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太醫摸了半天收了手恭敬的答:“太子這斷時日恐因國事繁忙心火上涌,許近日又飲了酒受了風,陰虛火動,肝鬱其中,這才又引了舊疾。若微臣沒有估錯,太子應也有口乾舌燥,心煩意亂的情形。”
蕭繹聽了也不關心病情,只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儘快治好纔是,近來確實沒有時間在府中休息。”
羅太醫嘆氣道:“微臣斗膽進言,太子還需多多臥牀休息。春季有風又燥,本是肝氣升發的季節,頭爲諸陽之會,眼爲清陽之竅,其位至高,容易受外來風邪侵襲而發病,加之太子又引動心火,火爲田邪,其性炎上,故容易上衝頭目,如此才引至眼疾。”
蕭繹不語。知道最近因兀布一事雖面上撐着沉穩大度,到底是憂心如焚,加之跟昭佩吵架,這才鬧的那麼一出。
昭佩上前一步道:“羅太醫所言極是,還請抓緊開方吧,我必會按時叮囑太子吃藥。”
羅太醫向昭佩施禮:“微臣還需開幾副給太子熱敷沖洗的藥,此事恐不好假於他手,還請勞動太子妃隨微臣來一趟,有幾味藥需單獨熬煮。”
昭佩點點頭,隨了羅太醫到前堂等着拿方子。羅太醫開完藥方才道:“太子妃,並非微臣託大勞動太子妃,只微臣瞧着,太子那隻好一些的眼,視物似乎也不如從前清晰。”
昭佩有些着急,問道:“你可有法醫治?”
羅太醫搖頭:“太子之前多年眼疾不曾發作,情形尚且穩定,如今不到一年發作兩次,唯一能做的,就是請太子妃多加照拂,以免復發。若是再時常發作下去,微臣說句大不敬的話,恐雙眼都難以視物……。”
昭佩從羅太醫出拿了方子便立刻讓蓮蓬去抓,順便帶了幾副涼血生肌的食療方子,又安排下廚房今日先做個靈芝茯苓湯。這纔回了房中。
天起了微微的風,樹梢拂動,偶有云遮住了太陽,漸漸陰了下來。
片刻小翹便端了一盆新煮熱敷眼的中藥進來了,昭佩親自淨了手,挽起袖子給蕭繹蘸水擦拭。
方纔的話羅太醫不敢講與蕭繹才說給昭佩的,昭佩聽了憂心忡忡。心裡有事昭佩便有些悶悶不樂,蕭繹雖然雙眼閉着心裡卻清靈的很,忽然伸出手去捉住昭佩的手笑道:“娘子今日怎不說話了?哪個又惹娘子不高興?拖出去打板子!”
昭佩羞惱道:“哎呀!我這不是擔心你的眼麼?”
蕭繹道:“我的眼有什麼好擔心的,瞎了娘子你便不要我了麼?”
昭佩一聽他說“瞎”這個字,心裡如針突的刺了一下,頓時炸了毛,將帕子“啪”的一聲甩回水裡,不管藥水濺溼了新做的石榴裙,叉腰怒道:“本來不想告訴你,既然你個瓜娃子胡亂猜想老孃今兒就給你說實話,老孃託了你的二舅子哥南洋出海時候尋了幾副義眼,想着能與你換上免得一年四季都帶着這個面具,老孃在想,你二舅子哥都已經動身來西渭想給你送義眼,你這眼還那麼腫着,這可怎麼是好!”
蕭繹坐在哪裡,靜如青玉,閉着眼睛微微笑着,心裡想着,他的娘子這是關心則亂呢,聲音都有些凝噎,聽着昭佩罵娘,真好。
昭佩低了頭,伸手拂去睫毛上凝的幾滴淚珠。許是有風吹進來眯了眼。
昭佩忽然撲了上來。伸手就去扯蕭繹的衣服。
蕭繹被她忽如起來的舉動驚呆了。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問:“娘子,你要做什麼?”
