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苒珺的馬車停靠在不遠處,從車上下來,靜靜地看着發瘋的尹芳華,曾幾何時,這般瘋癲的還是她,如今倒是對了個調。
東籬立在她的身後,瞥了眼道:“小姐打算如何,看樣子她已經神志不清了。”
“殺人償命,血債血償。”說着,她擡起腳步朝他們走去。
青衣女子也就是花蕊見了她,微微一愣,行禮道:“大小姐,您來了。”
陸苒珺點點頭,並未理會她,只將目光放在尹芳華身上。
她還記得自己求過這個女人,只爲要個痛快,那時候她高高在上,而她低如塵埃。
“到此爲止了麼?”她喃喃道,有些恍惚起來。
林間斑駁的陰影落在她的身上,臉上,讓她的神色尤爲晦澀。
周圍反抗之人已經全數制服,只有她一個尚不知疲憊地嘶喊着,掙扎着。
看着真叫人可憐!
伸出手,陸苒珺看向拿着長劍的一名下屬,後者見此,猶豫了下還是將利器遞了上去。
危險正在一步步靠近,可尹芳華尚不知。
她揮舞着手臂,凌亂的思緒讓她無法正常思考,更別說避開隨之而來的傷害。
噗嗤……
長劍入胸,興許是第一次,握劍的手抖了抖,偏了些。
不過,這正巧讓得尹芳華回過神來。
她低頭看了眼沒入胸腔的長劍,擡頭朝着面前的人望去,再掃向周圍。
沒有,沒有他的身影,他竟然真的離她而去,拋棄了她。
張了張口,她徒然笑了起來,“沒想到,是你,陸苒珺……”
“是我,很意外麼?”
“呵呵,是啊,很意外呢,我竟然會落在你的手裡。”
聞言,陸苒珺冷冷一笑,轉了轉手中的劍柄,這一動作成功地讓對方白了臉色。
“別高興地太早,死在我手上,應當是你罪有應得,待下了十八層地獄,還有許許多多的“人”等着向你討債。”
“等着我?”尹芳華愣了愣,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近乎癲狂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等着我,等着我?誰等我又能如何,誰找我報仇又有何懼,我所想要的,不過只有一人而已。”
“很可惜,你此生所想所愛,根本一點兒也未將你放在心上,看看,就是他引你至此,否則,我又怎能輕易抓住你。”
“你胡說,他纔不會這麼做,我的彭郎不會這般殘忍的。他可以不愛我,可是,他不能這麼對我!”
“死到臨頭還在做着白日夢麼,睜大眼睛看看,他早就離開了,爲了不將自己拖下水!”
“不,不是這樣的,是我讓他走的,對,是我讓他走的。”
尹芳華握住胸口的劍,鮮血自她手心裡滑落,她似乎忘了,之前自己還苦苦求那個人留下。
也或許,她早已忘了自己身處何等境地。
看着她癲狂的模樣,陸苒珺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了。就連手中握着沒入她仇人胸口的劍,也變得有些不大真實起來。
這,是真的嗎?
還是,這纔是夢……
突然,尖銳的嘶喊聲將她的思緒拉回,眼看着尹芳華已經不受控制,陸苒珺毫不猶豫地將劍抽出。
眨眼間,又對着胸口深深地捅了進去。
利劍再度穿過胸口,這次,是心臟。
尹芳華只覺得心口一涼,口中嘔出大量腥甜的鮮血,這種從前最多在旁人身上聞到的,嚐到的,這次卻讓她有些噁心。
沒想到,她也會有這一天,還來得這樣早!
“兩輩子加起來的仇,總算該有個瞭解了,尹芳華,”陸苒珺冰冷的眸子看着滿臉淚痕的人,說實在的,這個模樣別說是她,恐怕就連她的生身父母都不敢認。
遙想當年芳華正茂,誰能與之爭豔,綵衣紛飛,入得花海亦不輸姿容。
手中力道徒然加大,生生將她捅了個對穿,陸苒珺再度開口道:“你我的恩怨,至此一筆勾銷!”
就這樣,結束吧,結束這兩輩子以來的血仇!
尹芳華眸光開始渙散,勉勉強強聚集在了眼前的人身上,她看到對方冰冷的眸子,帶着仇恨,以及釋然。
那種仇恨,她大抵也是熟悉的,只不過卻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了。
“我……”她張口不知想說些什麼,卻嘔出更多的鮮血來。
腳步不穩,雙膝一軟竟是直直地跪了下去。
陸苒珺低眸看着她,不帶一絲感情。
抽出了沒入她胸口的劍,鮮血噴射而出,沾染了雙方的衣裳。
多麼熟悉的味道。
陸苒珺不再看她,徑自轉身離去,身後是物體落地的聲響。
尹芳華手指朝着某一處伸出,彷彿看到了什麼,突地,淺淺笑了起來。
出了林子,陸苒珺所乘的馬車在一人跟前停了下來,隨即,將人請上了馬車。
陸苒珺絲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沾染的鮮血,手中怡然自得地轉動着杯子。
從散發的香味來看,是陳年的佳釀。
彭希瑞神色自若,靜靜地看着她,直到第三杯下肚,陸苒珺才擡起眸子,“怎麼,不覺得我殘忍麼?以這樣方式對待一個愛你至深的女人。”
他勾起脣角,“你這麼說,那我豈不是更殘忍,就這樣將一個愛我至深的女人送入你手中。”
“嗤……”她嘲弄地笑了起來,“原來你還知道自己殘忍至此啊,我以爲你從不知曉自己的心有多冷硬。”
彭希瑞默然,從前他或許真的不知,可後來,失去過後,不能不知了。
那無數個日日夜夜,悔恨,孤寂,痛苦淹沒了他,讓他生不如死。
以這樣的代價,他如何能夠不知?
“告訴我,你的目的,”陸苒珺說道,“你既然知曉我陸家的身份,就應該有所圖謀,作爲交換,說出你的目的,我可以饒你不死,否則今日你難以自保!”
彷彿是印證她的話一般,外頭的人殺氣溢出,席捲了馬車。
就連坐在車頭的花蕊也暗自打起精神來。
彭希瑞仿若未覺,依然隨意地坐着,連動作也未曾變過。
只聽他道:“要說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推翻本朝,既然我們的目的都一樣,你又何必如此防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