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佩將方皇后送至宮門口這才折返回府,停了馬車便道:“綺年這幾日受累了,你就坐本宮的車,讓蓮蓬送你回去。”
綺年方要推辭,昭佩笑笑:“這幾日將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女帶出來已是不妥,這點禮數是應該的。”
聽了這話綺年沉吟了下,從隨身帶來的包裹裡取出一疊紙遞過去道:“這是民女所做東西的草稿,還請太子妃過目,興許有能用得上,多謝太子妃給民女個機會能一展所學,家母不喜這些,以前只是想想罷了,如今看來,物件要想實用還得反覆試驗才成。”
昭佩頷首,“這水車已是不錯,你若有心改進,差人與我講,擇日我們再去試試,這些手稿我留下了,若是有得用的,必會稟告太子。”
送走綺年日頭漸西,雨水也停了,昭佩讓廚房將帶來的筍燉個湯給太子,自己取出綺年所贈的手稿細細過目。
約莫半個時辰蕭繹從宮中回來,眉宇間隱有不快,昭佩笑着迎上去:“夫君這莊子可真是好,景色上佳飯菜也香,莫說是我,就連母后中午都多吃了一碗,這麼好的地方,夫君改日也去瞧瞧纔好!”
蕭繹今日得了消息,兀布國同意配合明元國出兵,除卻金銀財帛要了十萬貫,另索要農桑、織布、鑄鐵、金木工匠各十名。蕭繹心中不快,金銀量多,卻是事小,鑄鐵農桑卻是國之利器,一爲民本,一爲國防,兀布前些時候便在邊境屯兵八萬,明元應了,便一同攻打巴彥,明元不應,退而與巴彥一同攻打明元,左右都能撈的了好處,簡直就是趁人之危行苟且之事!奈何形式比人強,蕭繹今日已讓使臣應了兀布國的要求,卻心中按捺不住心中怒氣翻涌。
見了昭佩融融笑顏蕭繹心中忽就鬆快了些,朝堂上的事情蕭繹不欲讓昭佩得知擔憂,便接了昭佩的話道:“難得母后跟娘子喜歡,過幾日我得了空閒,再帶你們去。”
昭佩一根手指戳上蕭繹的胸前,撒嬌道:“你說的好像我只知道貪頑,我可是時時想着爲夫君分憂來着!”說着將綺年的那疊手稿塞進蕭繹懷裡,拖着他坐下,“你瞅瞅這些,這些個水車、三腳耬,真真是與別個不同呢!”
蕭繹細細看了,這些圖紙有的別具匠心,有的卻是不甚實用,但張張工具圖畫的細緻入微,連毫分都標的絲毫不差,“這些個圖紙都是王仲悟家的女兒畫的?”蕭繹心中暗歎,忍不住問了一句。昭佩伏在他肩上,傲嬌的說:“那是自然!多虧本宮有識人之能,今兒那個水車,做的才叫精巧!”蕭繹讚道“這個姑娘,竟比她爹還要強些。”
這活昭佩不甚贊同,“未必!若沒個心思慎密精與農桑的爹,哪裡教的出這樣的姑娘,怕是你不知道知人善用罷了!”
蕭繹這句話沒聽進去,看着這些圖紙,想到兀布國所求農桑工匠,心中一動。只一想王綺年是個女子,這些個想法便壓了下去。
蕭繹合上這些圖紙,站了起來,“這些個農具我看着都不錯,不如找人做一做試試,有些東西看着精巧卻不實用,讓那趙氏看着匠人制作,興許能找些法子改進不是更好?”
