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1日。
對於蕭雲來說,是一個值得銘記終身的大日子,因爲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從香港飛了過來。
南京祿口機場。
早早等在出口的蕭雲沒有像上次在浦東機場那樣水中撈月撲了個空,中午1點10分,在熙熙攘攘的出站人羣中,一個戴着一副墨鏡很好掩藏起了禍國殃民容顏的女人牽着一個梳着兩條辮子無敵可愛的小姑娘特別引人注目,那個小姑娘大概只有3、4的樣子,肌膚雪白_粉嫩,櫻桃小嘴不抹胭脂而一點紅,兩隻大眼睛烏溜溜的,在天真無邪中透着一股聰敏睿智之氣,一手牽着媽媽的手,一手拿着一塊波板糖,走路顫顫巍巍,兩條小辮子甩啊甩的,憨態可掬,十足禍害人間的妖精胚子。
戴墨鏡的女人看到站在出口的蕭雲時,控制不住情緒,拉着小女孩跑了過去,抱着蕭雲狂哭。
蕭雲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這三年來她是怎麼苦熬過來的,任由她滾燙的淚水肆意侵襲肩膀。
“壞人,惹哭媽媽!”小女孩見自己媽媽哭得那麼淒厲,不幹了,小手拼命錘着蕭雲的大腿。
一句話,讓蘇楠破涕而笑,也讓蕭雲苦笑不迭,只好向蘇楠求救,讓她得意了好一陣子。
蘇楠也不是見死不救的主,擦淨眼淚,蹲下來,對小女孩說:“呱呱,記得家裡誰最重要嗎?”
“記得,是呱呱。”小女孩見媽媽問話,暫時放下了對蕭雲的深仇大恨。
“那你記得家裡誰最愛呱呱嗎?”蘇楠又問道,騰出手,整理了一下被淚水站在臉側的散發。
“記得,是媽媽。”小女孩指着蘇楠答道。
“那誰最愛呱呱和媽媽呀?”蘇楠循循善誘道。
“爸爸。”小女孩認真道。
“真聰明。”蘇楠豎起大拇指,然後指着蕭雲,“這就是你爸爸,他最愛呱呱和媽媽了。”
小女孩明顯愣了一下,歪着腦袋盯着這個剛剛還讓自己媽媽大哭的壞人,一臉的狐疑。
“呱呱,快叫爸爸。”蕭雲趁勢而上,笑着想去摸摸小女孩的腦袋,自家女兒真精緻漂亮啊。
“壞人!”小女孩卻機靈地躲開了,藏到她媽媽身後,向蕭雲吐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蕭雲苦笑。
“慢慢來吧。”蘇楠同情地牽起蕭雲的手。
“只能這樣了。”蕭雲的視線沒離開過呱呱,覺得自己女兒比蔡徽羽那小丫頭可愛多了。
“我們的女兒漂亮吧?”蘇楠一手挽着蕭雲的手,一手抱起並不重的小女孩,走出機場。
“漂亮,比她媽有過之而無不及。”蕭雲笑容裡夾雜着發自內心的自豪。
“哎,我可要吃醋了啊!”蘇楠瞪着蕭雲道。
“嘖嘖,真沒出息,連自己女兒的醋都吃。”蕭雲吧唧着嘴道。
“蕭小七!”蘇楠用力掐着蕭雲的手臂,直到他呲牙咧嘴求饒,才肯鬆手。
而小女孩則沒有了剛纔對蕭雲的敵視,靜靜趴在媽媽的肩膀上,好奇觀察着那個陌生的爸爸。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這樣,說簡單很簡單,說玄乎很玄乎,主要是跟這個距離是密不可分的。遠了,就疏了,甭管你是情深似海的父愛母愛,還是骨肉相連的兄弟之情,也甭管你是刻骨銘心的浪漫愛情,還是肱股之交的朋友之誼,最後大多都會慘敗給疏遠的距離。但同樣,近了,就濃了。
尤其是一樣的淚、一樣的痛、一樣的血、一樣的種的爸爸與女兒。
蕭雲將一個沒有底線沒有下限的溺愛父親角色演繹得淋漓盡致,由於蘇楠管教嚴,呱呱平時很多東西都受到限制,比如說食物,稍微有點油膩的都不讓吃,甜食雪糕類也只能淺嘗輒止,玩就更不用說了,帶危險性的機動遊戲是絕對的禁區,安全係數高的Ipad遊戲又有嚴格的時間限制,堪比監獄放風,但好在呱呱年紀小,處於逆來順受的時期,還不會唱《女人何苦爲難女人》,但一旦這個缺口被打開,呱呱還是興奮得手舞足蹈無以復加。
爲了博女兒一笑,蕭雲這個無恥之徒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麥當勞、肯德基啥的,沒營養的幾乎吃了個遍,讓呱呱大開眼界,吃得不亦樂乎,小手、小嘴全是油膩膩的,口裡還嚼着雞腿呢,這頭又把薯條往裡塞,番茄醬把衣服弄得一塌糊塗,連頭髮也沾上了,看得旁邊的她媽是火冒三丈眼冒金星,但一瞧着那個無良爸爸正樂呵呵地傻笑,又不忍心破壞這幅幸福畫面,只好強忍着,那個痛苦啊。
