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凌是個清麗溫婉的姑娘，至少從相貌上看是這樣的。她上身一件白綾子繡桃花小衫，下身是翡翠色百褶長裙，頭上戴着兩件珠簪絹花，並不華麗，看起來似乎只是中等人家的女兒。反正林鈺完全看不出她是尚書家的大小姐，林鈺因爲見客換了身衣裳，不算最好的，卻也比紀凌穿的好不少。
而紀凌也不像柳家大小姐那樣身邊有着許多人簇擁，而是除了車伕，只帶了一個貼身丫環，那丫環穿的也是尋常。
兩人客套兩句，丫環上了茶和點心，林鈺也打量完了紀凌，想來紀凌也打量完了自己，要說正事了。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林鈺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後放下，直視着紀凌，“紀小姐，你今兒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紀凌既然前來，自然已經打聽過林鈺的事情，其實對林鈺的相貌不免有些吃驚。林鈺的相貌和傳言中不太一樣，漂亮是漂亮，可是氣質端雅，並沒有什麼嫵媚甚至狐媚。因此她臨時換了下之前準備的說辭，語氣比之前打算的溫婉了許多。
“我想，柳家大小姐的事情，林小姐你已經知道了吧。”紀凌遲疑了一下道，“有這樣的名聲，柳蓉若無論如何都不會成爲任何一個皇子正妃的。”
林鈺擡眼看了她一眼，神情變得有點冷淡，“紀小姐你找我就是來說這個的？柳蓉若的名聲和我有什麼關係？”
紀凌本以爲這話會引起林鈺的共鳴，至少也不會這麼冷淡的反應，便笑道，“我只是覺得柳大小姐也太跋扈了一些，她只是預定的皇子妃，還沒確定就去找你的麻煩，實在是有點明智。再說了。她的肚量也太小了些，哪個皇子沒有正妃側妃姬妾的，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怎麼做得好一個皇子正妃？”
林鈺此時倒是有點吃驚的看着紀凌，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紀凌來找自己似乎更接近拉攏，而不是找麻煩。也是，這紀凌不過是候選人中的一個，柳家的其他小姐，李家的小姐都是很有可能成爲皇子正妃的。
林鈺因爲在想事情。一時沒有說話，紀凌度其意思，大約是感興趣的。便繼續道，“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尋常，身爲正室，正該大度些纔是。妻妾和睦，男人才有心情在事業上打拼。要知道——”
林鈺看着她似乎有點向喋喋不休的方向蔓延了，很是不耐煩，有點無禮的打斷了紀凌，“紀小姐，我想你今兒來不是爲了對我說男人三妻四妾有多應當的，直說來意吧。我不算什麼聰明人，猜不透你話裡的意思。”
紀凌畢竟是姑娘家，被林鈺幾句話說的臉上火辣辣的。深吸了一口氣才笑道，“我有幾句心腹話想和林妹妹你說一下，你看這幾個丫環要不要先回避一下？”
林鈺此時倒是對她要說什麼有點感興趣了，對珍珠示意道，“珍珠。你們幾個去門外守着去。”
紀凌也讓自己的貼身丫環跟着出去了，看林鈺若有似無的笑意。狠了狠心，直接了當的說道，“林妹妹，如果你能幫我我能成功的嫁給七皇子，我不反對你成爲側妃。”
林鈺還以爲她神神秘秘的有什麼話要說呢，結果還是沒什麼新意，不由撇嘴道，“紀小姐，你這話說的好沒道理，且不說我願意嫁誰就嫁誰，並不需要你允許。便是七皇子妃的選定，那也自有皇上皇后以及七皇子殿下的母妃做主，哪裡輪着我插嘴？”
