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
……
見他沒有反應, 周桐又喚了一聲,“林樾?”
林樾仍是背倚着電杆,蹲在那沒有擡頭。
寒風灌進脖子裡, 周桐冷得一陣哆嗦, 她走上前去。
電杆很涼, 林樾頭頂的發被風捲得翻了又翻, 周桐彎腰觀察, 聽到一陣均勻的呼吸聲。
居然睡着了!
周桐無語望天,能在這寒風裹挾的夜裡睡着,也算他一種本事。
她蹲下身, 聞到一股沖天酒氣,下意識地撇開了頭。
過了會兒還是轉回來, 拍了拍他的肩, “醒醒?”
林樾似乎是動了動, 但很快又恢復原樣。
周桐搖了搖他的身子,“快醒醒!”他這才緩緩擡起頭。
“你來了……”林樾睜開眼, 聲音十分沙啞。
陰影籠罩下,周桐看不太清他的臉,見他後背抵着電杆往上用力就想着幫襯一把,扶着他起來。
只是大概蹲得久了,林樾沒有站穩, 腳下一片踉蹌, 跌在周桐身上時, 順便也把晚上喝的酒吐到了她身上。
周桐閉着眼, 承住他的重力, 全身僵得跟塊木頭一般。
哎,她嘆了一口氣, 吃力地錘着他的背,“你起來,太重了!”
林樾歪歪扭扭地又倒回電杆上,滑坐了下去,周桐見狀,好容易鬆的一口氣又提了回來,顧不得身上難聞的嘔吐物,她趕緊去地上扶他,“快起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把這位一米八多高個的同志扶了起來,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聯繫誰,醉成這樣,周桐想了想,還是先帶回家吧。
她打開鐵門,一路艱難地攙着他進了屋裡,大廳烏漆麻黑地,怕吵醒父母她也不敢開燈,就着手機裡微弱的光,在樓梯上磕磕碰碰一步三停,最後可算是帶到了二樓自己的臥室。
將他扔到牀上還沒喘兩口氣,外面就傳來細細碎碎的一系列動作聲,“是桐桐回來了嗎?”
周桐一個箭步急忙過去把門合上,她抵在門背後輕聲應答,“嗯,是我……媽,你還不睡啊。”
“我起來看看,你不是說要住在冰雲那邊嗎?”
“睡不慣,臨時回來了。”頓了頓,周桐開始催促她,“你趕緊去睡覺吧。”
“我知道。”陳花打了個哈欠又返回自己房間去。
周桐一顆心放下來,她回到牀邊,林樾斜着身子要掉下去,她急忙低腰把他擡了上去。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照下來,一下就能看清林樾臉上的傷,周桐十分詫異,她琢磨着自己半拖半拽上來時是不是哪裡有失誤,但仔細一瞧,這額上顴骨的淤青哪是一時磕碰到的,倒更似和人打了一架,如此,這心裡……頓時好受多了。
林樾身上有股子難聞的異味,周桐脫了他的外套,簡單擦拭後怕他着涼立即爲他蓋上被子,隨即取來家裡的藥箱,拿藥酒給他處理傷處。
把藥箱放回去後,周桐倒在牀上,一手托住下巴,盯着林樾的臉,越看越滿意。
高高的鼻樑,清雋的眉骨,長長的睫毛,白皙的皮膚,即便是淤青也掩蓋不住他出衆的氣質。
這樣的人說喜歡她,想想真讓人樂得有點受不住,周桐呵呵笑了兩聲左右打滾,幸好這牀夠大,否則照這動作她能把林樾碾壓過去。
哎,都一把年紀了,做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周桐收斂住自己的情緒,從衣櫥裡拿了一牀被褥鋪在地板上。
她洗漱完後,關了燈躺下歇息,林樾的呼吸勻長,周桐在黑夜中眨了眨眼睛,怎麼也睡不着。
既然做了決定,自然就不該退縮,只是自己的父母,對方的家人,周遭的閒言閒語,雙方之間的差距,每一關都是艱難險阻,她沒想好應對之法難免膽怯。
算了,周桐翻了個身,用被子蒙面。人生的每一天都有無數個變化,唯有心意堅定地踏出每一步才能到達自己想去的目的地。
——
外面晨霧濛濛,房間裡一陣敲門聲響起,周桐翻了幾個身,掙扎數次才勉強睜眼。
她坐立起來,扭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起牀的林樾已經走到門口正要開門。
周桐嚇得頭皮發麻,嚯地一下就從地上蹦了起來。
她跑過去擋到他面前,背抵在門板上豎起食指,“噓……”
林樾一臉疑惑。
“桐桐,怎麼還不起來?”陳花在外面使勁敲門,“都快中午了,你到底還吃不吃早飯?”