沒多大工夫,連續幾頓海吃後,呱呱就逃離了她媽的懷抱,而屁顛屁顛坐到了她爸的肩膀上。
難怪人們都會說父愛的巍峨,母愛的偉大,因爲父親都把孩子放到肩膀上,母親是抱在懷裡。
吃飽就該運動了,寧州遊樂場就成了父女倆新的戰場,說來也巧,這還是蕭雲跟蘇楠初次約會的地方,當時那會兒還年輕,淨挑驚險刺激的機動遊戲玩,這會兒已經爲人母了,心態不可同日而語,蘇楠瞅着女兒她爸嘻皮笑臉地帶着女兒玩過山車、香蕉船等等項目,氣得渾身發抖,在心裡把女兒她爸罵了個遍體鱗傷,可女兒就是一頭不折不扣的白眼狼,給點甜頭就不認娘了,不顧她媽的三令五申,就纏着她爸玩各種心跳遊戲,讓蘇楠只好掐女兒她爸以解心頭之恨。
到了下午四點多,終於玩累了,盡興的呱呱趴在她爸的懷裡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有爸爸真好。
這是呱呱熟睡前,對她爸她媽說的,把二老感動得熱血澎湃,尤其是蕭雲,差點就老淚縱橫。
遊樂場裡的人很多,天師會九處的警衛處處長盧白駒專門安排了一個二十人的小組分散保護着理事長一家,他們都是中南海保鏢退下來的,武功卓絕,經驗豐富,滴水不漏到不留任何一個防守死角,絕對稱得上是頂級配置。當然,能夠享受近身保護蕭雲一家特殊待遇的,還是兩米巨獸狼屠。
不過這個非洲小夥由於長相身高各方面太突出,受到小朋友們的熱烈追捧,去到哪都有拉着他拍照的,讓狼屠好好在薛子、李長謀他們面前耀武揚威了一番,還恬不知恥地唉聲嘆氣說一開始他還能夠笑口常開的有求必應,但到了最後實在是受不了,因爲顧客太多了,只好扮黑臉嚇走小朋友。只是蕭雲在一旁補充說了一句,你這是純粹扯淡,你本來就是黑臉,何來扮?讓大家笑得七孔流血,狼屠瞬間變成包龍圖。
但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女兒長那麼大,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笑得這麼開心的。”蘇楠細心地拉了拉女兒的衣服。
“我也是,長那麼大,沒遇到過像今天這樣笑得這麼開懷的。”蕭雲心裡裝得是滿滿的幸福。
“得意了吧?女兒像樹袋熊一樣粘着你了。”蘇楠聳聳鼻子道。
“吃醋啦?”蕭雲故意咧嘴問道。
“是,就吃醋了,怎麼補償吧?”蘇楠撅着嘴老大的不高興。
“那我就今晚好好寵幸一下你。”蕭雲湊到蘇楠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負分滾犢子!”蘇楠氣得跳腳,女兒睡了又不敢大聲嚷嚷,只好把火氣都撒在蕭雲手臂上。
厚顏無恥的蕭小七被掐得烏青紫黑的,但女兒在懷裡又不敢亂動,只能強忍着疼痛連連告饒。
“你不知道,在你消失的這三年,我們娘倆是怎麼過來的。”蘇楠大發慈悲,放了這畜生一馬,放輕腳步走在一條在葡萄架底下修成的道路上,淡淡憂傷道,“我也想過拋下一切去找你,哪怕能見一眼屍也好,可女兒這麼小,這個牽絆讓我無法脫身。呱呱這孩子別看她小不點,其實特別懂事兒,有點小大人的感覺,她沒學會講話之前還好,雖然你不在,但她還是很聽話,該吃吃,該睡睡,不吵不鬧的,但她開始會講話之後,就整天問我,我有爸爸嗎,爸爸去哪了,爸爸今晚會回來嗎?我當時真的不知道怎樣去回答她,就落淚。然後這孩子就特別懂事地對我說,她說媽媽,別哭,要是爸爸不要我們了,呱呱賺錢養活你……”
講到這,蘇楠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我愛你。”蕭雲動情道,他也不知道能用什麼言語表達心中的情感,這三個字包含了一切。
“討厭,都怪你,不行,今天哭得太多了,眼睛都快腫了。”蘇楠拿着紙巾擦拭着幸福淚水。
“怎麼樣都好看。”蕭雲像別的丈夫一樣,愛整些個甜言蜜語。
“哼。”蘇楠雖然嘴裡哼哼,但心裡老受用了,然後問道,“我聽長謀說,你正打股仗呢?”
