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梟雄黎枝葉的黯然仙逝,讓整個14K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但也達到了空前團結。
上至元老金剛,下至嘍羅小弟,再也不用蕭雲費盡口舌去說服,全都一門心思,替黎叔報仇。
面對形勢的驟然逆轉,機變如神的蕭雲沒有自亂陣腳,很快做出了部署,由他帶着虞綠衣以及一隊人馬前往雍福會進行“斬首”行動,這也算是對和勝和弒殺黎枝葉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其他人,包括虞綠衣的12K金釵則由三大金剛具體調度,開始對和勝和的主力部隊發起猛烈反擊,目的是吸引和勝和的注意力,協助蕭雲完成對魯若愚的斬首行動。
如果你是將領,當兩軍交戰的時候,如果敵我實力懸殊,任何人都可以害怕,而唯一不可以害怕的人,就是你。而蕭雲這個將自己安危推向風口浪尖、親自深入虎穴的部署,也迅速贏得了包括三大金剛在內的14K各位大佬們的敬重,他們望向蕭雲的眼神也比此前柔和了許多。
天才,是不世出的。
沒有從天而降的成功,從跌倒裡每站起來一次,成功就近了一寸。也沒有平白無故的威信,每正確一次,威信就增加一分。人生是一場負重的狂奔,需要不停地在每一個岔路口做出選擇。而每一個選擇,都將通往另一條截然不同的命運之路。蕭雲的威信,就是在每一次正確的選擇中確立起來的,無論是在銀狐堂,還是在公子黨,就算現在身處14K,也是如此。
在安排妥當之後,蕭雲走到渾身遭受多處刀傷的馬飛燕面前,輕聲道:“借一步說話。”
旁邊的李佛印心領神會,幾步跨過來,從嘍羅張先的手中接過馬飛燕臂膀,扶着他出門。
三人信步走到了游泳池旁,馱着槍的保鏢們識趣走遠,只有池水在微風吹拂下,平靜中搖曳。
“黎叔真是小妖殺死的?”蕭雲一開口,就直逼人心。
“我殺的。”馬飛燕竟然沒有任何狡辯。
“寧州那位究竟想幹什麼?”蕭雲倏然眯起了眼睛,語氣冰冷得如長白山上的冬雪。
“這不屬於我應該知道的範疇。”馬飛燕平靜道。
“我又不是泥菩薩過江,需要他出手幫我麼?”蕭雲隱隱有些不滿道。
“在我看來,沒有幫或者不幫之說,只有完成任務或者沒有完成任務。”馬飛燕淡淡道。
“黎叔都已經決定把位置讓給我了,非得要他性命嗎?”蕭雲質問道。
“人在江湖,就像花開枝頭,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馬飛燕輕聲道。
蕭雲萬語千言堵在喉嚨,就是不知道該怎麼組織,到最後嘆了一口氣道:“好好養傷吧。”
李佛印一招手,有兩個保鏢跑過來左右扶住了馬飛燕,而他則跟在蕭雲身後,走回屋裡。
“少主。”馬飛燕向已經轉身往屋裡走的蕭雲喊了一聲。
“還有事?”蕭雲停下腳步。
“姓陶那位小姑娘被關在尖沙咀亞士釐道一家叫‘酒池肉林’的私房菜裡。”馬飛燕輕聲道。
蕭雲一怔,目光如炬,問道:“你怎麼知道?”
