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種子
在春天的泥土裡
默默地守望
不想過早地露頭
春風含情地慫恿
讓種子的心花
無法抑制地開放
終於打破了往日的沉默
孤獨的小苗
尋尋覓覓尋尋
遠望着那陽光下的夥伴
不能靠近
花兒將自己的芳香
無私地奉獻
她只想得到一個眼神
卻只是一種奢望
種子甦醒
小苗甦醒
花兒甦醒
世界卻反而如此的寂寞
誰給我陽光
誰給我雨露
誰給我撫慰
誰給我裝點心靈
今夜多麼明亮的星辰
今夜多麼美麗的笑容
今夜多麼快樂的晚風
今夜我沒有孤獨的理由
2001年2月12日晚上,我把這首詩抄到了自己的筆記本。它是蘇怡史寫給我的。
蘇怡史是我的同學,去年幾次考試,都是班裡的第一名,她胖胖的身體,並沒影響她的可愛。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成爲第一名,不理解一個其貌不揚的女生爲什麼成績出衆,不理解外觀反應遲鈍的女生卻一枝獨秀,我對她充滿了好奇。凡遇到問題,我問老師之前,總喜歡先問問她,她都能夠給我滿意的答案,她的每一次解釋比老師講得更好理解,她幾乎成了我課外輔導員。
2月6日的晚自習,我正深思着理想氣體物態方程問題,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想清楚,便走到了她桌邊,向她請教這個問題來。她耐心地給我講解,她先給我全面講解理想氣體這個概念和它的最基本的性質,然後,講氣體實驗定律。
直到晚自習結束,其它同學都走了,她才把理想氣體物態方程完整地給我講完。
我向她道了謝,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袖。我驚詫地看着她,她含情脈脈地注視着我,似乎想說,又沒有說。接着,她低下頭看了一眼桌子,又擡頭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放開了手。我麻木地問了她一句:“有事嗎?”
她眨着眼,似乎在想什麼,最後,只是整理了一下頭髮,輕輕地說:“沒有事了,你走吧。我熄燈。”
我走了,但是我在想,她是不是暗戀我了,有話要跟我講,我必須與她保持距離。可是我又沒什麼距離可保持,我除了在遇上難題的時候找她,其它的情況不找她,沒有任何其它的交情,沒說過一次私話。但是我馬上說服自己,那是我自己的錯覺,人家憑什麼暗戀我?我憑什麼值得別人暗戀?我看過心理學之類的書,男生往往有把女生對他好當成愛戀的心裡,所以,我認爲是我自作多情。
教室裡只留下她一個人。我下了樓,停下來,回頭看着教室。過了十多分鐘,教室的燈突然熄了。我知道,她也要離開了教室,我纔回到教室。
第二天清早,早操之前,我和往常一樣要繞着操場跑幾圈。冬天的五點半,外面很難看清東西。就在操場的入口,我朦朧中看見一個人影在徘徊。走近了,我模糊地看出了是蘇怡史,我沒料到她會比我更早,這是往常沒有過的事。我不解地問:“這麼早,這麼冷,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她說:“早上睡不着了,就起來了。”
我說:“那就跑跑步,站着會凍感冒的。”
我開始跑步,她很自然地跟了上來。我說:“以前沒有見你晨跑呀。”
她說:“向你學習。我也想身體好。”
我每天堅持跑,運動會全校第六名。她剛開始跑,不到半圈,就跟不上了,喘息的很厲害。我不習慣放慢步子,對她說:“我不陪你了,你慢慢跑吧。”說完,加快了速度,甩開了她,一個人開始跑。
沒有料到,她沒有繼續跑,而是停了下來,在原地等我,等我下一圈跑到她的身邊時,她又開始跟上我。當她再次跑不動時,就停下來,等着我下一圈,再跟着跑。
跑完步,我到單雙槓那裡練習柔韌性和臂力。她就在一旁看着我,歇息一會兒,她也壓一壓腿,時不時跟我說說話。
早操之後,到教室早自習,我沒有靜下心來。回想起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的事,我已經感覺到,她在向我暗示什麼。我手中拿着書,心裡想着別的。
我想一個優秀的女生不會過早地戀愛的。是我感覺錯誤嗎?怎麼回事?纔多大呀?十六、十七,最多十八歲,太不應該了吧?我突然想起來,對於女生來說,十六歲是談戀愛的最好時光,她虛歲已經十八了。
