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溫熱，然而更熱的卻是男人健碩的身軀。
沈清墨無力的靠在秦正澤的懷中，雙眼迷濛上一層盈盈的霧氣。
她本來是來抓姦的，想來看看沈清歌的狼狽下場，可她卻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被男人肆意輕薄不說，居然還受制於人。
是了，他是大慶朝高高在上的王爺，而她不過是太常之女，他若是想要她，只需得和父親打一聲招呼，不，連招呼都不用。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一點意思來，父親怕是會歡天喜地、敲鑼打鼓的將她送過去吧。
他還說要娶她……
呵，沈清墨臉上浮現出悲涼的笑意。
男人的話都是不可信的，也許到了最後，她不過只是他衆多玩物中的一個，死在亂葬崗，也許會成爲她這輩子的結局吧。
越想越覺得頹廢，沈清墨的臉色也越發的不好。
秦正澤擁着美人在懷心情暢快，見沈清墨半天沉默，剛想逗弄她再說幾句話，突地感覺懷中的人兒身子一軟，整個身子都壓在他的手上。
垂眸看去，沈清墨臉色潮紅一片，呼吸紊亂，暈了過去。
該死，他太得意忘形了！秦正澤蹙眉。
沈清墨悠悠轉醒的時候，睜眼便看到潔白的牀幔，視線朝旁邊一轉，秦正澤手持一本書坐在臨窗的躺椅上細細看着。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放下書本走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可舒服點了？”
沈清墨一言不發，掙扎着起身，突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已經被烤乾，穿在身上溫暖又幹燥，頓時一愣。
不過轉瞬她的神情又放鬆下來，有着一種看透世事的無奈和通透。
“我這是在哪裡？”她輕聲問。
“我的別院，我叫人送你回去。”
就回去？沈清墨再度一愣。
她還沒去看沈清歌的悲涼下場呢。
轉念又想，是了，看不看有什麼分別，她自己也比沈清歌好不了多少。
秦正澤似乎看得出沈清墨在想什麼，開口道，“沈清歌和賈誼私會被人發現，此事正鬧得沸沸揚揚，沈家的名聲怕是要受影響了。”
何止受影響……不過她會想辦法應對。
沈清墨臉上帶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謝王爺告知。”說罷，毫不留戀地朝外走去。
看着沈清墨頭也不回的背影，秦正澤書本在掌中輕輕一敲，一個黑影頓時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他身後。
“護送她回去。”
“是。”
沈清墨一步一步走得心事重重。
天高氣爽，景色如畫，她無心再看。
回到小羅山山腳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看戲去了，沈清墨一路竟然無阻，悄無聲息就回到了自己的帷帳外面。
到底是心情複雜，沈清墨站在帷帳外面，足足站了小半盞茶的時間才進去。
沈清墨遲遲不歸來，冬二急得不行，聽到響動頓時機警地回頭，看到是沈清墨才神情一鬆。
有了沈清歌的事情在前，她們也是怕的。
冬一卻心思簡單得多，看到沈清墨回來，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蹦過去就嘰嘰喳喳的開心說道，“小姐，小姐，那誰真的遭了報應！”
冬一快言快語的，聲音都帶着雀躍。
沈清墨眼睛一亮，看樣子冬一應該探聽到了一些消息過來。
