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是一部已經拍完修改好的電影,按照既定的情節發展下去。
每一寸光陰,都是一座連全能的上帝也無法複製的大廈。
在這幾天裡,蕭雲表面平靜,內心糾結。
廣記茶餐廳早已易手,老馮就要離開了,他每天都會過來看看他在寧州的印跡,這個不大的地方是他在寧州的點點滴滴。老馮每次見到蕭雲總是欣然微笑,他對這個從不喊苦也不喊累的年輕人有種莫名的好感。
蕭云何嘗不是如此呢?他剛到這個城市的時候,飢寒交迫,身無分文,是老馮給了他一個盒飯,並讓他在茶餐廳工作,給了他第一份還算穩定的收入,在這個仍有許多黑暗地方的社會,點亮了一盞燈。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然而,感恩的心猶如空氣,人離不了它,但光靠它來維持生命,也是不夠的。
正如《護花鈴》所云,每個人都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原來就算盡了力,有些東西仍無法守護。
四天後,老馮帶着兒子馮琮悄然離開了寧州,沒有通知任何人,只是揮揮衣袖,作別寧州的雲彩。蕭雲仍然在茶餐廳工作,並不是他這麼快就可以忘記對老馮的愧疚,只是生活的窘迫,讓他不得不低頭。
許多人都在內心深處像貝多芬那樣吶喊: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絕不能讓命運使我屈服。
然而,他們這種毫無意義的吶喊就如同魯迅先生的《吶喊》,遠遠不能喚醒沉睡的國民。
不是每個人都能爲一種高尚精神而一條道走到黑的,畢竟,現實就像咳嗽,是無法逃避的。高風亮節、不爲五斗米折腰這些崇高旗號,只屬於那種世外高人,蕭雲和我國一樣,都已經入世了,就無謂再矯情地大喊那些漂亮的空口號,而對不起自己的肚子了。
生活是一部沒有暫停按鈕的影碟機,繼續播放着。
有一個令蕭雲撓破腦袋也想不到的消失傳來,謝家竟將白雲人家賣給了古道集團。
當初從別人手中搶過來,現在又拱手相還,其中的真相內幕很是吊人胃口。
東家易主,人馬當然也要換。
馬錦繡帶着自己的嫡系部隊遠走上海,到那個共和國驕子城市去開闢新天地。
馬潼關沒有跟去,他在拿到結算工資後,準備在近期回老家蘭州,夭夭要上學了。
沒有了千絲萬縷的裙帶關係,蕭雲也丟了建築臨時工這個飯碗。
雖然這碗飯並不豐盛,但起碼可以解一時之急,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是昨日黃花了。
所以他倍加珍惜剩下的兩份工作,生活的艱辛讓他不得不斤斤計較。
幸好,他不用爲吃發愁。
小青每天晚上來上班的時候,都會從學校給他帶來好吃的。
有時是糖水,有時是壽司,有時是麪條,更多的是兩菜一湯。
她最開心的,就是看到蕭雲吃完她弄的東西。
人總是對自己的傑作得到別人的認可而無比愉悅,尤其是女人。
蕭雲吃東西,深得日本鬼子真傳,從來都是一掃而光,惹得小青直呼他三光政策。
他食不重味,粗茶淡飯即可,且特別喜歡跟小青開玩笑,因爲這個清純女孩總是上當。
女人在自己心儀的人面前,智商總是和美貌成反比的。
今晚,小青又給蕭雲送來了一碗枸杞紅棗烏雞湯。
小青笑如新月,美麗的雙眸看着喝湯的蕭雲,內心洋溢着幸福喜悅。
蕭雲輕呷了一口湯,忽然大喊了一聲:“啊!”
小青眉頭一皺,神色緊張,問道:“怎麼了?燙着了嗎?”
“不……不是,這湯……”蕭雲指着湯,吞吞吐吐地道。
“啊,這湯這麼了?太鹹了嗎?我記得我沒有放多少鹽啊,還是我把白糖錯當成鹽了?真是糊塗,蕭雲,不要喝了,我明晚再給你重新弄吧。”小青拍拍額頭,責怪着自己,說着就過來拿蕭雲手中的保溫瓶。
蕭雲趕緊護好手中的保溫瓶,邪邪一笑,輕聲道:“這湯太好喝了!”
“你……哼,不理你了!”小青瞪了他一眼,做了個鬼臉,便走開換工作服去了。
蕭雲則是笑意滿盈,慢條斯理地繼續喝着湯。
小青正一點一點地感染着蕭雲,使他比剛來的時候笑容更多,只是他還沒有覺察到這種變化而已。小青卻並不在意,她只希望這個年輕人不再像以前那樣,像一座嶙峋崢嶸的山,永恆地寂寞。
今夜的十里清揚格外清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