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樑蘭芝又不蠢,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簡世鳴是在騙她,可爲了那片刻的歡娛,爲了能多看他一眼那如畫的眉眼,爲了能多聽一聽他那溫柔的聲音,她甘願和他一起去騙自己……
可終究,夢,還是碎了。
樑蘭芝緩緩轉眸望向小几上放着的開了口的細頸瓷瓶。
她顫顫伸手,將瓷瓶拿起,一點點湊到脣邊,慢慢飲下。
蒼白的脣,漸漸有鮮紅的血從脣角溢出。
連毒,他選的都如此之好。
就如他對她的愛,醉人的甜,卻蝕心的痛。
年幼時,她想要華麗的衣衫,只需多看一眼,母親便會雙手奉上。
長大時,她想要尊貴的地位,只需杏眸含淚,哥哥便會爲她披荊斬棘。
如今,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人,一份愛,傾盡了所有,卻落得這般下場……
她擡眸,望向沐阿梨,脣角一點點勾起,仿若顫顫綻放的罌粟,“我,只不過想聽他說一句,我愛你,怎麼就這麼難?怎麼就這麼難?”
“叮!”
樑蘭芝手中的瓷瓶跌落在地,發出一聲脆響,她的身子也緩緩軟到在榻上,一雙杏眸睜的大大的。
唉!沐阿梨幽幽嘆了口氣,緩緩俯下身子,伸手覆在樑蘭芝的雙眸上。
不是所有說愛你的人都愛你,不是所有的情都值得付出,若有來生,你還是睜大眼睛看清楚這個人之後,再去愛吧!
“嘎吱吱——”
沉重的殿門輕嘆一聲,緩緩打開。殿外雨打芭蕉的清脆雨聲清晰的傳了進來
簡世鳴狹長的眼眸掃過榻上的樑蘭芝,之後落到那抹單薄的身影上,“阿梨,現在,你可看到本王的真心?”
沐阿梨緩緩轉身,望着立在寢殿門口的人影,脣角一點點勾起,笑的燦若星辰,“王爺所謂的真心,便是此般的薄情吧?王爺所謂的真心,便是一個個毒殺爲你低入塵埃的女子吧?”
“阿梨,本王不會這樣對你的。”簡世鳴狹長的眼眸中閃爍着不明的幽光,仿若黑夜中吞吐的磷火,“你,不是想要反悔吧?”
“呵呵呵……”沐阿梨輕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如殿外的雨聲。
“反悔什麼?我可什麼都沒有承諾過你。”
簡世鳴眉梢一揚,如畫的眉眼浮出一抹了然的輕笑,“阿梨,你說,毒殺太后的罪名夠不夠滿門抄斬?夠不夠誅滅九族?”
果然。沐阿梨嘆息一聲,簡世鳴心思如海,看似步步被她牽制着走,實則早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算計她。“你想要怎樣?”
“本王想要怎樣,阿梨,你不清楚嗎?本王只想要你。”簡世鳴狹長的眼眸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你總不會是想自己背上這千古罵名,然後眼睜睜的看着沐敬元、沐琳、沐崢、薔薇,一切和你有關聯的人都被送上斷頭臺吧?”
沐阿梨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
“即便你此刻以死償命,就這毒殺太后的罪名,他們也死定了。”簡世鳴緩緩又補充了一句,提醒沐阿梨,即便她此刻自殺以謝罪,他也絕不會放過這些人。
沐阿梨沉默良久,脣角再次勾起,“簡王爺可真是自信啊!抓住他!”她就不信,簡世鳴落在她手中之後,還可以這般囂張?
她話音落下,三道黑影已從陰影中顯身,如箭矢一般便朝殿門口立着的簡世鳴激射而去。
“知我者,阿梨也!”簡世鳴的神色未變絲毫,只淺笑着側了側身。
頓時,激射向簡世鳴的三道黑影又嗖的折返回來,將沐阿梨牢牢護在身後。
寢殿門外,是一個個挽弓搭箭的侍衛,被寢殿的燭火映照,箭矢上閃爍着點點的寒光。
“阿梨!”簡世鳴伸手從一名侍衛手中拿過弓箭,挽弓搭箭瞄準寢殿內被紫葉、落葉和綠葉掩在身後的沐阿梨,“你猜一猜,這一箭,本王會先射誰?”
“落葉,你帶郡主走!”紫葉手腕一抖,將內力灌注軟劍之中橫在身前。
“走?”簡世鳴脣邊的笑意更甚,“你們要往何處走?阿梨,毒殺太后,獲罪的不僅僅是國公府,是沐家,就連千歲府也難辭其咎,還有瀧大人,他手上的兵符,也該易主了。”
“阿梨!”簡世鳴手中的箭頭在紫葉幾人身上來回瞄準,“你說,本王究竟該先射哪個?不如你來選,好不好?”
沐阿梨撥開擋在她身前的幾人,向前緩緩走出一步,雙手負在身後,默默衝身後的三人比了個手勢,口中已然道,“簡世鳴,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是真的嗎?”
