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無從解釋，只是別開臉，不敢看她。
秦霜突然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左將軍，當年你與少將軍一起上戰場，你一定知道少將軍的死是怎麼回事，告訴我。”
那人閉上眼睛，良久，終是一嘆。
“秦姑娘，左某愧對少將軍。”
後來佟書瑤才從秦霜的口中知道，那人是程少將軍的副將左鴻。
左鴻終於將當年的事情說了出來。
“當年，我們打了勝仗，我與少將軍一起帶着聖旨去漠桑皇城，回來時，在路上卻遇到了埋伏。當時，我們以爲埋伏的是漠桑人，當最後倒在血泊裡，奄奄一息的那一刻，卻看見南宮白一臉得意地出現。原來這一切都是南宮白的陰謀。南宮白早就做好了打算，無論戰爭輸贏，都會要了少將軍的命。當時，少將軍還剩最後一口氣，南宮白又補上了一刀，看我還活着，用刀挑斷了我的腳筋。當時我痛暈了過去，南宮白以爲我已經死了，他一定想不到我能活下來。可是，活下來又怎樣？我已經成爲了一個廢人，沒有能力爲少將軍報仇。南宮白他，就是一個人面獸心，野心惡毒的野狼。”
原來如此，當時程文彥的心腹幾乎都死在了埋伏裡，所以回京之後，大家得到的消息都是少將軍死在了戰場上。以爲他是被敵軍所殺，爲國捐軀，卻不想他竟死得如此冤。
左鴻已經離開了，秦霜大半天都不說一句話，只是盯着程文彥的墓碑出神。
“秦霜，你可千萬不要再那麼傻了，你輕易殺不了南宮白，而且他不會像端偉岸那麼善良，他不會放過你。”佟書瑤在她身後說道。
“難道文彥的仇就不報了？”秦霜問得很輕。
佟書瑤上前抱着她的肩膀，勸着她，“他現在在大齊擁有很大的勢力，就連太后那個死老太婆都很畏懼他，所以，即使是皇上知道了真相，一時半刻也動不了他。你一定要沉住氣，等待時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秦霜終於將視線從墓碑上移開，看向佟書瑤。
“書瑤，你放心，我不會再衝動了。”
“嗯。”佟書瑤欣慰地點點頭，心裡只希望她能真的想通就好了了。
從程文彥的墓地往回走，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秦霜一路無話，只是靜靜地走。
遠遠的，一輛馬車向她們駛來，在她們面前停下。
萬錚從馬車上走下來，手裡拿着一件斗篷，給秦霜披上。
“萬錚，你帶着秦霜先回去吧。”佟書瑤朝萬錚使了個眼色，希望他能安慰安慰她。
萬錚早已看出秦霜臉色不對，問道，“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不了，我隨處走走。”佟書瑤說。
萬錚點點頭，扶着秦霜上了馬車。
秦霜此刻沒有任何心思想其他，只是任由他們安排。
馬車漸漸遠去，白茫茫天地間，只有佟書瑤一個人。
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太過沖動了，程文彥的墓地在城外郊區，這會兒雪越下越大，走回去都不知道要走多久。
走了一會兒，她走到了城隍廟的門口。
由於下着很大的雪，
起先一路一直不見人，這會兒在城隍廟，總算是見着了幾個活人。
幾個孩子正在雪地裡追來追去，嬉笑打鬧着。
這童真的笑聲倒是給這寂靜而冰冷的雪天平添了幾分活潑。
佟書瑤停下腳步，靜靜看着孩子們追逐打鬧。
漫天白雪下，孩子純真的笑容，真美。
當她無意間擡眼，突然看見一個黑色的羸弱身影立在城隍廟門口。
“雪下大了，進來躲一躲吧。”他對她說。
佟書瑤輕輕一笑，招呼孩子們。
“孩子們，我來教你們堆雪人好不好？”
孩子聽見她的話，興奮地跑過來圍着她。
“堆雪人？”
“對啊，姐姐教你們好嗎？”佟書瑤笑問。
“好啊好啊！”孩子們拍手歡呼。
蹲在雪地裡，一羣孩子圍在身邊，佟書瑤那股童真似乎回來了，與孩子們一起抵着嚴寒堆起雪人來。
雙手被凍得通紅，但看到孩子們臉上洋溢着的純真的笑臉，她的內心是喜悅的，溫暖的。
草草堆了一個雪人，就發現雪更大了。
佟書瑤只好帶着孩子們到城隍廟裡躲一躲。
天上紛紛揚揚雪花，如大塊大塊的棉絮，從天空中撒落下來。
“那裡有蘋果，你們去吃吧。”段子離溫和地對孩子們說。
孩子們一聽說有吃的，再次歡快地跳了起來，一窩蜂地就跑開了。
“你是特意來給孩子們送吃的的？”佟書瑤看着他問。
段子離點點頭，“是，我希望這些孩子們也能感受到一點兒過年的氣氛。”
孩子們的笑聲從裡面傳出來，即使是這樣一個寒冷的大雪天，聽着孩子們的笑聲，心裡也是喜悅的。
