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 圍觀的人羣如潑了水的沸油,頓時炸了鍋。人羣中發出憤怒的呼喊:“打死他們!”
魏翔宇當初層層遴選出來,胸中也有些溝壑, 不是那種牆頭草一般, 他是很冷靜的命人將進城去採買的幾個人都喊過來, 將抓回來的這兩人一一辨認下。
當今日派出去的幾名士兵都異口同聲的說這兩人是城裡馬記雜鋪的夥計, 魏翔宇心裡的疑慮略微鬆了幾分。
那兩人被捆的結結實實, 卻不曾掙扎,對魏翔宇等人怒目而視,頗有幾分硬骨頭。
魏翔宇仔細看了片刻, 擡頭問靈雲寺的僧人:“可有物證?”
爲首的僧人從懷裡掏出一紙包:“這是從他們兩人身上搜出來的砒~霜。至於鹽裡是否摻雜了這個,還請魏將軍一驗便知。”
魏翔宇將此物交給軍醫, 讓他仔細辨認一番。此次押運糧草兵部十分重視, 派出的軍醫名董大成, 四十左右,經驗豐富, 接過那□□極爲小心,取了一小搓放在火上微微的烤了一下,頓時發散出刺鼻的氣味,又拿水衝了用銀針一探,針尖頓時變成黑色。如此這般一一做完, 那董大成才神色鄭重的拱手回稟道:“魏將軍, 此物正是砒~霜”。
魏翔宇神色一凜, “將今日買回來的物品都拿出來, 在這空地上一一驗視過。”
伙房裡的人片刻拖了幾個麻袋回來, 有米麪油鹽,也有些桂皮生薑, 都是軍中日常餐食跟禦寒所用。軍醫也將今日買回來的藥材都擡了出來,幾個大堆都堆在空地上。
魏翔宇從鹽袋子裡抓了一把鹽,蹲在那兩人的面前,篝火閃爍,映的他的眼神陰沉不定,他一把扯下一個人口中堵的布,“說,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卻不開口,魏翔宇見他下頜骨微動,右手飛快的卸了他的下巴,冷冷的道:“想咬舌自盡,沒那麼容易!”
說罷將手中的那把鹽塞入那人的口中,那人抵死不從,怎奈雙手被捆,脖子被魏翔宇掐的緊緊的,一把鹽塞下去,魏翔宇左手取出隨身帶的盛水的皮囊,用嘴咬開塞子,給他灌了幾口水。不消片刻,那人滿地打滾,口吐白沫□□不止,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眼鼻流出黑血,蹬了幾下腿,死去了。
剛纔還圍觀看熱鬧的人羣頓時熄了聲。魏翔宇掃了幾眼,今日去採買東西的士兵臉色都變得煞白,“噗通噗通”一個接一個的跪在了地上。
魏翔宇面色沉靜如水,其實後背也起了一層毛汗,心臟覺得砰砰跳的厲害,這砒~霜劇毒,食鹽又是餐餐不缺,尤其是這些士兵,出的都是一把子力氣,都指着鹽能使上力,個個十分口重,這食鹽裡摻了砒~霜,可是想要全部人的命!
好歹毒的心思!
幸虧今日採買的回來晚了,晚餐都已經煮完,新買的東西都沒用上。這兩人的行蹤又被晚些跟去的靈雲寺僧人察覺。
環環相扣,若是差了絲毫,只怕明天早上這大隊人馬便都丟了性命!
魏翔宇心裡竟然生出幾分暗自慶幸。
有個士兵忽然撲了上來,道:“魏將軍,今日我等失察,險些釀成大禍,願軍法處置,以死謝罪!”說完手中刀光一閃,便往心口上捅去。魏翔宇身手自是要快過他,一腳踢在手腕上,那士兵只覺得一麻,“咣啷”一聲,手中的匕首已然掉了下來。
魏翔宇有些氣他裹亂,口氣也不大好:“你這條命先留着,殺幾個巴彥國的人再死不遲!”說罷便不再理會那幾個士兵。此事他們也不知情,眼下要緊的,就是將剩下的這個活口,問出個子醜寅卯來。
魏翔宇點了幾個親兵出來,都是手快眼快的,要他們看好這個活口,若有個咬舌之類的舉動,先卸了他的下巴再說。
這些兵油子都混久了,知道今天遇見個亡命之徒,怕他有別的法子自盡,手腳麻利的幾下先卸了此人的胳膊。
這幾下是下了重手,這人卻一聲不吭。魏翔宇沉聲問道:“誰人指使?若是求財,我給你雙倍的數,若是求活命,只要你道出主使,我便饒了你性命!”
這店鋪的夥計卻開口冷笑:“你們明元國的人都是反骨,說的好聽,卻翻臉如翻書,我毒死你們,日後我們兀布便少了亡國之憂!”
兀布?
魏翔宇聽了之後眉頭皺起:“我也曾隨使臣去過兀布,還曾與你們國主察爾金一同帳中飲酒,兀布與我們本是兩國交好之誼,你是哪裡來的亂臣賊子竟口出妄言?
那人恨恨的道:“我家主君四處聯絡兵馬,要幫你們攻打巴彥,誰料你們送來的那些工匠都別有心,哪裡肯教我們什麼真本事,送出的稻穀種子最後都長出些秕穀。我等雖是微末之民,卻不願意任人□□.......”
他眼中恨意愈深,聲音卻漸漸低下去,忽然起身,將自己的脖子往幫忙看守的士兵手中的刀刃上一送。
因他胳膊已經被卸,兩邊看守的人並未羈押他,只是防着自盡,誰料卻是用這種方式,左邊的士兵想伸手拉他,卻扯了個空,一道鮮血如劍一般“刺溜”一聲躥向天空,整個人的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魏翔宇心中大驚,快步向前,那人割破了血管,一時還未殞命,躺在地上發出“呵~呵~”的聲音。魏翔宇拿出匕首,“兀布誰人指使?說出來給你個痛快!”
