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慕仰頭，順着剛走過的路往上看——
空無一人。
她的眼前所見，只有那乾淨平整的石階、靜靜佇立的草木，除此之外，再無人煙。
“朔……”喬慕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抿了抿脣後，索性把心一橫，握緊雙拳，“……不管你叫什麼！我有話想問你，可以談談嗎？”
他不是她的唐北堯。
但，他畢竟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可以嗎？”喬慕追問。
沒有迴應。
她所望見的，依舊是那條空無人煙、蜿蜒向上的路。她等了許久，路的盡頭也沒出現任何人，唯有那微涼的風，從山脊上吹下來，晃動着周圍的草木……
喬慕失望地聳了下肩膀：聽不到嗎？
那算了。
她轉過身，重新轉向那往下的臺階，一步步地向前……
…………
小木屋。
“吃飯。”
“吃……飯。”
“東西很好吃。”
“東西……很……很好吃。”
……
遠遠的，喬慕就聽到這樣的對話。一方發音有些走調，卻還算清晰；另一方則是發音遲緩，說話艱難，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
顯然，這是小狼在學說話。
喬慕走近幾步，便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他們正蹲在木屋的側方，面前守着一副簡易的露天竈具，竈底有火有煙，鍋裡似正煮着東西。
“你學東西很快啊！真聰明！”那個女奴隸教到這裡，忍不住誇讚了一句，伸手試圖去抹小狼的腦袋，“你是不是以前會說話，但忘了啊？”
小狼躲開了。
他像是個幼稚的小孩子，帶着幾分小別扭地躲開女奴隸的觸碰，然後，依舊執拗地跟着一字字重複：“你……學東西……很快……”
喬慕微笑。
她看着眼前的場景，只覺得恬靜、和諧。
她頓了頓，忍不住走上前，直接在這兩人的旁邊坐下，隨口一問：“學得怎麼樣了？”
原先的兩人皆是一驚。
瞬間的詫異過後，兩人是截然不同的反應：小狼的眼裡迸射出狂喜，他討好地坐過來一些，緊緊挨着她；女奴隸的臉上盡是惶恐，連忙低頭垂眸，又坐轉爲跪在地上。
“慕，有吃的……”小狼磕磕巴巴的，指着那個簡易的竈具試圖說明，“東西，很，好吃。”
喬慕點點頭。
她按捺下小狼亂竄的腦袋，視線轉向女奴隸的方向：“你怎麼了……幹嘛那麼怕我？我又不是惡人！來，坐着繼續聊天啊？”
她很喜歡剛纔的感覺。
但女奴隸沒動。
她依舊跪在地上，頭埋得低低的，只有微弱的嗓音傳過來：“不行。我只是個……我的身份不配……”
“哪那麼多規矩？這又不是在古……咳！”喬慕沒等她說完，便脫口而出。只是話到一半，她想到這是空間而不是時間的穿越，於是話鋒一轉，“總之，人不分三六九等。我叫喬慕，你呢？”
說完，她伸手，主動示好。
女奴隸卻依舊沒動。
喬慕等了半晌，頹然地收回手：“這樣不行嗎……”
她正打算就此放棄，可就在此時，女奴隸卻主動開了口，聲音悶悶地傳過來：“沒有名字。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喬慕蹙眉，“那平時，別人都怎麼稱呼你？別人怎麼叫你呢？”
“沒有人會叫我。”女奴隸搖了搖頭，停頓了兩秒後，她緩緩伸手，撩高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印記，“我們這類人，只有編號。”
編號？
喬慕疑惑，下意識地湊過去看：所謂的編號，其實是烙鐵在皮膚上刻下的烙印。女奴隸的這個印記已經很久了，皮肉已經轉爲正常顏色的猙獰，只能依稀辨別出，其中有個數字“9”。
“對不起，我們……”女奴隸只展示了兩秒，便着急着拉好衣袖，她顯得自卑又小心，懦弱地想着閃避。
“叫你小九好不好？”喬慕打斷。
她問得誠懇。
女奴隸不由一愣。
“你……”隔了半晌，女奴隸才仰起頭來，第一次有勇氣看過來，“你不覺得，我們這種人……我們也能有名字？”她的眼裡有錯愕，有感激，還有淡淡的淚光。
“每個人都應該有名字。”喬慕笑笑，一語帶過，“叫你小九可以嗎？我有個好朋友，也是用數字當的名字，她叫白十七。”
“小九，小九……”女奴隸反覆呢喃着這個名字，臉上的欣喜越來越明顯，終於，她用力地點頭，“就叫小九！我……有名字了。”
喬慕輕笑。
她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小九像剛纔那樣坐着，然後她總算有精力搭理小狼，看他煮的那一鍋東西：“來，我們一起吃吧？邊吃邊聊。”
…………
這種感覺很輕鬆——
寬闊廣袤的環境、清新自然的空氣、只有三個人的“野炊”……三人很快就熟了。
“喬慕，你的那個世界，是怎麼樣的啊？”小九遲疑了好久，小心翼翼地問出來，“你們那裡……每個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事？”在她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嗯，我們那裡……”喬慕描述了很多，包括環境、人文，話到一半，她自嘲一笑，“這大概就是大祭司想要過去，徹底統治那個地方的原因吧？”
雖然，這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
但說到一半，喬慕還是忍不住側頭，問小九：“你呢？你想不想去我那裡？”
應該是想去的吧？
畢竟，除了本身的條件誘人外，還有大祭司的執念。
喬慕如此想。
但小九的回答，卻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不想。”小九搖搖頭，“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永遠留在這裡。”
“爲什麼？”喬慕疑惑。
“我生在這裡，早就習慣了，以後如果我死了，我也想死在這裡。”小九喃喃地敘述着，她仰頭眺望着風景，“這個世界，纔是我的家。喬慕，我偷偷告訴你，其實這裡的很多人，並不想去另外一個世界的……”
喬慕一愣。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追問，小九已繼續——
“但，大祭司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你那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