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幾步,林曉琪耳邊聽見淺淺的哭泣聲,反射性地一躍跳上樹枝,用夏日濃密的樹葉擋住自己,放眼看去,原來是張珂和凌珣。
張珂的眼睛因淚水有些紅腫,飽含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凌珣說道“王爺,不,凌珣哥哥,你真的不記得珂兒了嗎。”
垂在身側的雙手,凌珣第一次不知如何安放,林曉琪說得沒錯,眼睛和心不會說謊,他的心在痛,而張珂的眼神告訴他,她比他,還痛。
伸手想要安慰一下張珂,但張珂終是忍不住撲進了凌珣的懷裡,泣不成聲道“凌珣哥哥怎麼能忘了珂兒,你說過要娶珂兒,你說過永遠和珂兒在一起,你說過會護着珂兒,你說過永遠不會讓人欺負珂兒,你說過一生一世和珂兒在一起~”
張珂的臉頰在凌珣的眼中慢慢紅了起來,豔若桃李。凌珣已經不忍心推開她了,他總覺得自己的記憶少了一塊,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冷峻的面容漫上困惑,輕聲問道“我何時,見過你?”
這句話像一把鋒利的劍狠狠插進張珂的心頭,鮮血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她好不容易纔忍住哭泣,緩緩退出凌珣的懷抱,看着他的臉斷斷續續地,字字泣血般說道“十二年了,我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一個大姑娘,我等了那麼久,那麼久,好不容易見到你,可你爲什麼不認得我了呢~”
像是控訴,像是委屈,張珂的話纏上細細密密的疼,顫抖着,一下一下砸在凌珣的心上。
“你不就是我的凌珣哥哥嗎,爲什麼不認我,爲什麼~”張珂再次泣不成聲,伸出拳頭打在凌珣身上,卻像耗盡了自己的力量一樣漸漸蹲下身子,蜷縮着哭泣。
猛地一愣,在看着張珂眼睛的那一瞬,一個破碎的畫面驟然涌入凌珣的腦海,仔細分辨,那是年幼的他,和~
凌珣緩緩看向張珂,依稀和畫面中那個小姑娘的輪廓重合。
“凌珣哥哥~”張珂的呼喚帶着柔柔軟軟的尾音,和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奇異的交融在一起,到底忘了什麼?凌珣覺得自己的腦袋裡一片混亂,有零零散散的畫面閃過,想抓住,卻又失敗了。
伸手扶起張珂將她擁入懷裡,他一定忘記了什麼重要的記憶,因爲她在哭的時候,他真的很痛。
扶住樹枝的手幾乎嵌入樹幹中,看着兩人冰釋前嫌、緊緊相擁的畫面,應該鼓掌祝賀纔是,可她怎麼就覺得自己這麼不是滋味呢,怎麼就覺得這樣旁若無人的相擁這麼礙眼呢,怎麼就開心不起來呢~
轉身躍下樹枝,頭也不回的離開,眼不見爲淨。看了看林曉琪站着的地方,凌珣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卻在其他更強大濃烈的情感中淹沒了,不知所蹤。
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林曉琪便不自覺地想起那日的情景,彎腰撿起一顆石子扔到水裡,她現在覺得自己很奇怪,非常奇怪,可是,爲什麼呢?
“沒想到啊,林小姐也會有苦惱的時候。”
耳邊傳來的話語直擊林曉琪的心房,轉身看去,白滿川一襲藏青色衣衫,嘴角掛着溫柔和煦的笑容,風輕輕吹起他的髮絲,明媚而憂傷。
林曉琪問道“怎麼,答應當我的專屬大夫了。”
搖搖頭,白滿川想到茗匯茶館掛在牆上的醫書,說道“除了這個,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只要你將茗匯茶館二樓裝飾的醫書給我。”
聞言林曉琪挑挑眉,說道“除了大夫這一件事情,你還有什麼,哦,抱歉,你還有一張臉,我一時忘了。”
嘆了一口氣,白滿川儒雅的面容掩不住氣惱,疑惑地問道“林小姐,爲什麼你對我總是這樣的,不友善。”
拍拍手,林曉琪自顧自往前走“這就要問你了,爲什麼我對別人都不錯,偏偏對你那麼惡劣。”
“你也承認對我惡劣了。”白滿川快步跟上林曉琪,看着她不解道“難道,你是嫉妒我的美貌。”
“你不若說我嫉妒你的性別。”林曉琪隨口回道。
拉住林曉琪的胳膊,白滿川說道“林小姐,你把話說清楚,爲什麼單單對我~”
