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商會敗了。
敗得很窩囊,也很莫名其妙,一切都好像有一隻手在推着他們往前走,想停也停不了。
“魏老弟,收手吧。”馮冀然長嘆道。
魏應合只覺一口腥甜噎在喉嚨,他不能說話,只怕一張口,那血便會吐出來。
況且,事情還沒到最後一步,他還有底牌。
林記月餅鋪的場面一直火爆,直到一名女子闖到月餅鋪前。
那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婦人,穿着白色的孝衫,瘦長條兒的身材,長得頗有姿色。
“喲,這不是老井衚衕的張寡婦嗎?”
“她這是咋了?”
“張寡婦就一個老婆婆,這是……”
人們也顧不上買月餅了,一時議論紛紛。
張寡婦後面還跟着幾個人,都是街坊鄰居,擡着兩塊門板,上面還蓋着白布單子。
“這,這是死人了?”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議論。
朱圓早得了消息趕了出來,正巧張寡婦來至月餅店前。
原本擠擠鬧鬧的人羣早就分散到兩邊,這人戴着孝,身後還擡着倆死人,沒人願意沾這晦氣。
朱圓眉頭皺了皺,還沒說話,那婦人便哭號一聲,直接向他衝了過來,伸手便要採他。
朱圓人雖胖,但動作還算靈活,一個錯步閃到一邊去。
旁邊的婢女沒等吩咐,立刻上來幾個,勸得勸,架得架,倒弄得那婦人動彈不得。
那婦人見狀,邊哭邊喊:“老天爺,你怎麼不開開眼,打道雷劈死這些個黑心肝的壞人!”
人羣中的議論聲更大了。
要說這林記月餅鋪這幾日的動靜有點大啊。
不過月餅是真好吃。
朱圓心知今日之事只怕無法善了,忙低聲吩咐一名小廝趕回寧園向林寧彙報,又讓人搬出一把椅子,示意婢女們扶張寡婦坐下。
“這位大嫂,今日你到咱們鋪子所爲何事?”
人羣一下子安靜下來,人人都好奇的瞅着張寡婦。
張寡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朱圓又讓人給她倒了一杯茶,喝下才覺氣順了些。
睜着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瞪向朱圓,“你也不必假裝好心!你既敢問,我便告訴你,來來,你看看,我家婆婆……還有我……我兒子吃了你家的月餅就……就沒了……我的婆婆,我的兒呀!”
婦人說着,已是涕不成聲,跌倒在兩具屍體中間,一會兒哭她婆婆,一會哭她兒子,一會兒又哭她早逝的丈夫。
這可真是人間慘劇。
人羣中有識得她的,小聲的向旁邊的人說起她家的境況。
這寡婦姓張,嫁了個夫君姓吳,生了個孩子鐵娃兒,不過八歲大。她丈夫三年前得了肺癆,沒幾個月便沒了,她自己服侍老婆婆,帶着小兒子,靠給人家縫補漿洗過活,日子過的甚是辛苦。
這婦人爲人很是和氣,也是個勤勞的,在衚衕裡風評不錯。
“你說你婆婆和兒子吃了咱們鋪子的月餅人就沒了,可有什麼證據?”這事必得問個清楚,林記的月餅怎麼會吃死人呢?這婦人既然敢哭着將死人擡上門,也許是有什麼倚仗?
婦人拿出一面素帕擦了擦淚,“自是有的。我婆婆和孩兒沒時我沒了主意,只顧得敲左鄰右舍的門,讓人幫忙去請大夫,沒想到……沒想到我和隔壁的劉大娘回到家時,婆婆和孩兒已經,已經嚥氣了……手上還拿着半塊兒月餅,旁邊有林記的月餅簍子,大夫來時,發現兩人嘴裡還有沒嚥下去的月餅……嗚嗚……”
林記的月餅吃死了人!
人們有的驚慌有的疑惑,議論聲嗡嗡作響,還有的直接喊着要砸了這黑心的月餅鋪。
朱圓心道不好,先不論真假,這寡婦可算是有備而來,人證物證俱在,情況對他們很不利!
一時間朱圓心裡轉過好幾個念頭。
若是一般的紛爭,開鋪子的,寧肯賠些錢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可這是兩條人命,鋪子如何能認!認下了又會有什麼後果?
可不認又有什麼辦法?
正在躊躇間,聽得一道清冽女聲傳了過來:“不必再說了,報官吧。”
這聲音不大,卻偏偏壓過了現場那許多人的議論聲、吵鬧聲。
場面立時安靜下來。
誰也沒注意月餅鋪門前什麼時候站了一名女子。
一身天水青的衫裙,身姿窈窕,只是戴着長長的幕籬,看不清容貌。
張寡婦聞言瑟縮了兩下,眼神不經意間飄向了別處。
林寧到月餅鋪有一會兒了,她是從後門進來的,直到剛剛纔出來。
卻不是朱管事派去的人通知她,而日今日一早,她的眼皮便一直跳,心頭也發慌,似是要出什麼事一般,喂完了小包子,便帶着宋靈兒出來到月餅鋪轉轉。
沒想到還真出事了。
不過林寧還真沒把這當回事。
小小陰謀詭計,又能奈她何?
脣角微勾,林寧再次道:“朱管事,去青州府衙,報官!”
“哎,是!”朱圓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直接安排小廝到府衙去敲登聞鼓。
張寡婦卻沒再言語,只是守着那兩具屍身默默的掉淚。
林寧看了人羣一眼,淡道:“將這些人給我看好了,官差來之前什麼也不許動。”
“是。”朱圓忙下去安排。
過了也就兩刻鐘,十幾名官差便滿頭大汗的來了。
出了人命,還是兩條,能不急嗎?
知州大人都急了,眼看着那南稻北種的摺子剛報了上去,就指着這個升遷呢,誰知道又出了人命官司,這不是要他的命嘛!
破案,必須得破案,得讓上邊看到他的才能,不能給那天大的功績抹黑啊!
居然又是這位蕭夫人。
帶頭的捕頭隨着知州於孝謙到林甯莊子上時可是見過她的,自然也知道位蕭夫人的地位非比尋常。
由於是被狀告的疑犯,倒是不好在人前太過多禮,因此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轉了出去。
問清情況,得知苦主是張寡婦,要告林記月餅鋪賣黑心月餅吃死她家婆婆兒子,心頭便微微疑惑,怎的這苦主家出了人命不說直接到府衙告狀,反而擡着屍體到了月餅鋪?
不過既然蕭夫人使人倒府衙報案,將這些人先帶回去便是。
心思一定,衝手下人低聲吩咐幾句,便又轉進了店內。
“蕭夫人,您是否……”一起去?
這話不太好說。
他還記得當初魏家告狀時,他們兩次都沒見到這位夫人的面。
林寧卻知道他的心思,悠然起身,“我自是要去的。”
捕頭沒想到林寧如此好說話,拱了拱手,自去帶人回府衙。
林寧走出門口,正見那婦人起身,看了人羣一眼,跟在差役後面,離開了鋪子。
林寧頓了頓,衝身旁的宋靈兒低語幾句,宋靈兒點頭從後門離開了。
青州府衙。
青州境內已經有許多年沒出現過人命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