昭佩撫掌,“夫君竟和綺年說到一起了,那姑娘也說,物件要想實用還得反覆試驗才成,只她家母不喜,這才畫了些手稿。”
蕭繹笑笑,“即是如此,有勞娘子費心,那個王家姑娘讓母后下個旨意重重賞了。”昭佩點頭,這女子封賞向來是在皇后那邊,此事少不了她穿針引線。
昭佩張羅着擺飯,那筍片被廚下拿火腿燒了湯,鮮甜異常,一桌子菜兩人沒怎麼吃,湯卻喝了不少。
第二日一早,蕭繹剛去上朝,昭佩便帶了那些手稿去如意宮覲見皇后,想替綺年討個賞。
皇后見了那些手稿,一時也犯了愁,有心想讓綺年進宮當個女官,有覺得有些可惜,賞個封號又與禮制不合。想來想去兩人最後決定將綺年宣進宮中要親自問下。
話說綺年前幾日雖得了旨意去做水車,昭佩大張旗鼓的又將她送了回來,回到家中幾位姐妹卻看她愈發不爽。綺年庶女做久了生性敏感,這幾便除了早晚問安便在屋中足不出戶,免得惹事上身。
那日做的水車雖然在太子妃跟皇后那裡博了一聲彩,只綺年卻覺得尚有不足之處,深覺得自家爹爹常常唸叨的“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卻是大有深意。得了閒便在屋中將水車的圖紙反覆揣摩塗改。
綺年正改的入神,忽然聽到身邊婢女小丫輕聲來喚,道是母親身邊的喜鵲來請,讓綺年去走一趟。綺年嘆了口氣,洗淨了手便去母親住的榮福堂去了。
進了榮福堂只見除了母親端坐於前,嫡姐嘉容侍立身側,並無他人,綺年不知何事,施禮道:“不知母親有何事吩咐?”
王氏四十開外的年紀,生了一子一女,王仲悟醉心與勾股農林之事,後院除了一個生了兩個姑娘的於姨娘也無他人,按理說這主母做的也算清淨。綺年生母早已不在,如今綺年十四五的年紀,生的依稀是當年那個女子的模樣,又想起如今綺年竟憑着那些山野農夫的水車農具入了皇后與太子妃的眼,心裡一陣添堵。
王氏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淡淡的,含了笑道:“你且起來吧,今兒喊你來也沒別的事情,你姐姐已經許了人家,那兩個妹妹尚年幼,你的親事也該提一提了。”
綺年心驚,急急下拜:“不知女兒最近是否侍奉不周惹了母親生氣,女兒還想侍奉母親兩年。”
王氏笑道:“我的孩兒,只是許個人家,母親還想留你兩年再出嫁,你莫擔憂。”說着讓嘉容遞過去幾張名喇,道:“近日與你提親的不少,這些都是我看着不錯才與給你看的,你且自己選一個罷!”
因着綺年這段時日過於打眼,前來求娶的人竟比嘉容當時還多些。雖然是母親已經篩去那些不入眼的,那名喇還是厚厚一疊,嘉容心中微酸,將那疊名喇往綺年手中一塞,口氣也有些不善,“拿去!好好挑挑,只切莫挑花了眼!”
綺年垂首跪在地上,卻不接那疊名喇,咬了下脣道,“女兒暫時還不想出嫁,還請母親原諒。”王氏有些薄怒,只不過多年主母,自持身份,向來都是言語上揶揄人的,脣角含了一抹冷笑:“我家女兒大了,也有主意了,果真是隨了你的親孃,你的親事我這母親都做不了主了麼?”
綺年冷汗涔涔,也不肯退讓,叩首隻道,“請母親息怒。”
正在僵持不下之時,忽聽門房來報,說是皇后娘娘宣綺年入宮。綺年此時聽了這消息頓時鬆了口氣,王氏再無法只得讓綺年起來速速更衣。
綺年起身,微微一福道:“女兒先退下了。”王氏此時收到這樣的傳旨似被打了臉,又擡頭看見綺年額上剛纔叩首而致的一抹嫣紅,頓時忍不住心中的窩火揶揄道:“如今你與皇家走的近,莫不是存心想入宮纔不肯擇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