話沒出口,白滿川感覺氣氛不對,林曉琪居然沒打他,遂轉頭望去,迎面而來的是王爺凌珣和一個漂亮的女子,女子雖然眼眶還是紅紅的,卻一臉甜蜜地抱着凌珣的手臂,而林曉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女子抱着凌珣的手,簡直能戳出一個窟窿。
彷彿前面什麼也沒有,林曉琪甩開白滿川的手,繼續往前走“因爲你眼裡深埋的自卑,讓我看着就覺得不爽。”
林曉琪可以任性,他卻不可以,白滿川揚起溫和的笑恭敬地說道“王爺好,還有這位~”
“你不需要知道,你也高攀不起。”堵住白滿川剩餘的話,不由分說地拉過他,任由他如何掙扎也無果,只得隨着林曉琪離開,卻不忘朝着凌珣和張珂歉意地笑笑。
看了一眼林曉琪,凌珣安慰地拍拍張珂,說道“走吧。”
“恩,珂兒聽凌珣哥哥的。”
放開白滿川,看他揉着手腕,林曉琪冷聲說道“追在我後面不停地問,我說的時候卻不認真聽,你真的越來越讓人看不慣了。”
不停地揉着手腕,白滿川擡起頭,釋放一個格外耀眼的笑容,連帶着嘴角的酒窩也分外惹人愛,說道“林曉琪心情不好,請不要發在在下身上,還有,作爲高高在上的貴族出生,你怎麼會明白小人物的辛苦。”
聞言不怒反笑,林曉琪饒有興致地打量起白滿川故作諷刺的笑容,最後冷聲說道“自卑便是自卑,於出生有何關係,脊樑彎了即便你身份再尊貴,你的心也比別人矮了三分。”
再擺不出笑容,白滿川怒道“說得倒是輕鬆,你可有嘗過生活裡苦苦掙扎的滋味,你可體會過生不如死的感覺。”
揚手便給了白滿川一個巴掌,林曉琪如雪的容顏毫無表情,沉默良久淡淡說道“你,好自爲之。”
看林曉琪一步一步離開,藏在袖中的手鬆了又緊,白滿川真不明白自己巴巴地趕來是爲了什麼,真的只是爲了那一本醫書嗎,可是現在受了這一肚子的羞辱,他覺得自己真是可笑極了。
“嘖嘖嘖”林曉月情不自禁的感嘆,緩緩走出掩蓋住她身形的樹叢,輕輕用手彈去裙襬上粘住的雜草碎屑。
看着白滿川漸漸泛上紅暈的臉頰,林曉月皺起眉頭,可惜道“這樣漂亮的臉蛋,三妹怎麼下得去手啊,我這做姐姐的都覺得可惜了呢。”
雖不願不喜,但白滿川仍是恭敬地說道“二小姐好,在下有事先告辭了。”
見他轉身欲走,林曉月也不阻攔,只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得,輕笑着說道“三妹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好像就是水深火熱苦苦掙扎啊,不過,若是白大夫羨慕的話,本小姐不介意幫你一把。”
林曉月的話彷彿最尖利的刀,只一句就讓他臉色蒼白,腳步一頓,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看白滿川腳步虛浮,林曉月冷笑一聲“哼,一個外人罷了,也敢對我們林家人指手畫腳,不自量力。”
“只是,這場景怎的這般熟悉呢。”唸叨着,林曉月漸漸走遠。
聞言習秋不禁縮了縮脖子,那不是一月前張小姐的事情嗎,小姐還是這般肆意妄爲,又過後就忘啊。
從暗處走出,草木上的晨露落滿林曉琪的肩頭,風輕揚,捲起一地落花,視線中美如冠玉的男子翩然風華,卻難掩落寞和頹唐,果然她就是看他這幅樣子不爽。
右腳輕輕一跺,一顆小石子彈起,林曉琪揮袖用內力將石子打了出去,打在白滿川微彎脊樑。
後背一疼,白滿川驀然回首,卻什麼也沒看見,彎腰撿起落在腳邊的石子,他不甘心的再次看向四周,只有微風拂過滿樹飛花。
看見院子門口站着的凌珣,林曉琪的眼眸裡依舊沒有任何溫度,看也未多看他一眼,緩緩轉身,一躍從外牆進了院子。
推開攔在身前的守衛,凌珣隨後走了進去,見到的只是林曉琪揮袖關上門的一瞬,他明白自己這是被嫌棄了,只是他雖然明白卻不懂。當日是她給他解疑答惑,讓他想了一月終於拿起勇氣來見張珂,可是現在她這般牴觸又是爲何。
輕輕敲着門,凌珣說道“雄霸和瑾瑜的事情,本王已經着人去辦了。”
對門外之事充耳不聞,林曉琪盤坐在牀上,平心靜氣積累內力,這是她想要打敗凌珣最最欠缺的東西。
“本王當初想將這兩人送去戰場,但他們本人更想留在京都,所以本王就將他們留了下來,只是你要見他們其中的程序有些複雜,要等些時日纔好。”
說着這些話的時候,凌珣眼神中的冰冷淡化了少許,他知道只要說到此事林曉琪必然會見他。果然,他話音剛落,門就打開了,梅香指指坐在桌前的林曉琪小心地衝着凌珣眨眨眼,說道“王爺請。”
拋卻心裡的不舒服,林曉琪示意梅香爲凌珣倒茶,說道“此話當真。”
端過茶杯輕啜一口,凌珣回道“自然,不過,本王哪裡得罪了你麼,讓你今日這般不待見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