果然，冬一附在沈清墨耳邊小聲說道，“王氏現在都急瘋了呢。都說二小姐恬不知恥，居然勾引自己的姐夫，還做出那等讓人不齒的事情。現在二小姐要名聲沒了名聲，要貞潔沒了貞潔，王氏要賈家給個說法，可賈家夫人卻是個厲害的，居然說沈家若是願意，那不妨讓二小姐和清婉小姐一起嫁過去，反正賈家也不怕一張嘴吃垮了家業。還說二小姐婚前就不守婦道，讓二小姐做妾呢！”
賈家夫人居然還是個厲害的！
沈清墨心情暢快了一些，臉上也帶上一絲笑意，問道，
“二妹現在何處？”
冬一賊眉鼠眼的笑了笑，朝外面努努嘴，“在外面被人圍着呢。夫人太傻了點，嚷嚷得人盡皆知，二小姐多半哭暈了，哈哈哈。”
這個幸災樂禍的，沒心沒肺的小蹄子。
“我們去看看。”沈清墨說道。
她若是不露露面，反倒會有人說沈家大小姐膽小怕事，獨善其身。
沒想到，事情比想象中的要鬧得大。
走到人羣的外圍，還沒看到裡面的情景，沈清墨便聽到有兩個小廝模樣的人在小聲議論，話語不堪入耳。
“那就是沈家的二小姐？果然是絕色，嘖嘖……那皮膚，比飛仙閣裡的桃紅姑娘還水嫩呢，不過沒小桃紅那風情。”
“你知道什麼。”另外一人卻不贊同，三角眼中露出嚮往的神情，舔了舔脣說道，“這種正經人家的小娘子纔有滋味，嘿嘿……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這個運氣……”
越說越不堪。
裡面，王氏的聲音尖利，“今天你們賈家要是不給個說法，我就算帶着我女兒撞死，去了陰間都會做鬼纏着你們！”
“切，說什麼做鬼，這些人誰捨得死……”小廝嗤笑。
“再亂說，撕爛你們的嘴！”冬一聽不下去，淬了一口。
沈家的人再如何，也輪不到這兩個低賤的外人來作踐。
那兩人一驚，轉頭看到冬一一雙眸子彷彿啐了火般厲害，再看到她身後沈清墨冷若冰霜，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頓時嚇得三魂丟了七魄，低着頭畏畏縮縮讓開了一條路。
前方的人聽到身後的響動，也都不動聲色朝兩邊讓開。
沈清墨的視線無阻，一下就將裡面的情況看了個清楚。
中間的空地上除了王氏和沈清歌之外，還有被幾個腰粗臂圓的僕婦圍着的一位貴婦人，看樣子那就是賈家鄭氏了。鄭氏身側一位扶着肚子的女子被婢女攙扶着站在一邊，高高的吊梢眉，一雙精明外露的眼睛，看上去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沈清墨出現，王氏是第一個發現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鄭氏對陣受挫，一看到沈清墨好端端出現，再想到沈清歌狼狽不堪的模樣，王氏心裡的火氣便蹭蹭直冒，全朝着沈清墨燒去了。
她的女兒不好過，這個賤人也休想獨善其身！
要知道她沈清墨也是沈家的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你還有臉過來，看你是怎麼教妹妹的！”王氏衝到沈清墨面前，揚起手就給了她狠狠的一巴掌。這樣還不解氣，她又高高揚起了手，這一次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你，你敢忤逆我？”王氏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清墨。
忤逆？呵，好重的話！
沈清墨在心裡冷哼一聲。
她臉上被打出一片紅痕，表情卻無奈又心酸，聲音顫顫的說道，“母親要我如何教導二妹？清墨一直努力按照母親的要求來做，可二妹……二妹也這般大了，清墨也不好管……”
聲音逐漸地低下去，似乎很有些爲難。
周圍竊竊私語響起，“這王氏也魔怔了，自己女兒看不好，居然還怪繼女。”
“是啊，都說王氏最是面慈心狠，明明是自己女兒犯錯，今日卻當着衆人的面教訓嫡長女，背地裡還不知怎麼樣的呢。”
“就是，就是……”
“母親，您先彆着急動怒，先顧着清歌吧。”沈清墨拉着王氏的袖子，低聲哀求，“家醜不外揚。”