“自然!否則本王又豈會放縱你一次次將本王踐踏在腳下?”
“既如此,那你可知道我是誰?”沐阿梨脣角勾起,清冽的眼眸中滿是嘲諷,“今晚,我對樑蘭芝所做的種種,簡王爺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說着,沐阿梨嫣然一笑,輕聲道,“相公,請喝茶!”
簡世鳴有剎那間的失神。
就是在這剎那間,紫葉手中的長劍一挑旁邊的紅木小几,小几當下呼嘯着越過沐阿梨的頭頂打着轉向殿門口飛去。
“嗖嗖嗖——”
“叮叮叮——”
一道道箭矢射向紅木小几,穩穩阻斷了它衝向殿門口的趨勢。
而就趁這片刻的功夫,樑蘭芝躺着的紫楠木大榻已然被豎起,落葉帶着沐阿梨,與紫葉和綠葉轉身躲在了榻後。
無說箭矢擊碎紅木小几之後又射向紫楠木的大榻。
“落葉!”紫葉望向落葉,“一會我衝出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你帶郡主從上邊……”他擡眸望向房樑,後面的話卻噎在了喉間。
因爲,就在他的注視下,屋頂豁然掀開了一個大口子,一道絳紫色的身影從那大洞中旋轉而下,右手的長劍在身邊撐起一片光幕,左手揮灑間,無數寒光比箭矢更快的激射向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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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阿梨呆呆怔怔的望着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眼圈瞬間紅了起來。
有雨水從敞開的洞口落下,打溼了她的面頰,掩蓋了她眼角滑下的淚水。她就知道,她的瀧哥哥一定會來的。
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漸漸迷濛了她的雙眼,但她卻依舊無法將視線從那絳紫色的身影上移開。
簡世鳴臉上春風般的笑容不見了,只餘陰寒。百里瀧回來了!百里瀧竟然回來了!雷洪這個廢物,竟然沒有殺掉百里瀧!
“簡王爺!”就在他心思反轉之際,紅葉的聲音突然在寢殿外響起,“瀧大人有禮物帶給簡王爺。”
簡世鳴回眸望去,狹長的眼眸瞬間撐大,翻轉的心田掀起滔天巨浪,凝了凝眸正要細問,便聽紅葉的聲音又道,“雨太大,有點冷,小的先走了,簡王爺要是還喜歡這禮物,記得來千歲府自己討!”
“停!”簡世鳴揮手製止了那些已經開始步步後退的侍衛再繼續放箭,望向寢殿內,立在紅木大榻上的男子朗聲道,“瀧大人一路辛苦了!如今,廣陵王正陪着皇上,不如瀧大人好好休息一番,再去拜見皇上可好?”
百里瀧鳳眸中閃過一抹怒色,手中一抹寒光直直衝簡世鳴而去。
立在簡世鳴身旁的簡甲一扯身旁的侍衛,將那侍衛擋在簡世鳴身前,下一息,鮮血便從那侍衛胸口綻出。
百里瀧的鳳眸颳了一眼簡世鳴後不緊不慢道,“也好!”
繼而,他身形一轉,從榻上旋轉而下,攬着沐阿梨掠向一旁,垂眸看向懷中的人兒時,一臉的冰寒瞬間都化成了溫柔和寵溺,修長、帶着剝繭的手指爲她拂去臉上的雨水和淚珠,“傻瓜!”
萬千話語,擔憂,還有思念的煎熬,全部哽在喉間,只餘愈來愈紅的眼眸。
“主子,傘!”紫葉已從殿中尋了油紙傘來。
“走,我們回家。”百里瀧俯身,將沐阿梨打橫抱起。
沐阿梨重重點頭,雙臂勾上百里瀧的脖頸,將頭倚在他的胸口,一顆心,瞬間平靜下來。
兩人誰也沒有看一眼地上樑蘭芝的屍首,也沒有看一眼躲在層層侍衛之後的簡世鳴,擡腿跨過地上的屍首。
“哼!”百里瀧冰冷的鳳眸掃了一眼那些還舉着弓箭的侍衛,一步步向慈寧宮外走去。
紫葉撐着傘,緊隨在身邊。綠葉和落葉已隱去了身形。
直到百里瀧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簡世鳴的身子才搖了搖,一張臉竟然少有的蒼白起來。
“王爺!”簡甲扶住簡世鳴,斥退了侍衛,“你還好吧?”
“看好了皇上和廣陵王。”簡世鳴叮囑了簡甲道。百里瀧既然回來了,他以後勢必步步維艱。適才,若不是他提及皇上和廣陵王,百里瀧又豈會輕易收手,怕是要血染了這皇宮吧?
所以,這皇上和廣陵王千萬不能再出差池,那可是他的護身符。
“太后的事情?”簡甲望了一眼寢殿地板上樑蘭芝的屍首,那屍首上此刻已插着四五支箭矢。
“先暫時壓下來!”簡世鳴狹長的眸子深了深,百里瀧回來,他的計劃就全亂了,“本王先回去見過夫人,再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