“真是這樣,怎麼辦?她除了胖一些,並不是很醜,怎麼辦?”我思量着,“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不會出現那種事的,是我自己想多了。”我自己說服自己,仍舊感覺是種自作多情。
去食堂吃早餐,我發現她又跟在了我的右邊,離我很近,她還提醒我似的,說:“走快點,一會兒沒菜了。”
我們本不在一個桌子吃飯,她今天與我並排站着。我開始真有些不自在,害怕其他同學的眼色,我不敢與她說多餘的話。
更可怕的事情,終於一件一件地出現,我洗碗,她也洗碗,返回教室時,她緊隨其後。下課,我在走廊上站一會兒,她也挨着我站着,與我說話。
“形影不離了,”我開始體會到了,我感覺她是在向我明示,“她要愛上我了。”
不僅是我,同寢室的同學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中午,楊玲就說一句這樣的話,“找你史姑娘玩去,別跟我們玩。”
我心裡特別的矛盾,我知道這樣不好,肯定影響學習,可是,說真的,我並不討厭她,還有些羨慕她,不是她的外表,是她學習時的氣質,還有她無所不會的智慧。但我決心,如果她說出那三個字,我就會像初中一樣,馬上用絕情的語言拒絕她,不再答理她。我這樣決定,但沒有多久,我的決定變了。我不能得得罪她,現在與以前不一樣,那時我一枝獨秀,居高臨下,現在,處於大學落榜的態勢,我目前還十分的需要她,她好像是我學習的救命草。因爲我試着向其它男生學習,但一個一個的沒有耐性,愛理不理的樣子,我受不了他們的樣子。
7,8,9日她始終與我保持形影不離。
2月10日是星期六,學校不上課,我也沒有回家。吃過早飯,我到水房洗衣服,她隨後就到了,提着桶也洗衣服。
她看了看我洗的衣服,說:“沒有洗乾淨吧,我幫你重洗。”她手腳很快,搶過了我的衣服,然後說:“我倆合作,我洗完,你清洗。”我們開始合作起來。
我的一件襯衣,打籃球時不小心撕破了,腋窩下一個大口子。她發現了,說:“我給你補。”
感動、幸福、不安、不知所措等交錯在一起,我知道這是一種錯誤,也許她也知道這是一種錯誤。我卻不甘心放棄這個錯誤。她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講出那三個字。沒有那三個字,我也沒有逃避她的理由。這幾天,我也嘗試着逃避她,但她像粘在了我的身上,除去男廁和男生宿舍,她不放過任何機會,她是在向我和其他同學明示我與她的特殊關係。我沒有叛逆的勇氣,只能順着她發展。
她說:“洗完衣,我們到圖書館一起看書吧。”
“好的。”我答應她了。
她開心一笑,說:“中午,我請你吃肯德基,好嗎?”
我說:“我不喜歡那種環境,我們還是在學校吃飯吧,吃完飯,我想把昨天的化學試卷做完。”
她呡了一下嘴,說:“爲什麼不接受我的第一次邀請?要不換個地方?”
“我感覺那樣不是好的習慣。要不你買些水果,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邊吃邊聊,不好嗎?”我建議。
她同意了。
洗完衣服,我們在圖書館一起看書。她把最近的幾期《英語沙龍》都找出來,告訴我,“《英語沙龍》裡好多的單詞,課本里都沒有,好多的舊單詞,在這裡都能發現新的使用方法,有新的含意。這裡的英語文章生動活潑,你覺得呢?”
在她面前,我成了一個白癡,幾乎什麼也知道。只是跟着她挑選書。在兩個書架之間,她突然看着我輕輕地說,輕得幾乎沒有聲音:“你能不能摸一下我的臉?”
我茫茫然然地看着她,我可不敢。我沒有說話,她等了等,急了,“求求你快點。”我依然不敢動手,她膽子也真大,居然自己動手,一隻手拿書,另一隻手拿起我的右手在她自己的臉上放了一下。接觸她軟乎乎,溫暖的臉,其實也點燃了我心中的青春之火。她滿足地離開了書架,坐到了桌子前,開始認真看書,顯得十分的寧靜,相反,我的心無法一時平靜,激動和懷疑在反覆地戰鬥。
我是不是此時此刻就離開她,這個舉動已經公開了她心裡的秘密,她完全坦白了。是離開她是時候到了。我才十七歲,我不能這樣墮落,我不能這樣投入到愛情裡,讓自己深陷囹圄。
我合上書,把書放回架子裡。打算一言不發地離開圖書館,只聽到後面來了一個“stop!”
