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美蘭這個季節雖屬於冬季, 但早晚只需加個薄衫即可,四周環海,海風帶來潮溼溫暖的氣息, 那些豆子很快就發芽了。不出五天便個個圓潤粗壯, 大嫂二嫂見了感嘆半天, 這麼簡單的法子自己竟然沒想出來, 昭佩心裡有些難過, 大嫂二嫂本都是詩詞歌賦樣樣精通的大家女子,如今竟然淪落到爲了個出豆芽的法子糾結內疚,真真苦了她們。
昭佩仔細的拿刀沿着豆芽的底部如割韭菜一般割了, 清炒了來吃,口感與之前吃的並無二致, 平時醃菜吃的多了, 這原先賤如泥的吃食此時一家人卻稀罕的不得了, 難得放開肚皮吃了個飽。昭佩問過大嫂,豆芽這東西甘美蘭也沒有人賣, 便想着去集市上看看,一來再買些豆子回來發,再者看看當地風土人情,還有沒別的生財之路。
大嫂有些擔憂的望了望昭佩的肚皮:“妹妹好不容易舟船勞頓來了,集市上人多擁擠, 妹妹還是在家好生養胎, 需要什麼嫂嫂都給你買來就是。”
昭佩扯了下大嫂的袖子撒嬌道:“這孩子本就是極其潑辣的, 我讓孫嬤嬤跟元娘一起陪我, 必定不會出什麼意外的!”大嫂拗她不過, 便答應等下個五天後趕集帶她去。
白天時候各有各要忙的事情,元娘和孫嬤嬤一個幫着帶孩子, 一個要下廚幹雜事,昭佩到成了個大閒人,半下午的時候睡了一覺醒來,想着來到這村莊還沒好好逛過,便帶了個帷帽遮陽,一個人四處溜達。
村子離着海不遠,白日退了潮,留下白茫茫一片沙灘,昭佩玩心頓起,便赤了足在沙灘上踩來踩去,有些跳跳魚還在灘塗上蹦跳,偶爾有小螃蟹在昭佩的腳背上爬過去,引得一陣酥麻,昭佩蹲下來,捉了幾隻小螃蟹,又將它們遠遠的丟進大海。
波光粼粼的海上遠遠的一艘小船破浪而來,船頭立着一健壯的漢子,一面划船一面唱着當地不知名的小調。
昭佩上一世爬山的時候,時常遇見喊山的,此時也有了玩樂的心情,雙手擱在嘴邊做喇叭裝,大聲的喊:“海里的朋友,你好嗎?” 船上的歌聲頓時戛然而止。
昭佩又喊道:“你叫什麼名字?”
海浪捲起幾朵花,將昭佩的聲音吞沒了。卻沒有聲音傳回來,幾隻海鷗掠過海面,倏爾遠去了。昭佩像孩子一般傻呵呵的笑了笑,朝那艘船揮揮手,便又轉身去玩了。
海灘上有不少貝殼和珊瑚的碎片,貝殼潔白如玉,間雜有紅、紫綠各色。難得的是還有些珊瑚碎枝也被海水衝了上來,其中竟然有紅珊瑚,那顏色紅的發紫,上一世還是徐沛沛的時候昭佩在臺灣旅遊曾經買過阿卡紅珊瑚的耳珠,小小一對便要兩千多,如今見了怎能不動心?便拿着衣襬兜住,撿了不少。
熱帶地區天黑的晚,太陽的餘輝灑滿沙灘,映照的天空海面一片金燦燦的黃,落日熔金牧野四合宛如仙境。昭佩撿的滿滿當當,看了眼海邊落日準備回家,許是蹲久了,起身忽覺得有些頭暈,一腳踩在流沙裡,竟然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往後滑下去,重重的跌在水中,嚇的昭佩急忙閉上眼護住肚子,方纔兜住的貝殼珊瑚頓時稀里嘩啦撒了下來。恰逢此時開始漲潮,一浪拍過來,躺在淺水中的昭佩嗆了一口水,鼻腔酸澀難言,口中具是鹹腥,昭佩急忙想撐住地面坐起來,怎奈流沙就了潮水浮動滑不丟手,昭佩幾下沒起成頓時心裡慌亂起來。
就在此時,一隻黝黑的手伸了過來,將她拉了起來,海水嗆的昭佩劇烈的咳,片刻才停下來,她伸手抹了一把臉,看清楚一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少年正站在她面前笑,濃眉大眼,黑黑的皮膚,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赤膊掛着水珠,黃昏太陽照過來,整個人有朦朦朧朧的光,在他的身後停了一艘小船。
昭佩急忙對他連說了三聲謝謝,又想起方纔他唱歌的當地方言,頓時紅了臉,不知道他能不能聽的懂。
那少年卻開口:“方纔是你問的嗎?我名叫陳紹鵬。請問你叫什麼名字?”開口竟是流利的漢話。
昭佩驚訝的張了張嘴,想起自己不便透露的身份,騙他道:“我叫徐四娘,多謝你救我。”
陳紹鵬道:“此時沙灘看着平緩,但流沙很多,看你不像當地人也不熟悉地形,還是不要一個人來的好。”
昭佩朝他一福,看了看自己幾乎溼透的薄衫,便要告辭回去,那少年喊了一聲:“稍等!”轉身上船取下一支魚叉,四處環視,突發膂力肌肉賁張,將手中魚叉奮力叉向泥沙中,眼疾手快的連叉了兩條跳跳魚。陳紹鵬將魚從魚叉取下來,又隨手扯了根漂浮的海草將魚鰓串了,遞到她手裡,咧開嘴笑道:“這魚難捉,熬湯最是美味,送你!”
