏銅雀裝死不理他,喝了幾口酒穩定心神後,瞥了他一眼,問道:“南宮青城還找你麻煩嗎?”
“找,爲啥不找?”蕭雲平靜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銅雀輕輕嘆了口氣,她應該是最早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哈哈,要是他懂得這句話,那就好辦多了。”蕭雲大笑道,只是笑容的背後,夾雜着苦澀。
“你現在這麼玩命的增強自己的實力,就是爲了跟他一決雌雄嗎?”魏銅雀有些擔憂道。
“不完全是,也是爲了以後能夠安穩過日子作鋪墊吧。人生在世本來就不容易,更何況時有天災人禍,所以不能迷迷糊糊上山,稀裡糊塗過河。古語云:宜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想有時。要想事來從容不迫,就要做到有備無患。否則事情來了,臨時抱佛腳是來不及的。平時不起眼的一根針,在關鍵時刻也起大用;一瓶礦泉水不算什麼,但在沙漠裡就是生命。”蕭雲念念叨叨說了一大通,笑容卻有些老奸巨猾的味道。
魏銅雀有些着迷地看着他,她覺得蕭雲這個樣子很陰險,不過一點也不討厭。
別人要是這麼笑,就像個奸詐的小人,而這個年輕人……卻很酷,很點迷人,爲什麼會這樣?
她迷茫了。
“你再在這回味一下過去的時光吧,我要去見一個人,先走一步。”蕭雲一口仰盡那杯酒。
“好。”魏銅雀收斂心神,微微點點頭。
蕭雲往門口走去,李佛印適時跟上。
等走了幾步,蕭雲又回過頭,對着魏銅雀微笑道:“別忘了你的身份,總裁秘書。”
魏銅雀撇撇嘴,問道:“你就那麼肯定我會答應你的要求?”
蕭雲嘴角微翹,輕輕一句:“我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就不喜歡吃甜瓜。”
魏銅雀霎時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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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州,櫻花老街。
在那個幽森而陰冷的軍政大院裡,彷彿是荒山野嶺的亂葬崗,冷冷清清沒有多少人氣。
蕭雲推着一張輪椅,在樹蔭底下慢慢走着,輪子與地面摩擦,發出低沉聲響,氣氛更顯弔詭。
燕老面容清癯,擡頭望着夜空,渾濁的眼睛很久才眨一次眼,不知在思索着什麼複雜的難題。
這一老一少誰也沒說話,很有默契地彼此保持着沉默,而在他們遠遠的身後,跟着幾個守衛。
等走到一個噴水池的時候,燕老揚手示意停下,低頭看着池水,輕聲道:“不打算說幾句?”
“不知該說些什麼。”蕭雲翹起一個苦笑。
“難道我們爺倆真的沒有共同話題了?”燕老語氣倒顯得輕鬆,微笑着擡起頭看着他。
蕭雲沒有與他眼神對視,走到池邊,輕聲道:“我在b京的時候,曾經坐過一個多月的輪椅。”
“感覺怎麼樣?”燕老面帶微笑問道。
“度日如年,真的很難理解,你長年累月坐在那兒,還能穩如泰山。”蕭雲苦笑道。
燕老尖笑而起,驚起了落在樹梢上棲息的幾隻飛鳥,枯老的手掌摩擦着冰冷扶手,輕聲道:“我坐得住,你坐不住,這是正常的。孔子云君子有三戒:一是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二是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三是及其老也,血氣即衰,戒之在得。像我這種老不死的,早已經不計較得與失了,還有什麼能讓我心浮氣躁的?你不同,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還沒到中年的年輕男性,沒有點恣意汪洋的殺伐銳氣,總歸是一種遺憾,怎能被一張輪椅困住?”
蕭雲沉默了一分鐘,回頭看着老人,輕聲問道:“我是南宮家的人,這事你知不知道?”