突然，段子離向她伸過手來，佟書瑤崩着神經，正想退後兩步，卻見他只是伸手拂掉了她頭髮上沾着的雪花。
起先在雪地裡呆得太久，想必自己的頭髮此刻已經染了色了。
隨着他手的動作，白白的雪從她的頭髮上飛落下來。
“公子，我到前面去看了一下，大雪已經封了路了。”肖遠從雪中跑過來說。
這個消息讓佟書瑤有點發愁，這意味着她不能回宮了？
見佟書瑤愁眉苦臉的樣子，肖遠想了想。
“其實可以……”
當他看到段子離看着他的眸子暗了下來，似乎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多嘴了，便沒有再說下去。
他默默走開，出去找了一圈，找了一堆柴火來，在城隍廟裡生起了一堆火。
“既然暫時回不去了，就進來烤火吧。”段子離先一步走到火堆旁坐下，對佟書瑤說。
佟書瑤知道此刻愁也沒有用了，只好走過去，也坐在火堆旁，伸着凍紅的手過去烤起來。
“怪不得你們一提及大齊的冬天就色變，確實很冷。”
紅紅的火光映在佟書瑤的臉上，她看着搖曳的火苗說。
段子離盯着她，目光透着深意，“大齊的冬天每年都是一樣，以前你都不覺得冷？”
佟書瑤猛然反應過來，自己
似乎透露了什麼，掩飾性地笑了笑。
“以前不記得了，人總是這樣的，到了冬天就會忘了夏天的炎熱，冷的時候就想，還是夏天好啊，到了夏天，受不了炎熱，又會想，還是冬天好，大不了我多穿一些。不好的東西人都會忘得很快，只會記得冬天的雪花很美，夏夜的星辰很美。”
段子離看着火紅的火光道，“說得很對，不過，我從來都不會忘記冬天的冷，永遠不會。”
佟書瑤靜靜看過去，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睫毛，他的鼻翼在臉上投下迷人的陰影，只是那眼神，在提到冬天的冷的一瞬間，就真的冷了下去。
那個在雪地裡掙扎的冬天，對他來說一定是最難忘。
人的記憶充滿了酸甜苦辣，我們可以選擇性失憶，因爲太痛苦。但也許對他來說，這些痛苦的記憶，他在強迫自己永遠也不能忘記，因爲要銘記。
一個人會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跟他的經歷很有關係。有多大的成就，取決於有多大的野心。
也許正是童年那不堪回首的記憶，成就了他今天的一切。
佟書瑤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保持沉默。
入夜，越來越冷。
儘管坐在火堆前，卻仍然不能阻止從外面入的寒氣。
“肖遠，去把馬車上的被子拿下來。”段子離對肖遠說。
肖遠一直坐在離火堆稍遠一些的位置，聞言立刻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拿着被子回來了。
“書瑤，你睡一會兒吧。”段子離看了肖過一眼，肖遠猶豫了一下，就把被子遞到了佟書瑤手裡。
段子離自己靠着一邊的樑柱坐下來，將身上的大氅收緊了些。
肖遠想了想，將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給段子離搭在身上，自己坐近火堆，緊緊抱着手臂。
佟書瑤看了看手中的被子，再看了眼段子離冷得蒼白的臉色，以及火堆邊瑟瑟發抖的肖遠。抱着被子走到段子離身邊，將他身上的大衣取下來，還給了肖遠。
“這是你的被子，我不能霸佔着你的被子，讓你受凍，你拿去。”佟書瑤把被子塞入了他的懷裡。
正要轉身回到火堆邊，手就被一把拉住了。
“眼下情況特殊，如果不介意的話，就一起蓋吧，你放心，我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段子離聲音很輕，很溫和。
其實佟書瑤心裡不是不明白，特殊情況需要特殊對待，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沒有什麼比保命更重要。
回頭時臉上已掛着無所謂的笑。
“你都不介意，我自然是不介意的，我還應該感謝你願意與我分享。”
段子離淡淡一笑，打開被子，拍了拍身邊的稻草上，示意她坐到他身邊去。
佟書瑤走過去坐下，段子離把被子蓋在兩人身上。
其實佟書瑤面上無所謂，內心還是有點彆扭的，所以一直僵着身子，保持着一點距離。
但這樣的狀況並沒持續多久，睏意很快襲來了。
當小腦袋靠在了旁邊的肩膀上，呼吸漸漸均勻，段子離側頭看着她平靜的睡顏，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將她蓋得更緊了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