大概是說這樣的事情，還是有些羞澀，紀凌臉上通紅，卻依舊鼓起勇氣道，“據我父親所打聽到的消息，因七殿下心情一直不好，成妃勸動了皇上，讓七殿下從候選的幾家小姐中自己選擇一位。只要你幫我，我就能成爲七皇子妃。相應的，我也會幫你嫁給七皇子做側妃，並且我會是個大度的正妃。”
林鈺聞言，終於明白紀凌的意思，冷笑了起來，“我可沒那麼沒廉恥，上趕着嫁人做妾，所以紀小姐你這話就休要提了。七殿下娶誰爲正妃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了，如果我幫了你，你現在答應的好好的，以後反悔我也沒法制約你，你這等於是空手套白狼。你看着我是這麼傻的人，你現在說的好聽，誰知道以後你怎麼做？”
紀凌沒想到林鈺的反應這麼激烈，不過到底還是設想過林鈺懷疑自己的，連忙道，“我可以留下字據，我可以簽下保證，再說我並不愛七殿下，並不會和你爭的。”
聽她那話，林鈺簡直是哭笑不得，“事關子嗣，你怎麼可能以後不爭？再說，你現在和他沒感情，以後會不會培養出感情也是兩說呢。這種事情，立下字據，只是說着好聽，到時候也就是跟廢紙沒兩樣。”
紀凌見她明顯不受誘惑，也急了，拉着林鈺的袖子，眼眶也紅了，“我都說到這地步了，你怎麼才能信我？”
“我不可能信你的，因爲你完全不據有保證的能力，無論是眼下，還是以後，你對我保證的都只是空話。”林鈺自己的袖子拽出來，站起身來，神情冰冷的看着紀凌。
“最重要的是，我完全沒有想要嫁給七殿下做側妃的意思。我早就說過了，我再不會嫁人做妾！無論這個人是平民老百姓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林鈺再一次看了臉漲的通紅的紀凌一眼，揚高了聲音，“珍珠，送紀小姐出門。”
門打開了，進來的除了珍珠還有青青，而紀凌則呆着不動，咬了咬牙，突地給林鈺跪下了，倒把林鈺嚇了一跳，連忙拽她起來。
“紀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紀凌的眼淚卻刷的一下掉了下來，“求求你，救救我娘！”
“救你娘？這和救你娘有什麼關係？”林鈺完全沒反應過來，這嫁給皇子做正妃和救她娘之間似乎沒什麼直接關係啊？
青青已經進來了，反應倒是快些，轉身又把門關上了。只是也心生疑惑。
“小玉，紀小姐這是？”
“我也不清楚呢。”林鈺練過兩天拳腳，力氣要大些，伸手拉起紀凌，嘆道，“紀小姐，你還是起來吧，你這個樣子，怎麼好說話？”
這個紀小姐的眼淚似乎不是作假，不過林鈺也保不準是不是這位小姐有着奧斯卡影后般的演技。因此也沒把話說死。
好說歹說，才把紀凌給哄得止住了淚，看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青青叫丫環打了水來給紀凌洗臉。又叫人取了一套殷素素送的花信坊的試用裝給紀凌用。這麼一折騰，大半個時辰就下去了。
紀凌相貌還是很美的，尤其用高等化妝品裝扮過後，更顯得嬌美異常，只是眼睛紅紅的。看的出之前哭過的跡象。
“紀小姐，如今你可以說清楚了吧。”林鈺不喜人哭，可是面對一個哭泣的少女，她的心也硬不起來，只能嘆氣道。
紀凌也冷靜了下來，之前跪下是因爲情急無措。此時一回想也覺得有點丟臉，不過這點丟臉，和她所謀求的事情之間。她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遲疑了一下，紀凌輕聲道，“我娘是我爹沒發跡前娶得，所以只是秀才的女兒，而且我外公也已經去世了。並無人給她撐腰。我爹發跡後又娶了幾個小妾都是官宦人家的庶女，其中有一個她爹後來又當了大官。這幾個妾都是不安分的。且都生了兒子。而我娘性格很軟弱，之前有個哥哥也沒保住性命，後來我娘更是徹底失寵了。”