昭佩將蕭繹按倒在牀上,翻身騎坐上去,雙手壓住蕭繹的肩吻了下去。
一邊親着蕭繹一邊咬牙切齒道:“睡覺!”
蕭繹雖然被昭佩親吻的起了火,聽見昭佩大喇喇的這麼說竟然微微紅了臉,小聲道:“晚上好不好,這□□的……”
昭佩已經伸手解了他的犀帶,又將自己的外衣三下五除二剝了個乾淨,只留着一件繡着薔薇的水綠肚兜。蕭繹撫上昭佩冰涼滑膩的肌膚便再也按捺不住,翻身狠狠的壓住昭佩,道了一聲:“早晚我會被你吃幹抹淨!”便急不可耐的尋了去處進去,這才覺得舒坦了些。
昭佩今日格外主動,幾種姿勢換了一遍,情到濃時不可抑,兩人從牀上轉戰到梳妝檯上,那些脂粉首飾被推撒的到處都是。今兒侍奉的是蓮蓬,在外面聽見動靜便將一羣小丫頭遣散了,自己關上門守在屋外面,任由裡面胡天胡地。
昭佩氣喘吁吁的道:“你只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若有二心,我死了也不放過你!”
蕭繹聽了昭佩的話不由得又大動幾下道:“你一人我都應付不來,只能糾纏你到底了!”
昭佩長髮凌亂四散,雙頰赤紅,吻住蕭繹的嘴,在他頸間道:“你快些出來,我想生你的孩子。”
這句話簡直上蕭繹頓時飛上了天,一時情難自已竟勃發了出來,此時忽然聽見外面一聲驚雷咣啷啷的震響,第一場夏雨倏然而至。
蕭繹終於鬆快了下來,撫摸昭佩光滑的背道:“娘子爲何忽然說要生孩子?我沒有勉強你的意思。”
雷聲雨聲陣陣,雨點落在窗外的花叢裡簌簌做響,溼潤的水汽混合了泥土的氣息漸漸瀰漫了整個房間。
蕭繹覺得又有冰涼的水珠落在他的身上,昭佩哽咽着小聲說道:“我怕等我生出孩子來,你瞧不見她長大的樣子。”
蕭繹撫在昭佩背上的手突然停住了,半響扯了春被給昭佩蓋上,溫柔卻堅定的說:“即使我有一天,什麼都看不見了,我也要護你跟孩子的周全。”
窗外暗如黑夜,昭佩伏在蕭繹的胸前,靜靜聽着心跳。蕭繹一下一下的撫弄昭佩的髮梢,忽然開口說道:“將來我們生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小名都叫初雨吧。”
昭佩搖頭,“不好聽,今兒是小滿,不如叫小滿好了。”
蕭繹吻上昭佩的額頭:“好的,以後我們的孩子,就叫小滿。”
因着昭佩的一番糾纏,蕭繹難得的休息了一上午,下午飲了藥又塗了藥膏,又去宮裡了。昭佩立在屋門口,望着還在落雨的天,扯了下短襦暗道,最近都沒有問問蕭繹在忙什麼,確實有些失職。
想想成親這大半年變化還是很大,原先由整日做男裝小廝打扮,如今也能穿的起半袖披帛應付那些貴女夫人了。昭佩笑笑,覺得有些遺憾,但又甘之如飴。
小翹一溜小碎步的從遊廊下過來,見了昭佩道:“太子妃,女官王綺年求見。”
昭佩有些納罕,這傾盆大雨下的,綺年怎這時候跑了過來,趕緊讓小翹把人帶進來。
屋裡已經很黑了,蓮蓬各處掌了燈。綺年披着蓑衣帶着斗笠,在屋門口摘下來,烏鴉鴉的頭髮全部都溼了,幾縷貼在額頭,女官官服的下襬沾滿了泥巴,一步一腳印都是溼溼的水漬。她走到昭佩的跟前忽然就跪了下來,昭佩吃了一驚,因着兩人交往已久也算熟識,許久不曾見她行此大禮。
昭佩急忙喊蓮蓬扶她起來。綺年擡起頭,雖鬢角還落着水,兩眼熠熠生輝,“太子妃若允臣一事,臣便起來。”
昭佩微微有些不快:“你這孩子,若是該當的,我自會允你,若是不當之處,你便跪在這裡一天一夜也是不行的。”
綺年道:“太子妃可知太子天下遍佈皇榜,以求農桑鐵藝工匠之事?”