“該我知道的範疇,我不會忘記。”馬飛燕嘴角淺淺翹起。
蕭雲若有所思了一陣,轉身回屋,領着虞綠衣等人消失在了黑夜中,各位大佬們也各自回巢。
馬飛燕還是沒離開,只是掙脫了保鏢的攙扶,站在游泳池旁,仰起頭北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枝葉,在這條黃泉路上,你不會孤單的。”馬飛燕呢喃道,忽然,他一掌拍向自己的額頭,
七孔流血。
一代名將就此作古。
原來“人在江湖,就像花開枝頭……”那句話,既是說給黎枝葉的,也是給他自己聽的。
而他在身子倒下一瞬間擡頭仰望的天上那片夜色,卻似乎更頹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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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丈八。
14K“勇”字堆的話事人,鬍鬚勇最得意的門徒之一,主要活躍在荃灣一帶,素有“荃灣猛虎”之稱。此人長得很有性格,說好聽了,那叫做儀容威猛,說難聽了,那就是奇醜無比。他身高人如其名,足有一米九,魁梧高大,面帶黃色,連眼瞳都泛着猛虎一般的黃色兇芒,豹頭獅鼻,頜下長着漆黑短鬚,透着一股子剛烈之氣。
他手底下有一張500人的王牌,清一色的七品上高手,這也是他佔據“勇”字堆的原因。
此刻,這張王牌肅然而立,整整齊齊沒有半點雜音,每個人左手拿刀,右手拿着一條白頭巾。
這是荃灣的一個大型倉庫,張丈八站在一堆貨物上頭,面無表情,俯瞰着這支猛虎之師。
“平常黎叔待你們怎麼樣?!”張丈八大聲問道,聲音極爲雄厚,似乎可以穿透牆壁。
“好!”五百人異口同聲道。
“現在黎叔被和勝和給殺了,我們該怎麼辦?”張丈八厲聲問道。
“報仇!報仇!!報仇!!!”五百個聲音彙集在一起,向一股滾滾洪流,震耳欲聾。
“戴孝!”張丈八一聲令下,率先將那條白頭巾綁在了頭上。
五百人動作一致,整齊劃一,唰地紛紛綁起了白頭巾,雙眼放射出仇恨的光芒,炙熱得耀眼。
“做嘢!”張丈八振臂一呼,從高處跳下,當先如一頭猛虎出籠,邁着大步向門口衝去。
後面五百人倒提着砍刀,無聲無息地跟上,彷彿山洞縫隙裡的一條暗流,瞧不出有多深。
倉庫外頭,大概有兩千多人在互相砍伐,怒吼聲、哀嚎聲交織着,一片刀光劍影,腥風血雨。
這裡是荃灣的一個重要港口,往來貨船多如鯽,油水很深,和勝和想拿下來,也在情理之中。
當和勝和的八品上高手衛莊帶着500號人趕到這裡的時候,張丈八手底下的一名猛將黃巾帶着1500個不入品的打手趕來支援,雙方發生激烈打鬥。由於大飛的500號人全是能征善戰的七品高手,對付黃巾的1500個蝦米就像砍菜切瓜一般輕鬆,躺在地上缺胳膊少腿、哭爹喊孃的幾乎全都是14K的人。
而張丈八那時候還在從一號公館往這裡趕,那五百個七品上高手的資本是他特意藏在這裡的,以保存實力,免得拼沒了,這樣的私心在所有的字堆話事人中都存在着,這個年代好死不如賴活着,結果黎枝葉被殺的噩耗深深刺激了他。這位坐堂是整個社團的精神支柱,如果不是他這杆大旗豎在那裡,這個社團早就四分五裂了,張丈八怒火攻心,也不用蕭雲在那裡苦口婆心地作思想工作,決定不計成本地打出這張牌。
碼頭上,驚濤拍岸,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當張丈八領着頭戴白孝的五百人闖進戰場的時候,就如同一股突如其來的寒流,瞬間冰封了慘烈的氛圍,那羣七品上高手勢如破竹,恰似一把把鐮刀劃過稻田禾苗,無聲無息地收割着人的性命。他們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畏懼,個個麻木了似的,眼睛堅毅而執着,面對着迎面而來的寒刀,甚至沒有退縮,嘶!手臂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然而,對方的脖子卻駭然出現了一條詭異的線,一開始還只是很淺,分辨不出輪廓,接着就越來越明顯,噗!鮮血終於沒辦法掩藏,像決堤的洪水,從咽喉處噴薄而出,形成一道眩目的血霧。
太平靜了,平靜得令人心驚!太冷漠了,冷漠得讓人膽寒!
這羣殺神如果在出手的時候,大吼一聲,還不會讓整個氣氛顯得那麼詭異驚悚,可他們就連中刀時也沒發出半點悶哼聲,不悲不喜,不驕不躁。他們每一次揮刀,都會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轉瞬間便有五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中。剛纔還殺得興起的和勝和打手們禁不住驚呆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腦子裡在拷問這夥人究竟從哪冒出來的?