林鈺一聽就猜到個七大八，雖說古代正室地位還是尊崇的，但是如果妾室孃家強於正室，正室再不受寵，那也只有受氣的份。果然從紀凌接下來的話中，那簡直就是網文中的嫡女xx之類的宅鬥文，多虧了她，才保住了她孃的性命和地位。
不過事情如果一直那麼順利，紀凌今日就不會跪下哭着求林鈺幫忙了。
果然紀凌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起此時，“因此我娘整日受氣，我爹覺得我娘給他幫不上忙，也從不管束那些妾。平日倒也罷了，吃穿身外物，如今我娘病重的厲害，那賤妾把持着家務，不捨得給我娘用好藥，竟是要活活的把我娘拖死，好自己上位。我一個姑娘家，又沒有兄弟，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法子了。”
“然後，碰巧你有了這個機會？”林鈺輕輕抿了口杯中茶，道，“也是，你要能成爲皇子正妃，便不接了你娘去王府調養，你父親也不會任由那個妾室放肆，你娘在府中的地位也會大大提高。”
“正是這個道理。”紀凌眼睛閃閃的看着林鈺，懇求的道，“所以，林小姐，你就想法子幫幫我吧。而且，如果我不能嫁給七皇子，我爹很有可能把我嫁給那個賤人的侄子，一個出名的紈絝公子。”
青青也覺得她和她娘可憐，也看着林鈺，輕聲道，“你要是方便，就幫幫紀小姐吧。”
青青並不清楚紀凌之前求林鈺爲的是何事，但是林鈺心裡清楚，一時難免遲疑了起來。從紀凌的穿戴，身邊僕人來看，她在家估計還真不算受寵。那如果這位紀小姐說的是真的，她倒也確實不易了，也算是個孝女，能幫一下最後幫一下。可是如果把自己再度拖入渾水中，林鈺卻下不了這個決心。
半響，林鈺纔開口道，“很抱歉，我——”
“我知道了，你不要說了，也是，我本來就是強人所難了。”紀凌一下子站起來，眼淚又掉了下來，“是我強求了。”
“你別急啊，我話還沒說完。”林鈺嘆氣道，“先坐下，聽我說完。”
“那麼你答應幫我了？”紀凌一下子就又懷抱了希望的看着林鈺。
林鈺想了想道，“如今我和七皇子並不能通信，而且就算能通信，我也不可能輕言幫你，要仔細考慮一下。你先回去，等兩天，無論我幫你不幫你必有結果。”
青青看着兩人話裡話外，這事並不是小事，也就不插嘴了。此時纔開口勸道，“紀小姐，你先回去，俗話說事緩則圓，要說貴重些的藥物，我們這裡倒也有點。而且前街的林老大夫也素有神醫之名，不如你去那邊問問，說下令堂的病症，說不準他會有好辦法。”
紀凌想了想，此事也確實不能算是小事。便也點頭道，“那我先回去了，順道去林大夫哪裡看看。我不在家。不知道那賤人還會不會生出什麼幺蛾子。你要給我遞信，可以通過花市條子街左手起第三戶人家送信，那是我身邊一個老媽媽的家，是信得過的人。”
“我記下了。”林鈺點頭道，“不過。也保不準我不通過那邊送信，你這兩天還是注意點。”
林鈺和青青送走了她，看着馬車遠去，才關上門，沿着迴廊往回走。
“她到底求你做什麼？”青青問道，“看你這麼犯難？”
“她求我幫她成爲宇文毅的正妃。然後許諾說會幫我嫁給宇文毅，並當個大度的正妃。”林鈺想起來，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
“怪不得你這麼犯難。不過，你能幫她成爲宇文毅的正妃？”對此，青青也是想不明白。