昭佩竟然有些小小的感動,也朝陳紹鵬一笑,接過那兩條還不時動幾下的魚回家去了。
昭佩這一身溼漉漉的回去着實讓家裡人驚的不輕,昭佩也不敢說實話,推說海邊玩耍弄溼了裙子,魚是在打魚歸來的漁夫手裡買的,便在全家將信將疑的催促中急忙洗澡更衣去了。
這孩子真是結實,摔了一跤還是安安穩穩的躺在肚皮裡。吃飯的時候果然有一盆燒的鮮美的魚湯,孫嬤嬤擔心昭佩受涼便催促她趁熱喝好發發汗,昭佩以爲自己會吐,誰料喝了一口便覺得味道甜美口舌酥軟,連連喝了三碗纔算罷休。
隔了幾日又到了墟里趕集的時間,一大清早兩位嫂子便收拾停當,昭佩早早的起了牀換了衣裳要跟着去,怎奈前幾日昭佩一身水的回來,大嫂二嫂都唬的不輕,因此不管昭佩如何軟磨硬泡都不願意讓昭佩再出門,說這次除了買些豆子,會給昭佩帶着好吃的零食回來。昭佩垂頭喪氣的看着兩位嫂嫂帶着娃娃相攜而去。
可昭佩怎是那種聽話的性子,待她們走的略遠些了,便喚了元娘遠遠的尾隨兩位嫂嫂一同去了。
墟里離着村莊遠了些,嫂嫂們大清早出門,到了約莫日上三竿這纔到,墟里果真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四村八寨的村民彙集而來,都穿了五彩棉線織成的衣服,男子穿了過膝蓋的肥短褲,而婦女則腰間繫了彩色中裙,頭上戴了銀晃晃的頭飾,大都背了一個筐子,或坐着娃娃或裝了東西。
墟里除了平日難得一件的青菜,還有些不知名的從海里撈的蟲子在賣,各種螺號、鮮魚、龍蝦、螃蟹都鮮蹦着等着人買。另外還有些碩大的芋頭。小吃品種不多,就是些魚丸和芋頭做的甜泥,婦女的銀飾有不少賣的,那些銀飾都做工精美,花朵昆蟲錦雞細枝末節都清晰可見,從頭上的頭冠、簪子、耳環,到脖子上的項圈、項鍊,以及身上的銀牌、腰帶,再到手上的手鐲、臂箍、戒指無所不有。
昭佩看的眼花繚亂,在一個秀氣的賣銀飾的姑娘跟前立定了,對着一堆手鐲項圈挑挑揀揀。
元娘擔心昭佩被擠到,一直絮絮叨叨的念着讓昭佩快些回去。昭佩選了一個鏤空刻了牡丹的手鐲,抓住元孃的手戴了上去,笑嘻嘻的道:“送你的,小管家婆!” 因着當地語言不通,昭佩便用手比劃問多少銀子,那姑娘伸了一根手指。昭佩把手往腰間一摸,發現掛在腰間的荷包不見了。
元娘呀了一聲,道:“出門前我親眼見郡主掛在腰上的,怎不見了?”兩人環視一圈,發現有個身材矮小的漢子正迅速的在人羣中鑽來鑽去,昭佩頓時覺得有異,將元孃的鐲子擼下來往那姑娘攤子上一丟,喊了一聲:“追!”
元娘擔心昭佩的肚子,一把拉住昭佩道:“咱們人生地不熟,郡主你還懷着身子,不如就在這攤子這裡等我,我去追!”
昭佩怎肯讓元娘一個人去?本想算了,荷包的錢也不多,又想着來到這裡,幾乎沒什麼收入,哥嫂過的甚爲拮据,便咬了咬牙,道:“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