但鮮血難聞的刺鼻味很快讓他們清醒,收起輕蔑的態度,讓局勢重新回到勢均力敵。
然而,老子曾說:驕兵必敗,哀兵必勝。
頭纏白孝的八品上高手張丈八如同一頭飢餓猛虎,衝進了羊羣之中,兩把砍刀上下翻飛,鋥亮的月牙刀刃泛着一股子血色的寒芒,帶起一條條、一道道奇異地弧光。他的兩把刀特別是在刀刃處加上了一段犬牙形狀的鋸齒,就算是再堅硬的盔甲,只要被鋸齒鎖住,也可以一下子撕出一道口子來,所過之處,但見和勝和人仰馬翻,無人可以阻攔住他的去路。
五百人緊跟在他的身後,揮刀收刀,如同一把利刃般,在敵陣中縱橫馳騁。
張丈八雖然在各個不同方向不斷地雙刀齊飛,但眼睛卻一直都是目視前方,只盯着一個人。
同樣也是八品上高手的和勝和大佬衛莊。
也許是英雄惜英雄,衛莊在拼命殘殺那些螳臂當車的小嘍羅的同時,也只關注着張丈八。
鑿穿!
不知揮了多少次刀,殺了多少個人,張丈八終於鑿穿了重重阻礙,直面衛莊了。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兩人都懂,都明白想盡快解決戰鬥,就必然要儘快解決對方。
兩人冷漠對視着,仿若旁邊再無他人。
“你贏不了我。”衛莊當然知道張丈八的實力,沒有比敵人更瞭解敵人的了。
“試過才知道。”張丈八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兩把刀尖上還在不斷地滴落鮮血。
衛莊皺起了眉頭,緊了緊拿刀的右手,猝然一聲厲喝,當先發難,一把刀被他舞得虎虎生威!
張丈八從容地用雙刀防護着,刀刃反射出冰冷的月光,三把刀交織在一起,如雪花漫天飛舞。
衛莊出刀的速度越來越快,以至於化爲無形,張丈八毫不示弱,雙刀擱擋,迸出火花四濺!
在躲過張丈八的劃胸一刀後,衛莊的身體一個急速旋轉,手肘下意識向前一頂,刀入骨肉!
而張丈八右手的刀尖也同時沒入了衛莊的肩頭,可惜衛莊忘了,張丈八左手還有一把刀。
當他慌張着抽刀的時候,卻看到了張丈八微笑着左手平拿刀柄,不急不緩地在他喉嚨上一劃。
嘶!
一刀封喉!
“我試過了,我贏了。”
這是衛莊在這個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隨着衛莊的轟然倒地,和勝和的五百人馬再也抵擋不住,發出淒厲的鬼哭狼嚎,震撼人心。
全軍覆沒,血流成河。
這只是14K反擊的一個剪影,這樣白刃相接的血腥場面,在14K的五個地盤幾乎無處不在。
反擊的號角已全面吹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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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凌晨兩點了。
黑暗彷彿已經侵襲到了蒼穹每一個角落,遮蓋着世界,就像面紗裝飾着少女的臉。
而香港已經開始漸漸起霧了,所幸不濃,薄如輕紗。
灣仔中環廣場後巷。
蕭雲正領着虞綠衣、李佛印等二十人潛伏在這裡,後門口處還有十多個和勝和打手把守着。
“今晚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虞綠衣剛大哭過一場,眼睛還是紅紅的,泛着殘餘淚花。
“生命本身就是場戰爭,大大小小,各式各樣,正常。”蕭雲淡淡道,蹲了下來,點着根菸。
虞綠衣側臉看了他一眼,很難想象他這種年紀這麼老成持重,問道:“你就一點也不怵嗎?”
雖然虞綠衣很早就被黎枝葉訓練成了殺人機器,但面對這樣成千上萬的屠殺,還是心內發緊。
“有啥好怵的?殺一是爲罪,屠萬是爲雄。屠得九百萬,即爲雄中雄。”蕭雲吐了個菸圈。
虞綠衣瞳孔一縮,沉吟了好一陣子,才悄然呼出一口氣,問道:“你手裡還有多少底牌?”
“前些日子,從公子黨暗中運了3000人進來,但真正能打仗的只有2000人。”蕭雲輕聲道。
“幾品?”虞綠衣問道。
“七品的1000,七品上的500,八品的500。”蕭雲語氣輕鬆道。
“杯水車薪。”虞綠衣皺起了黛眉,就這點人馬,不說反攻過界了,就連地盤也不定能守住。
“我還有一張牌,你不用問,我也不會說,適當的時候,我就會打出來。”蕭雲彈了彈菸灰。
聽到這句話,虞綠衣壓下了強烈的好奇心,看了看手錶,提醒道:“準備到兩點了。”
蕭雲扔掉了那根菸,擡頭望着這幢籠罩在薄霧中的摩天大廈,微笑道:“各位,玩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