燕老笑而不語,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蕭雲知道自己問了一句多餘的話,摸摸鼻子,輕聲道:“我想爲我媽討回一個公道。”
“怎樣纔算爲你媽討回一個公道?”燕老淡淡問道,摩挲着兩根枯枝般的手指。
“讓南宮家付出代價,一個讓我覺得可以彌補我媽被南宮家拋棄的代價。”蕭雲平靜道。
“呵呵,許丫頭提醒我要警惕你被仇恨衝昏頭腦,沒想到還真是一語成讖。”燕老自嘲一笑。
“你在背後處心積慮地運籌帷幄,難道不就是想我這樣做嗎?”蕭雲譏諷道。
“如果丈夫愛釣魚,妻子愛做魚,孩子恰恰愛吃魚,這樣的家庭是無懈可擊的。”燕老並沒有正面迴應蕭雲的話,咳嗽了幾聲,緩緩道,“世界上有這麼理想的家庭嗎?可以說是鏡中月水中花。這說明什麼?說明不要輕易地把一件事情理想化,你媽受過的苦,你受過的苦,最終都會有人來彌補,但不是僅僅搞垮一個南宮家這麼簡單,這個解鎖的關鍵點,也不在南宮家身上。”
“爲什麼你們個個都這樣勸我?你這樣,丫頭這樣,皇甫輕眉也這樣!”蕭雲帶着怒氣道。
“虎逐鹿,勢猛如山,卻要提防鷹窺視,啄傷眼睛,鷹纔是你的大敵。”燕老語帶禪機道。
蕭雲即便再怒火攻心,也知道無論問再多也是徒勞無功的,只得搖搖頭,蒼白無力一笑。
“聽說你過段時間要去香港?”燕老轉移了話題。
“天師會真是無孔不入啊。”蕭雲感慨了一句。
“你瞭解香港地下勢力的現狀嗎?”燕老沒理會蕭雲的不滿。
“大致知道一些,目前活躍在香港的三合會組織大概有50個,大多數是微不足道的小麻雀,可以忽略不計,而大型的黑幫有三個,分別是和勝和,14K,新義安。其中和勝和控制了荃灣、上水、油尖旺以及元朗,人數大概在12萬左右,14K控制港島、灣仔、銅羅灣、黃大仙、觀塘、葵涌,人數大概在7萬左右,新義安控制了九龍城、新界、離島、茶果嶺,人數大概在10萬左右,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蕭雲喜歡未雨綢繆,早前讓二處飛鴿對香港地下勢力進行了一次摸底,情況還算掌握得比較清晰。
燕老靜靜聽完,然後纔開口問道:“14K的幾個高層,你應該都知道吧?”
蕭雲皺了皺眉頭,不明白爲什麼這位老人會單點14K來提問,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資料,輕聲道:“坐館叫黎枝葉,具體發跡情況不大瞭解,據說有軍方背景,手下有四大金剛,黎枝葉之所以能坐穩江山,全靠這四位的鼎力相助。其中,軍師潘志勇,綽號鬍鬚勇,特點是陰險多謀;猛人陳宇劍,綽號賤哥,特點是衝動無畏;點鬼簿薛頂,綽號八爺,特點是六親不認;及時雨李雨岑,綽號岑二哥,特點是仗義疏財。”
“公子黨的二處飛鴿還是有點能耐。”燕老微微頷首道。
蕭雲卻摸了摸鼻子,一個這麼強悍的部門,在這個老人眼裡充其量只是有點能耐,真無奈。
“你的二處可能沒查出來,14K的五位高層都是我的人吧?”燕老蜻蜓點水一笑道。
“嗯?”蕭雲倏然皺眉,這還真是完全出乎他意料。
“冰山一角而已。”燕老淡淡道。
蕭雲沉默,思忖着這位老人口中的“冰山一角”,那這座冰山的廬山真面目到底有多逆天呢?
“孩子,咱倆做個交易吧,怎麼樣?”燕老語帶調皮道。
“什麼交易?”蕭雲神情嚴肅道。
“如果你去香港幫我殺一個人,我或許可以告訴你爲什麼不要只看到南宮家。”燕老淡然道。
“誰?!”蕭雲頓時一凜。
“黎枝葉。”燕老伸出一根手指,輕聲點了一個名字,就像閻羅王在生死薄上輕輕勾上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