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樓下。
齊彥名也算身經百戰的悍將。
只一個照面便知曉己方可以強攻下海津鎮,但他自認是要幹大事的人,遂不想在明知勝利的情況下,卻仍舊損兵折將。
原本,他計劃着先將海津鎮裡的衛兵溜上幾圈,待對方失了士氣,再亮出嵇琅這張底牌。
可他的人喊了好幾遍話,都不見上面的守將回話。
這是爲何?
不是說好,談瑾權掌天下,隻手遮天?
難不成,談瑾獨女情郎的份量,還不夠重?
齊彥名冷冷掃了嵇琅一眼,對着旁邊的手下微擡下顎。
起義軍中一個臉上橫着塊刀疤的壯漢,大步走上來。
他身材魁梧,健壯如牛,此人便是齊彥名的發小馬金龍,作戰英勇,斬殺眀軍無數。
“噹!”馬金龍一腳揣在嵇琅的腹部。
嵇琅被五花大綁,躲無可躲,直接被踹翻在地,滾出了一二丈遠。
“欺人太甚!”嵇琅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捂着肚子疼得呲牙咧嘴。
他自淪爲俘虜,日日吃粗糠喝污水,還被使喚着幹盡粗活,夜裡累得腿腳直抽筋,飢寒交迫。
好不容易熬過了幾個月,他正等着家中給流寇備足了銀兩贖身,卻被綁來押到陣前。
這是什麼仇,什麼怨?
他做了什麼大孽,纔會倒了如此血黴?
馬金龍抽出大刀,架在嵇琅脖子上,瞅着那一身好皮相,擰笑道“因爲你是談瑾獨女的情郎啊!”
霎時,嵇琅的心臟,停了一瞬。
兩軍對壘之際,他成了眀軍最高統帥獨女的男人?!
完了!
不想也知道,他怕是落不得好了吧?!
嵇琅心裡暗道不好,卻仍舊抱着一絲希望,解釋道“我家拒了談府的婚事,早就已經拒了……”
“小白臉!”馬金龍嗤笑一聲,走過去又是一腳送上。
“噗!”嵇琅滾在地上口吐鮮血,腹痛如刀絞。
他自認絕未透露過那些背景關係,這羣低賤的流寇絕不可能得知高門後宅的陰私。
但是,他也沒看出對方試探的意思。
嵇琅滿臉的惶恐與不解,道“我嵇家真的早就拒婚了,而且現如今因爲此事談府恨我入骨,絕對不會……”
“還裝蒜?老子宰了你個小白臉!”馬金龍舉刀就砍去。
“不要……啊!”嵇琅驚慌大叫,在地上打滾躲避,周身染滿塵埃,狼狽不堪。
銳利的刀鋒貼着他的頭皮掠過,險些就剁在自己的腦袋上。
但嵇琅的恐懼,卻讓他的思緒更加清明。
馬金龍久經沙場,若真要殺他,刀鋒稍低一毫便可奪他性命,又何必只斷一節青絲?
是了,只要眀軍應允了起義軍的條件,他們就不會殺他……
心念急閃,嵇琅咕嚕着起身,手腳並用的向南門那頭爬去。
“我是嵇琅,談瑾堂妹之子,與談佳佳早有婚約,你們去告訴談佳佳,我死了她就要守寡了,快讓她找她父親來救我!”
“城樓上面的,都聽見了沒有,談瑾的準女婿在此,趕緊打開城門,請吾家大統領與衆位兄弟入城!”
這回馬金龍不僅沒再踢打嵇琅,還好心的幫他拍了拍身上的黃土。
“多謝馬大哥,多謝馬大哥!”嵇琅弓着腰作揖,態度極爲恭敬,眼中的骨氣與矜貴消弭不見。
他滿臉堆笑諂媚的模樣,宛若一條忠誠的哈吧狗。
城樓上的雷指揮使冷着臉,譏諷道“本官所知的嵇二郎,乃是嵇大儒嫡次子,自幼飽讀詩書,才名遠播,而不是一個面對流寇只會搖尾乞憐的懦夫!”
聞言,馬背上的齊彥名,臉色再次沉下。
馬金龍用銅鈴般的兇眸,盯着嵇琅。
然而,嵇琅又如何不覺得恥辱?
可他不想死。
怕死怎麼了,誰人不怕死?
“我就是如假包換的嵇琅,勞煩雷指揮使去公議衚衕向我準岳父稟告!”
雷指揮使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看也不看城樓下哀求的人,彷彿嵇琅根本就是個冒名頂替的騙子一樣。
“別裝了,裝也裝不像讀書人,讀書人最講究風骨,哪有脊樑這麼彎的?”
陡然間,嵇琅的心頭一陣涼。
每年過節雷指揮使都會因爲談瑾的關係,給他家送禮打點,不可能認不出自己。
眼下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人想弄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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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金龍怒喝,道“上面的守將,給老子聽着,再不開城門,老子直接宰了談瑾的準女婿!”
雷指揮使根本不理那叫囂的人,只是深深地望着嵇琅,眸底透着憐憫的搖了搖頭,道“哎,卿本佳人,奈何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