鮮血很快滲沒到土地,晚上看起來一片如墨一般大片漆黑。
那人聲音越來越小,瞳孔也逐漸的放大:“落梅鎮處處都有我們的人,隨時......要你們的......狗......命。”
說完,便嚥氣了。
今晚的事太過激烈,魏翔宇鬆開手,慢慢的站起身,心中無數個年頭徘徊不定,似乎摸到真相,卻又抓不住頭緒。
他閉了閉眼,線索斷了,迷蹤重重,兩人口音都是當地口音,是否真是兀布國派來的死士難以分辨。只不管怎麼說他們的行蹤都暴漏了。這落梅鎮這條路線能不能再走下去讓人頭疼。
這隊人馬不是急行軍,輜重巨大,既然行蹤暴漏,不管走那條道敵在暗我在明,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眼下只得整頓了下軍紀,多派幾隊人馬守衛,魏翔宇正欲回大帳休息,卻見靈雲寺的那幾個僧人正跟着慧律大師身手,靜靜立在人羣之中。
魏翔宇大步走上前去,方纔對靈雲寺那幾個僧人的一點質疑已經煙消雲散了,心中還有些羞愧,十分熱情的對慧律大師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虧了這幾位師傅機警,若不然我等這幾千兵士只怕到不了定州便橫屍荒野,即是行軍打仗,圖的是馬革裹屍還,若死在這般下作手段裡,真是不值,大師請受我一禮!”
說完便圓鞠到底,慧律大師一側身避了,道了聲:“阿彌陀佛。此次出行靈雲寺與將軍同氣連枝,都是分內之事。只這兩人雖惡貫滿盈也得了報應,能否允貧僧送他們一程?”
魏翔宇對這些死士渾不在意,如今人已經死了,這些和尚迂腐,做個順水人情又如何?當即笑着說:“大師慈悲爲懷,請自便便是。”
慧律大師又道:“如今咱們行蹤暴漏,最怕夜間起火燒了糧草,我靈雲寺中有一夜間守衛法子,願讓魏將軍知曉。”
魏翔宇正爲戍防之事發愁,慧律大師這番話如雪中送炭天籟之音,當即拱手道:“大師胸懷過人,不吝藏私,魏某願意洗耳恭聽。”
慧律大師道:“此法說來也簡單,不過是仿着從前烽火傳信息想出的法子,在營地周圍繞一週燃起火線,若有人進入必定會弄滅火苗或者移動位置,很容易察覺,尤其是夜晚多派些弓箭手於高處守夜,偌大的地盤有何動靜自是一目瞭然。不過咱運送的是糧草,還需得把糧草都用防火氈布蓋緊了,上面再隨便壓些沙土,火苗務必離着糧草遠一些就是了。”
魏翔宇道:“此法甚妙,平時也能用得,就是略費些事情,如今我們穩妥第一,多謝大師指點!”
是夜魏翔宇便命軍士將營地這般佈置一番,慧律大師帶着幾個僧人將那兩位死士的屍首收妥埋了,又唸了一番經才作罷,一夜倒是再無別的事。
因接下去的路如何選擇,魏翔宇一時難以決斷,昨夜折騰一番也沒休息好,這連着趕路也有些乏了,魏翔宇便命大隊人馬今日修整一天,明日出發。
衆人聽了無不嬉笑開懷,又有探子在前方不遠發現了水泡子,不深,水質清冽,不少人聽說了便想着去洗澡。這沿途趕路能抹上一把臉都是講究的,時日久了身上也是有些癢,加上前方再走到了定州估計也沒那條件洗澡,當下官請示到魏翔宇跟前時他想了下便道安排好值守的人輪流去洗就是了。傳話完士兵裡頓時傳來歡呼聲,許多人簇擁着便去了。
此時董大成又在帳外求見。進來之後行過禮便皺了眉頭道:“魏將軍,這次採買的物品除了食鹽含有□□,有幾味救命的藥卻是用別的相似的藥或是藥株上不能下藥的其他部位代替的,如紅花用了舌狀菊代替,赤芍用白芍染色,大薊用了牛口刺來充數,這只是在下能查看出來的,其他藥材有些炮製方法若是不得當,也是不能用的。”
魏翔宇有些心驚,想不到藥材處也能下手,如此作爲,看來是對方早有準備。
自己昨夜也曾揣測過這兩人是否真是來自兀布,若是他們出事,巴彥無疑是最大的得利者,所以也不排除是巴彥的死士冒充兀布派來的,如若不然,怎那麼大張旗鼓的表明身份?
至於兩人所說派去的工匠和送去的種子是否有弄虛作假之事,魏翔宇不敢妄自揣測,預備寫封快信送往西渭再說。
魏翔宇少不得細細叮囑董大成,這幾日火頭軍煮飯之時要他也去盯緊了。千萬不能讓敵人有了可乘之機。
打發走了董大成魏翔宇將地圖掛在營帳裡,獨自一人摸索揣測。可愈看下去愈是眉頭緊鎖。若是冒險按照原來的路線走,估計落梅鎮的確存了對方不少探子,就怕沿途盯上他們,雖說這次僥倖下次卻未必了。可若是穿過沙漠,路途不熟這車子又難以在沙漠裡行走,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盤死局。
魏翔宇嘆了口氣,揉了揉眉間,傳了一個親兵過來讓他拿了自己的令牌去落梅鎮縣衙走一趟,請縣太爺過來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