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溪流
是我最熟悉的旋律
家鄉的清風
是我最親切的撫摸
家鄉的話語
是我最通俗的詩歌
家鄉的村民
永遠是我最熟悉的人。
昨天清早，風清雲淡，天藍路白，我和繼母從順柳中學穿過鬆林，走過田壠，翻過水壩，回到二十多裡遠的家裡。沒有公交、沒有摩托車，連自行車也沒有、更沒有時間，我和繼母每月最多回家一次。回到家裡，便是清掃衛生。
這次家裡已經有半個年沒有住人和清掃了，屋裡有些黴味，竈臺上、桌子上、櫃子上，鋪着厚厚的一層灰。繼母在家裡打掃衛生，安排我去村子裡買鹽、油、米，還有肉和魚。蔬菜家裡還有，因爲地讓給鄰居家種，每次回來，我們採摘一些，他是同意的，也是約定好的。
買賣點，不是街道，也不是市場，沒有規模，東一家西一家，零零散散的小鋪。
我先去買鹽。賣鹽的高原是個小氣鬼，見到我，便笑嘻嘻地說：“小財神，國慶是你們的家慶，對吧？爸爸和姐姐今天回來，是不是？”
我看着他那巨大的鼻子，笑着說，“對，十點左右就到家。”
“我就知道，否則，你也不會來買鹽。”說着，他拿出一袋鹽給我。鹽每袋八角，我給了他一塊錢，他斜視着我，觀察我的態度說：“兩毛錢不要找了吧？”
他神情確實可笑，我說：“好，別找了，一年下來，就買你幾袋鹽，讓你也發幾次財。”
高原連忙正視着我，反過來說：“是你說的不找，可別說我不地道呀，我可是願意找零的啊。”
我轉到糧油店，那是一個單身漢，名字奇怪，顧左右。雖是單身漢，但他屋裡總是聚集着好多無事的女人。近六十歲了，嘴角是固定的笑彎，讓你覺得他無時無刻不在笑。見我來了，和往常一樣，第一句話就問：“雲飛，雲遊是你的兒子吧？”
我不理解他是在作弄我，老老實實地說：“是我的弟弟。”
他說：“不對，你與你爸爸相比，誰和你繼母睡得多？”
儘管我已經十五、六，由於學校沒有多餘的房間，我還是和繼母睡在一起。儘管身體長高了不少，但依舊不清楚這個“睡”字的含義，老老實實地說：“我和繼母睡得多。”
顧左右和屋裡的女人都樂了，我明白話裡肯定有問題，但並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我儘快給完錢，提着油儘快離開他們。
賣肉的屠夫叫方正，我去買肉，他沒有直接給我剁肉，反而，從一個油膩膩的錢箱子裡拿出厚厚的一打錢，他交給我說：“知道你今天要來，這是一千塊錢，存在你繼母那裡。”方正也是單身漢，已經是六十多了，頭髮全白了。他一直把錢存在我繼母那裡，不存銀行。害怕死去時錢沒法去銀行取，而且銀行手續麻煩。存在繼母手裡，哪天他死了，就叫繼母用他存的錢把他自己埋了。我接過錢，看着手裡厚厚的一千塊錢，主要是十元和五十元面額的，也就懶得數。拿過來，塞到了褲袋裡。接着，他隨手剁下一塊肉，也沒有稱，遞給我。我知道他是不收錢的，也沒有說什麼，就拿過來了，離開了。
賣肉的旁邊就是賣魚的衛精，他見到我來了，指着魚桶，嚴肅地說：“今天，還有四條魚，必須全買下，要麼，就別買。”他說辭非常認真嚴肅。過去，他喜歡用他的手指節敲我的頭，用他的中指和食指夾我的耳朵，我一直有些害怕他，但是，我現在已經快一米七的個子了，他已經沒有我那麼高了。再說，我也不是小時候了，所以，我轉身就要走，不打算買魚了。
他跑上來拖住了我，剛纔的認真嚴肅的態度沒有了，變得異常客氣和溫順，說：“好雲飛，雲飛最好了，你買下吧，可憐我還有三個兒子沒結婚，還有兩棟樓沒有蓋呢。”
衛精爲了生一個女兒，偷偷地超生了四個孩子，全是男孩。但他不後悔，曾經發誓，四個兒子全留在家裡，一個都不去做上門女婿。發誓要爲他們每個人蓋一棟樓。他的大兒子和我姐姐差不多，他的四兒子比我小兩歲。三個大兒子都沒有趕上九年義務教育，都沒讀完小學，就開始幫家裡幹活。大兒子和二兒子在家裡蓋房子，幫別人家蓋，也給自己家蓋。三兒子在外面修摩托車。四兒子趕上了義務教育，而且有三個哥哥的幫助，會把學繼續上完。
我被他的說辭打動了，把他的四條魚全買下了，他樂了，少收了我兩毛錢表示感謝。
賣米的劉忙，賊眉鼠眼的樣子，小眼珠轉動異常靈活，我只賣六斤米和一筒麪條，他說：“買這麼一點餵雞呀。”
我反問：“你家買多少米？”
“至少兩百斤。”
我立即說：“那麼多，就是喂六頭豬的量。”他家正好六口人。
周圍的見他沒有佔到便宜，都樂了，嘲笑他。他稱了米，米多了一點點，說：“多一點點給你，你以後不能這樣說伯伯了，知道嗎？”
我覺得我說話有一點過，所以點了點頭。
買完東西，回到了家裡，繼母先是數方正的存款，發現多出了十塊錢。她又用母親過去常用的小盤秤稱了一下那塊肉，計算出肉錢，她把肉錢和多餘的十塊記到存款的帳上。
她把多買來的魚用鹽醃起來，薰幹，做成臘魚。
然後，我對繼母說：“媽媽，我再也不跟你睡了，我都十六了。”
繼母笑了，說：“是顧伯伯嘲笑你吧，行，你長大了。你就一個人睡吧。我明天在學校另找一間空房給你。”
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