“等等,我穿好衣服馬上下去!”
“叫吃飯都這麼麻煩!”陳花在外嘮叨着,“一個個跟我祖宗似的……”
等聲音漸漸離去,周桐才卸下防備,林樾往回走到牀邊坐下,周桐跟了過去,林樾低頭看了眼自己,問:“這衣服……”
“哦,”周桐馬上回答,“你昨晚吐到外套上,我給你洗了掛外面。”
林樾順着她的視線朝外面陽臺看了一眼,旋即回過頭來,“謝謝。”環顧一圈房間,有點不自在地問:“這是你的臥室?”
“嗯。”周桐點了點頭,走到他旁邊坐下,兩隻手搓着,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
“我……”林樾皺着眉頭,糾結起了措詞,“我昨晚做了什麼?”
周桐微微仰起下巴,盯着他的側臉,有點走神。
“我做了什麼?”林樾側過頭來與她對視,“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沒,沒有。”周桐緊張地避開他的視線,放在兩側的手不停地摳着牀單,“你只是喝醉了而已。”
一陣沉默後,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昨晚說的還記得嗎?”
“昨晚,說的?”
樓下敲桌聲傳上來,“再不下來吃我可都倒了啊?”
“算了,待會兒再說。”周桐十分無奈,她蹲下身,在櫥櫃抽屜裡取出未使用的毛巾和牙刷塞給林樾,自己跑進浴室迅速洗漱,出來時,見林樾紋絲不動,便道:“這個你先用着,我下去給你弄吃的上來。”
說完跑了出去,留下林樾一個人在牀邊坐着。
醉酒是有後遺症的,林樾腦袋一陣陣痛,他敲了敲頭,起身走到陽臺,摸了摸晾在半空的外套,發現還有些溼跡,於是靠到欄杆盡頭,一眼望向外面的風景,只覺得空氣新鮮,滿面涼風,吹得人一下精神不少。
陽臺盡頭向下即是靠着馬路的一邊,汽車三三兩兩,一根電杆連着許多電線,林樾站直了身體,他昨晚喝了太多酒,一開始打架送方絮穎到酒店的事都能記着,可到了周桐家後的記憶就有點模糊了。
只隱約想起,自己似乎給她去了個電話……
周桐跑下樓坐到桌子上,拿起個包子就啃,陳花對她慢吞吞的動作十分不滿,一氣之下問道:“是不是藏什麼男人了,這麼捨不得下來。”
這一語中的的話勢一下就把周桐噎得滿臉通紅,她咳嗽了半天,陳花給她遞過去半杯水,“你激動個什麼勁。”
周桐喝了幾口水平復下來後,又是心虛又是氣道:“媽,話別亂說。”
“知道我亂說你就爭點氣吧!”陳花恨鐵不成鋼地道,“多大歲數了,再不結婚生子,這年齡就過保質期了!”
周桐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鬧鐘,轉移話題,“這才九點,怎麼就被你說成大中午了。”
“我不這麼說你會起得來嗎?我告訴你,時間過得快得很,忙裡忙外馬上就到中午了。”過了會兒,她又續起剛纔那個話題,“誒,前幾天介紹的那個劉明處得怎麼樣?”
“沒有怎麼樣,你就別問了。”周桐有點煩躁。
“什麼我別問?”陳花可不依她,“那小夥不錯,沒什麼大問題今年就該把這婚禮辦了!”
“哪裡沒問題了,我們之間不來電這就是大問題!”
“來不來電是馬上就能確定的事嗎?你以爲演電視劇,一見面那小火苗就躥躥躥啊?不得多處幾次培養感情嘛。”陳花見她滿臉不情願,脾氣一上來,一掌拍在桌子上,“反正我看中了這個,你抓緊時間培養感情,不許給我掉鏈子!”
周桐不說話,只管埋頭喝粥,心裡的委屈一陣勝過一陣,與其說是給她找對象,不如說是給他們找依靠。陳花的觀念非常傳統,她以前可是鐵了心要招上門女婿,也就這幾年因爲周桐年紀大了市場競爭力不行才放低標準,但贍養二老以及孩子姓氏的問題那是絲毫不肯妥協。
也怪自己當初年紀小一失足犯了錯,讓哥哥早早離世,否則有個兒子在,父母鐵定是不會對她的婚姻做這些要求。
她從前覺得依着他們的要求彌補點過錯也沒什麼不好,但到了現如今,面臨決定一生幸福的關口,卻怎麼也不願隨隨便便選擇個人一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