“據她得道的消息，因爲宇文毅鬧的很厲害，爲了安撫這個兒子。皇帝允許他在幾個候選人中選出來一個。”林鈺道，“她覺得我能影響宇文毅的選擇。所以上門來拉攏我了。一開始倒是還裝腔作勢呢，大概是覺得能詐一詐我，我能同意了最好。沒想到我完全不感興趣，才吐露了實情，當然是不是實情，還有待商榷。”
青青想了想，還是道，“如果是這個事情，雖然她們挺可憐，你也不能隨便應承啊。且不說把自己重新扯入其中不划算，誰知道她以後和七殿下能不能生活的很好。七殿下究竟還是個不錯的人，萬一兩人過的不好，豈不是再一次害了他？”
“我知道，我原本就沒答應幫她成爲宇文毅的正妃。只是我想這個事情，素素姐，說不準會感興趣呢。”林鈺想了想道，“有句話說的好，施恩是最好的投資，以素素姐能力，幫她不難，收回成本更容易。”
要說其實殷素素真是個好的投資商，當時拿出了價值千兩的老山參救了林鈺的性命。從林鈺這裡得到了西點的烘焙方式和自制烤箱，然後多了一門年收入上十萬兩的生意，還有八九年前那幢刺殺案的線索。
午飯前，林鈺送了信給殷素素，等到晚飯時候，殷素素就親來拜訪了，隨行的自然還有白緋若，他最近在忙着學做生意，成天在殷素素身邊跟前跟後的。
“那個紀凌的底細，素素姐你知道嗎？”大夥聊了兩句閒話後，林鈺就很快的進入正題，“是不是我像信裡寫的那樣啊。”
“紀家啊，”殷素素輕輕的嘆了口氣，點點頭，“確實是這麼回事，紀大人是有點寵妾滅妻的跡象，不過沒想到實情那麼厲害。畢竟紀家並不是我主要關注着的範圍。”
“那你看我要不要幫幫她，確實也挺可憐的。”林鈺想了想，試探着問道。
“你要真寫信給宇文毅讓他指定紀凌當正妃纔是傻了呢。”殷素素撇了撇嘴，“別試探我了，我知道的，你雖然不是多有城府，不過還算理智，絕對不會輕易攙和這攤子渾水。事實上，就算你寫了效果估計也沒有，這七皇子妃肯定還是柳家的小姐，紀家還是根基太淺薄，不符合七皇子母家和柳皇后的要求。”
“那素素姐，你看此事怎麼辦？”林鈺被戳穿也不生氣，只是笑笑道，“俗話說的好，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今這紀凌正是艱難的時候，幫她一把，她多半要感激涕零的。她畢竟是個尚書的嫡女，而且就算不受寵，也嫁不壞。”
“我看着你也不是沒有城府啊。”殷素素看了林鈺一眼笑道，“你想的沒錯，雖然施恩不望報，但是沒有比施恩更划算的買賣了。你看，我不久撈到了你的幫忙？還多了好大的一樁生意。”
青青看到白緋若看着兩人說話，沉默不語，以爲他認爲林鈺和殷素素都是心機深沉之輩，連忙解釋道，“小白，你別多想，只是那兩人開玩笑的。事實上，我當日求你姐姐幫忙的時候，真是走投無路了，小玉那時候也看不出有什麼可利用價值。”
“我沒多想。”白緋若輕輕的嘆氣道，“只是想起當日的事情心生感慨罷了。當時那樣悲苦，再想不到今日這滿堂華彩的。”
殷素素聞言也笑，“我素來的掛念是東西不是好的，人才是好的。因爲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紀凌的事情，就拖素素姐你幫忙了。”林鈺想了想道，“實話說，看到她今日，我也難免想到我昔日，能幫一把是一把吧。”
林鈺當時和青青一起被趕出侯府，又撞到張婉兒是何等的狼狽。而林鈺昏迷不醒，青青心裡當時更是無比的絕望無措。
青青也想起當日的景象，嘆道，“俗話說得好，苦盡方能甘來，我們也算是熬出頭了。只是便宜了張家那毒婦了，也沒受到什麼報應。”
殷素素聞言笑道，“看來你們兩個還真是走動太少了，你還當張婉兒過的好日子嗎？她眼下日子可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