想起蕭繹的眼睛,昭佩心中忽然有種不妙的感覺,正色道:“不曾。”
綺年道:“臣在宮中略有耳聞,聽聞我明元與巴彥國交惡,太子向兀布國求援,除了財帛,兀布國主要求明元送去農桑鐵藝工匠二十餘人方可出兵,太子這才全國遍貼皇榜,凡有應試能中的,永免全家賦稅,另賞銀千兩。”
綺年說的平淡,昭佩聽的卻是驚心動魄。搭在椅子上的手越攥越緊,“然後呢?”
“臣曾求皇后娘娘與太子妃賜婚與城東李東明,臣剛剛得知,李東明揭了皇榜。”
“便是那有打鐵手藝的李東明?”
“正是。”
昭佩直視綺年的眼睛:“你有何事求我?難不成想讓太子駁回李東明之請?”
綺年搖頭,“不敢提非分之求。”
昭佩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問:“難不成,你想讓皇后娘娘賜婚?”
綺年道:“臣不想因兒女私情拖累他。”
昭佩想不明白:“那你到底所求爲何?”
綺年俯身再拜:“宮中女官三年一換,李荊明遠去兀布,朝廷訂了十年之期,綺年想與李荊明同行。”
昭佩當即搖頭,“你雖是庶出,可令尊令堂都在,此事你我都做不得主。”
綺年垂淚:“臣知此事爲難太子妃,還請太子妃能允綺年在宮中當值十年,臣願意等李荊明歸鄉。”
昭佩心中大慟,十年之期是個朝廷的幌子,若真如綺年所言,邊疆局勢這般緊張,這些工匠是死是活都難以斷言,綺年卻要等他十年。
綺年見昭佩不語:“臣曾求皇后娘娘賜婚一事已告知李荊明知曉,他只覺得板門對板門,笆門對笆門,我與他門戶不對,想求個前程纔好娶我。不敢欺瞞太子妃,李荊明領了千兩賞銀,也拖人交到臣手上。臣知道,三年歸家定會被嫡母嫁出去,也有人慾求娶臣,可臣只願等他一人。”綺年已經泣不成聲。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昭佩望着窗外狂風驟雨,長嘆一聲,果真是莫道人間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昭佩看了一眼蓮蓬:“快些扶王女官起來。再去尋件衣服換上,下了雨還是有些寒氣,彆着了涼。”
昭佩又道:“我從前聽說過,癡心女子負心漢,我願成全,又怕辜負了你,你可知姑娘家家似水流年也沒多少時光。轟轟烈烈固然很美,可是你怎知一粥一飯平淡也是真?”
“我願意成全你一份心意,可十年之後,若皇后娘娘還在,若我還是太子妃,李荊明若是不歸,哪怕把你送去給人做填房,我也得給你尋一門親。這個條件,你可答應?”
綺年又落了淚,多麼聰敏的姑娘,外面進退有度,嫡母應對自如,又有一手好工藝,卻就這一個情字,堪堪過不了關。
見綺年應了,又隨着蓮蓬下去換衣服,昭佩嘆了口氣,對小翹說:“你說我是對她好?還是害了她?”
小翹道:“奴婢想着,王女官今日隨了心願,就算是將來李家公子回不了,也沒什麼遺憾了,人總得這麼轟轟烈烈一回,這才活的明白!”
昭佩看了一眼兩眼冒光的小翹道:“想必你是覺得張和太依着你,自己想找點不痛快,若是有天張和求娶到我跟前,我立馬應了他!”
小翹拿着帕子一捂臉,“你說什麼呀太子妃!我纔不嫁!”接着一跺腳跑了出去,“奴婢去給王女官端碗薑茶!”
若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