“就拿點小錢出來,讓南宮青城難受一下。”蕭雲故作輕鬆道。
“往股市裡都砸了四十幾個億,還小錢?我爸鉬礦那也沒那麼多啊,你哪來的?”蘇楠問道。
“哦,以前在非洲幹過幾年的僱傭兵,還有點積蓄,正好派上用場了。”蕭雲咧嘴一笑道。
“啊?你還幹過僱傭兵?什麼時候的事兒?”蘇楠驚訝道。
“那會兒還小呢,不提也罷,你這次回來,就先別回去了,還有很多事要忙。”蕭雲輕聲道。
“青龍湖建設集團?”蘇楠撩開粘在嘴角的幾根青絲。
“嗯,雖然沒能把神駿集團真正逼上絕路,但青龍湖還是有點成績的。”蕭雲微笑道。
“我也沒想到你當時在b京還埋下了這枚棋子,我爸都沒跟我提過,太過分!”蘇楠抗議道。
“是我讓他保密的,因爲我也不知道南宮青城這條大魚會不會最終上鉤。”蕭雲輕聲道。
“賈伯侯與石沉海真夠朋友。”蘇楠感慨道,這是前幾天打電話的時候,蕭雲已經跟她講過。
“是啊,雖然不知道我的生死,但他們還是按照定好的計劃按部就班實施,難得。”蕭雲道。
“你還好意思講,下次要是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咱娘倆就嫁別人去!”蘇楠威脅道。
“打死我也不敢了!”蕭雲示弱道。
“剛說完不許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蘇楠抓狂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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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華燈初放。
亭臺酒店,一間VIP房。
“爸,他不會來了,咱自己吃吧。”南宮青城勸道。
“再等等。”南宮伯玉平靜地看着一本書,這是他最近常看的,海明威的《喪鐘爲誰而鳴》。
“他明說了,今天要陪兩個很重要的人,沒工夫搭理我們。”南宮青城壓下心中的火氣。
“或許他陪完了呢?”南宮伯玉淡淡道。
“不是我小人,而是他壓根就把我們放在眼裡,就算陪完了,他會來嗎?”南宮青城不屑道。
“那就下次再約。”南宮伯玉顯得很有耐性。
“爸,我就說他是個妖孽,會給南宮家帶來滅頂之災,現在快應驗了吧?”南宮青城沉聲道。
“你不先去找他晦氣,他會這樣不擇手段?”南宮伯玉輕輕翻了一頁。
“我是一心替南宮家着想!”南宮青城揚起聲音道。
“真替家族想,就不會給家族惹上這麼大的麻煩,還要我親自處理了。”南宮伯玉淡淡道。
“哼,還不是你年輕時犯下的錯?”南宮青城冷笑道。
“你確實能耐了。”南宮伯玉放下書,微笑地注視着自己這輩子最優秀最滿意的一件產品。
南宮青城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是氣氛僵起來了,又不肯放低身段認錯,只得撇開頭沉默。
“青城,雖然你在同齡人中是木秀於林,但你要真正想成爲南宮家主心骨的接班人,還得琢磨琢磨心境,弄透弄透大商之道。真正的‘道’不是你裝就能裝出來的,只存乎於心,是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猛虎逼於後而魂不驚’的大智大慧,是一種‘時而吞雲吐霧時而深藏水中’的從容自在,是一種‘敵可往我亦可往’的氣魄和鬥志,是一種‘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豪邁,等你什麼時候把這幾句話悟透了,我就會把位子讓給你。至於蕭雲,你還是幫我再約一下,這次見不上,就下一次。我胃有點不舒服,就不在這兒吃了,我回家讓你媽給我下頓餃子。”南宮伯玉拿起書,微笑着緩步離開。
只剩下南宮青城孤坐在原位上,心思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