我回頭一看,她跟在了後面,我只好說:“我上個廁所。”我沒有膽量明示,找了個藉口。我真的去上廁所,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面,看着自己羞紅的臉。眯上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體會了一下摸臉的感覺,其實也很舒服的。我轉念一想,不能逃,她說不好在廁所外面等着我呢。
我本沒有上大廁的感覺,卻想着獨自思索一會兒。我在廁所裡蹲下了。
看來我是無法扭轉這個局面了,除非我不想提高學習成績。學習成績提不高,我就會喪失永遠的理想和追求,我的未來就沒有了夢想。原來想考清華北大,如果真沒有她,什麼大學都沒有希望。我自己說服自己,不如就這樣吧,順其發展,配合她一下,讓她有興趣教我。說不定高中畢業,各奔東西,她有新環境,會愛上新的男生,那個男生也愛她,我就沒有事了。何況在高中戀愛的就沒有幾對成了的,尤其是考上大學的,根本就沒有成的。想到這裡,提起褲子就出來了。她果然在盯着我,我微笑着走向她。她放心地回到了座位上。
我觀察着她讀英語、讀最新的英語口語。我原以爲我的英語很好,無人可比。她的詞彙量大得驚人,記憶力也非常驚人,新鮮的單詞,時尚的單詞她沒有不知道的。對一篇新文章也十分的流利,我遠遠達不到她的境界,面對新文章,我只有慢慢讀才明白意義,不讀上幾遍,我是讀不流利的。令我更吃驚的事是,她告訴她已經過完英語六級了,而我纔剛知道有英語過級這麼一回事。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和她在一起,才知道她真不愧爲全班第一。我懷疑她是不是愛錯了人,或者根本不愛我,是我自作多情。
我只是傻傻地看她讀書和聽她講的內容,講的全部是國際事務,而且不是時事,而是這個學者,那個教授,誰的演講,誰的講座等。她看書的時候,偶爾看看我,似乎怕我逃走,其實我不會。讀到精彩的地方,她會說:“這句子寫得多好,太好了。”我才知道意義是什麼,沒有辨別好壞的能力。
下午,做化學試題,她做選擇題時,似乎沒通過思考,就把答案寫上了,我才做了不到一半,她全做完了。她做完之後說了一句,“還是奧賽題有意思。”
我好不容易纔把試題做完,再與她對答案,與她有異的題,我總以爲是她錯了,她解釋一遍,我纔會明白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她的智慧酷似我夢中的楚水萍,只是外貌沒讓我心動過。
留給我思考的是,她憑什麼學得那麼透徹,過去,我佩服姐姐,現在我不得不佩服她。
11日,也就星期天早晨,她把《甦醒》的詩給了我。十分明確地宣佈了讓我不要與其她女同學玩。這個要求對我來說一點都不苛刻,因爲除了夢中的楚水萍之外,周圍的女生,從來沒有誰讓我心動過,包括蘇怡史本人。我願意與她相處,基本上是因爲她的智慧,當然還有她身上的味道,我要向她學習的地方太多,她是我超越的對象。
中午在夢裡。
我走很深很深的泥路,腳非常難撥出來,泥路漫長,兩邊是湖,我擔心前會有沼澤,我不敢向前走,我想回頭,可是我記不起剛纔走過的路。
正在猶豫的時候,楚水萍遠遠地站在前面,說:“只幾米的泥路,你就可以走上正常的路。”
我相信了她,我繼續朝前走,發現楚水萍在爲我鋪路,用課本上的紙頁,一張一張地鋪,正好我的腳的大小。
“謝謝你了。”
楚水萍說:“別客氣。”她又問:“你這是去哪裡?”
我想我這是去哪裡?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去什麼地方,還走這種難走的路!”她說諷刺地嘲笑我。
我想一想說:“去哪裡,我不告訴你。”
“我知道,”她說:“你雲找蘇怡史。”
我真是去找她,“我一道數學題想不明白,要找她。”
“她死了,”楚水萍說,“溺水死的。”
我不相信,“我剛纔還一起吃飯了,不可能,她在教室裡。”
我發現我和楚水萍已經在學校的門口,我們一起往裡走,我問:“你也在這學校上學嗎?”
“是呀,你只關心蘇怡史,從來不關心我,怎麼會知道我呢?”
我說:“你一直在我夢裡,在現實中沒有見過你,我怎麼與你好,我只能與蘇怡史好。”
“藉口,我不在前面嗎?這是夢裡嗎?”楚水萍強調。
我有點不相信,用手去摸她的臉,她的臉與蘇怡史的感覺一樣。
我說:“是真的,你和她一樣。”
我要縮手,手卻被粘到了她的臉上,我用力撥,自己醒了,我在教室裡課桌上睡了一中午,蘇怡史坐在我前面,拉着我的手。嘻嘻地笑着問:“我和誰一樣?是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