王氏一甩袖子，好歹被勸住。
安撫好了王氏，沈清墨看了一眼冬一，冬一立刻會意地拿着一件斗篷遞來。
沈清墨拿着斗篷朝沈清歌走去。
沈清歌呆滯地坐在地上，雙手抱膝，她臉色慘白，像是一個沒了靈魂的木偶一般。
她身上的衣衫看得出是匆忙之間胡亂穿上去的，不僅衣袖沒整理好，露出皓白手腕上的點點紅痕，就連裙裾都被撕破了一些，任誰一看就能猜測出發生了什麼事情。頭上的髮髻也凌亂不
堪，幾根精緻的金簪搖搖欲墜，歪歪斜斜的，似乎一晃就能掉下來。
斗篷披在身上，蓋住了沈清歌渾身的狼狽，她拿手緊了緊，惶恐地擡頭尋人。
是誰，是誰這麼好心？
她現在就需要遮醜的東西，對，讓誰都看不見她！
驀地，一雙帶着熟悉的，帶着譏誚笑意的眸子出現在沈清歌的眼前。
淡淡的譏諷，還有俯視她的優越感，甚至，還有洞悉一切的憐憫。
這就是她要找的人？這……這是沈清墨的眼睛！
沈清墨！
沈清歌猛地一怔，隨即癲狂似的將身前的沈清墨一把推開，又朝她猛地撲了過去，口中尖叫道，“賤人，賤人，賤人！你現在滿意了吧，我成了這副模樣，你是不是很開心，是不是？”
“二妹，你怎麼這樣說，我是你姐姐啊！”沈清墨雙眸染上薄淚，一邊躲避着沈清歌的撕扯，一邊着急地解釋着。
“姐姐？”沈清歌驀地笑起來，聲音嘶啞而難聽，“你纔不是我姐姐，你不過……”
“清歌！”王氏呵斥，卻沒能阻止已經失去理智的沈清歌。
“你不過是一個死了娘，還霸佔位置的女人，你知不知道，父親都很怕你，你……唔唔唔……”王氏見機不妙，跑過來捂住沈清歌的嘴巴，可陷入瘋狂的沈清歌哪裡是她能輕易制住的，王氏只有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緊緊反抱住沈清歌，讓她不要激動。
而沈清墨，在短暫的愣怔之後，彷彿鼓足了勇氣，走到沈清歌的面前揚起了手。
“啪！”
狠狠的一耳光。
因爲王氏緊緊抱住了沈清歌，讓沈清歌連躲避都躲避不及，這一刻倒像是在幫沈清墨的忙。
“你，你打我！”沈清歌驀地安靜下來，狠狠地看着沈清墨，眼中滿是怨毒。
沈清墨卻並不理會她，而是認真的看着王氏說道，“母親我要管教妹妹，還忘你能理解。”
說罷，不等王氏張嘴，沈清墨便又一巴掌扇下去。
“第一，作爲一個人，首先要學會自尊。”
再一巴掌，沈清歌的臉重重朝一側偏去。
“第二，作爲沈家女兒，要知道自重。”
沈清墨再次揚起手，又一巴掌。
“第三，作爲待嫁閨中的女子，要學會自愛。”
她聲音清脆，擲地有聲。
三下打完，沈清墨淡淡收回手，將素手攏在袖子裡，看着沈清歌嚴肅而認真的說道，“母親說得對，你糊塗，作爲你的姐姐，我也有管教不力之責，如此，我便和你一同受罰。”
她朝王氏緩緩跪拜，“且不論此事何人過錯，這世道對女子本就更爲苛刻無情。既然賈家……”沈清墨臉上劃過一抹黯然，卻沒再說下去。
頓一頓，她的聲音又響起，“不管如何，清墨和妹妹犯下此等大錯，清墨願陪妹妹一起削髮爲尼，從此青燈古佛！”
全場寂靜。
原本還有些人在交頭接耳，此刻俱都震驚地看向沈清墨。
沈清墨跪得筆直，面容沉靜，目光清澈，彷彿剛纔不過說了一句尋常的話，而不是輕易將自己後半身葬送。
她就像是一叢竹，筆直生長着，清淡卻又傲然。
不遠處，秦九正和一白衣男子對弈，他手指夾着一枚黑子，視線卻擔憂的落在沈清墨身上。聽到了沈清墨的話，秦九緊鎖起眉頭。
見他蹙眉，白衣男子笑笑，寬慰道，“這沈家大小姐心機深沉，定然有驚無險。”
“一個女子被逼迫到這種地步，你居然還說她心機深沉！”秦九轉過眼，不滿地看着白衣男子，“你若是不瞭解她，便不要委屈了一個無辜的人。”
現在只怕九成的人，都他這麼想的吧。
見秦九這麼認真，白衣男子也不解釋，只是報以淡淡一笑。
等到秦九終於落下一子之後，他不徐不疾也落下一子。
然後。
一擊必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