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珹的新宅,在城西的臺城老巷子。
巷子不寬,中間青石板鋪路,比不得嵇家的塘子衚衕周圍的高門大戶,這裡聚居着一批懸壺濟世的醫家,走動的也都是尋常百姓。
驢車停下,嵇珹扶着小橘子下來。
只見,小橘子那滴溜溜亂轉的杏眼,透着二十分不老實小模樣。
他恨不得立時將人給鎖起來。
不過,想到他們已經拜堂成親,心裡便又踏實起來。
在小和尚視線掃來的瞬間,塗橘有一種本能的警覺。
方纔,她明確感受到了來自對方身上的氣勢。
不過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再看眼前不染世俗的謫仙,她就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嵇珹吩咐守在宅院裡下人們,將家歸置好,便徑自牽着小娘子出了巷子。
剛剛他們從北大街出來,過了鼓樓上了南大街,走的都是大道,這會兒穿過小衚衕,竟發現一大片湖水。
北方的春日總是晚到,這會兒上面還結着厚冰,塗橘滿意的不得了。
這個地方砸個冰坑就可以釣魚,日後家裡的伙食就有了!
待過了菜橋子,就是涌泉寺。
牆壁刷着石灰,門前立有數根硃紅色的大柱子。
遠看還是比較氣派,只是待湊近了,便會發現那門柱的油漆已有些掉落,顯出歲月斑駁的痕跡。
門庭冷落,香客稀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在後面大殿的空地上,十多個身穿緇衣的俗家弟子,正在揮汗如雨的練習棍法。
摔棍、點棍、花棍,耍得不僅順手,還整齊劃一。
塗橘看得眼前一亮,心生佩服。
這可是中國武術!
嵇珹瞧見小橘子看的眼珠子都直眼了,操起旁邊架子上的棍子,就加入了隊伍。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招式剛勁。
一棍子摔下,氣動四方,有氣吞山河之勢。
“練武先求腿力,未習打,先練樁,練功先站襠,大鼎增力量,進退要有摺疊之步,左右要有閃轉之行,刀似猛虎,劍似飛鳳,棍打一大片……”
待棍法練畢,嵇珹收了氣勢,又恢復風霽月的姿態,彷彿一朵不可攀不可摘的高山雪蓮。
塗橘美目含笑,看得眼珠子都拔不下來了。
她真沒犯花癡,就是挪不開眼。
真真的,不騙人……
“師弟,你功夫又精進了。”
“咳,這位女施主是?”
“不介紹一下?”
一羣人湊了過來,似是猜到了什麼,紛紛擠眉弄眼的揶揄着。
嵇珹但笑不語,似是在彰顯着什麼。
塗橘回神,嬌羞挪着步子,藏在嵇珹身後,垂着小腦袋模樣乖巧極了。
誰說出家人就非要憨厚木納?
看他的這堆師兄弟們,一個個的還會打趣調侃呢!
“你們幾個差不多行了!”大殿的門扉大敞,一位老者走出。
他的目光透徹,骨架高大,手長腳長,身披粗布袈裟,頸上戴着佛珠。
老者微瘦,但不孱弱,臉型方正,鬍鬚盡白,留到了胸膛。
“師傅,弟子帶着娘子來看您了!”嵇珹抱拳,鄭重的行了一禮。
轉而,他又對小橘子介紹,道“這是涌泉寺方丈,我師傅,姓釋。”
塗橘也恭敬的福身見禮,道“塗氏阿橘,見過師傅!”
“般配,能管的住你這混小子。”釋方丈脊背筆直,昂着寬闊的胸膛,龍行虎步之間,便打量了塗橘的面相。
不知爲何,塗橘感受到釋方丈的眼神,不敢直視,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聽說,古代除魔衛道的人很多。
好歹她也隨着小和尚喚了一句“師傅”,總不能被人家發現是借屍還魂來的,就給做法收了吧?
有了這份忌憚,她謙卑且恭敬做個陪襯。
她就算是穿書來的,也是個好鬼,絕不是談氏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你小子才離開一個月,功夫就愈發精進了,可見沒落下!”
素來淡漠的嵇珹,傲然一笑,道“都是讓殺手們給生生地喂出來的,也算是強身健骨了!”
“又是你那繼母下的手?”
說着,嵇珹與釋方丈並肩走向大雄寶殿。
釋方丈微微在前,嵇珹隱隱在後。
方纔,還活蹦亂跳的弟子們,皆是遠遠的站着,不敢打攪。
他們見師徒二人走遠,就打算與塗橘說兩句話,八卦一下。
結果,還不待他們開口,走到臺階上的嵇珹,猛然回過頭,囑咐道“娘子,自己先看看,一會兒爲夫便出來。”
“好的,夫君!”塗橘脆生生的答道。
釋方丈搖了搖頭,笑罵道“你們繼續練習棍法,一個個地還不如比你們入門都晚的師弟,怎麼就還好意思偷懶?”
“是,師傅!”衆人哼哼唧唧的撿起棍子,繼續操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