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真話都不如假話能叫人相信,也許是真話比假話難聽之故。
在物慾橫流的今天,直言不諱的耿直君子鳳毛麟角,而阿諛奉承的僞善小人多如牛毛。
當衆人已經習慣了假話,偶然聽見一句真話,也會理所當然地把它當成假話。
也許,這就是曹雪芹所說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的至高境界吧。
保安主管聽到那個很有成熟味道的中年男子浮光掠影般拋出的這句話,愣了好一會兒,隨即笑容愈盛,臉上的肥肉堆在一起,像朵長着腫瘤的ju花,輕聲道:“這位先生真會開玩笑,我差點當真了。這樣吧,哥幾個一場來到,不如就進去喝幾杯水酒,算我的,行嗎?”
中年男子揚揚眉,輕聲道:“你不信?”
保安主管笑着道:“信,當然信,所以我纔要化干戈爲玉帛,請各位喝酒啊。”
他也不問對方的來意,就先以低姿態相迎,不得不讓人歎服他高明的公關手段。
他說話的語氣很是隨意,就像跟自己的一個死黨在對話,很容易就讓對方去掉戒心。
但中年男子是個例外,軟硬不吃,笑了笑,輕聲道:“看來你還是不信。”
保安主管笑道:“和氣生財嘛,什麼事情都能坐下來談,沒必要動刀動槍的。”
中年男子輕聲道:“有些事情是沒法談的,太抽象了,例如臉面。”
保安主管愣了下,說道:“哦?我們飛揚落了你面子?”
中年男子輕聲道:“不是我,是我家少爺。”
保安主管皺眉道:“你家少爺?”
中年男子點頭道:“嗯。”
保安主管大笑道:“你家少爺叫什麼名字?如果真是我們飛揚的不對,我登門道歉。”
中年男子輕聲道:“我家少爺姓李,叫大業。”
保安主管皺眉道:“李大業?”
中年男子輕笑道:“嗯,真乖,就是‘你大爺’。”
聽到這,後面那羣迷彩服軍人鬨堂大笑,圍觀的人羣中也傳出了零星的膽大笑聲。
保安主管臉色陰沉,終於知道對方是純粹來找茬的,剛纔的燦爛笑容早已乘上了孫猴子的筋斗雲,飛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眼神中寫滿了怒火,白淨的臉龐泛起一種紫青,顯然他的憤怒已經壓抑到零界點。
別看他平時都是笑臉迎人,但真正打起架來,沒人夠他狠。
笑口常開只是他的僞裝,心狠手辣纔是他的內心本質。
他不是朝九晚五的白領,而是屬於一手血腥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的男人。
他深知道,在酒吧這種地方做保安,就是做流氓,甚至要比流氓還要流氓。
一般的流氓耍狠玩陰,只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屬於打一槍就換個地方的游擊戰,他們看場子的不同,是流氓中的“正規軍”,有固定的舞臺,個個都是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且個個都想要出人頭地,因此就要看誰更狠,而真的狠,不僅表現在對敵人如何殘酷,很多時候能對自己狠纔是真的強大。
強迫自己整天帶着一副笑容面具,這點就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做到的。
保安主管慢笑道:“我最後再說一遍,喝酒,無限歡迎,鬧事,要有自知之明。”
中年男子嘴角翹起一個玩味弧度,低頭看了眼手錶,忽然喚了聲:“賀軍。”
剛纔腦袋捱了他一板慄的小夥子立正敬禮,肅然道:“到。”
中年男子輕聲道:“三十秒。”
賀軍正色道:“報告老連長,二十五秒。”
中年男子有些驚愕道:“行嗎?”
賀軍一本正經道:“報告老連長,請把‘嗎’字去掉。”
中年男子笑了笑,輕聲道:“好,開始計時。”
一衆保安在旁邊滿臉狐疑地聽着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等他們還沒來得及緩過神來,就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倒在了地上,瞬間被打懵了,手臂處或是脫臼,或是骨折,那種撕心裂肺般的劇痛讓他們哀嚎遍野,根本無招架之力。
圍觀的人羣一片譁然,有些不忍卒看這悽慘的場面,悄然離去,更多的是興致勃勃。
片刻,十個軍人在打倒了最後十個保安後,原封不動地站回了隊列。
這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就這樣草草收場,沒有任何的枝節橫生,讓人覺得十分不過癮。
站回隊列的軍人呼吸均勻,臉色如常,旁人根本無法想象他們剛剛纔經歷過一場打鬥。
其實,在中年男子的話音一落,他們就動了,如禿鷹撲兔,出手迅捷剛狠,冷酷決絕。
賀軍是十人的其中之一,此刻正放鬆着肌肉,笑着道:“老連長,多少秒來着?”
中年男子微笑道:“正好二十五秒。”
賀軍得意笑道:“怎麼樣?我就說行吧。”
中年男子往前指了指,輕聲道:“可還有個人站着。”
賀軍笑道:“他呀,跟倒下沒什麼兩樣了。”
他們說的這個人臉色僵硬慘白,比哭還難看,嚇得像座木雕似的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人甚至覺得他剛纔做了一個噩夢,醒來後卻發現夢境裡的一切都是真的,太可怕了。
任誰見到自己五十個手下被別人快刀斬亂麻般瞬間擊倒在地,都會是這樣的反應的。
保安主管突然感覺到他眼前的這羣軍人就像是一羣高飛的禿鷹,鷹隼般的雙目散發着*裸的陰戾氣息,而自己就是那隻在地上慌不擇路逃跑的小兔,可無論逃到哪,都會被他們發現,最後只能是走投無路。
再好的獵物,也逃不過獵手的五指山。
中年男子輕聲道:“賀軍,你帶着他們進去砸店。”
賀軍欣然響應,帶着那十幾個一臉興奮躍躍欲試的軍人小夥衝進了飛揚。
不一會兒,飛揚亂火四燃,無數的青年男女從裡面蜂擁而出,臉色驚慌且帶有疑惑。
他們本來在舞池裡正瘋狂地搖晃,享受着重金屬音樂所帶來的靈與肉的快感,卻不知從哪闖進來十幾個穿着迷彩服的神秘人,二話不說,便肆無忌憚地見着桌子就砸,見着酒瓶就扔,見着玻璃就摔,那種類似職業殺手的冷酷強悍,讓他們寒意遍體,當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顧一切地往門口衝。
中年男子逆着人潮,悠然走到已經木然的保安主管身邊,問道:“刀傷在裡面嗎?”
保安主管驚魂未定,吞吐道:“在……在二樓。”
中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別怕,冤有頭債有主,這事與你無關的。”
保安主管勉強擠出笑容,震顫道:“我不……不怕,我有什麼好怕的,光明磊落。”
中年男子輕聲道:“走吧,帶我去見刀傷。”
保安主管點頭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