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尹芳華是什麼時候對彭希瑞情根深種的,那大概就是他人口中所說的一見鍾情了。
還記得那日春光甚好,被皇上欽點爲狀元的彭希瑞,乃三元及第,是爲本朝第二位。
這樣的人被口口相傳,又因他只聞其名的俊美容貌,不免讓人多了幾分心思。
打馬遊街那日,紅袍着身,帽戴宮花,胯下白馬做襯,刺目的春光落在他身上,爲他鍍上了一層耀目的金光。
白皙的面容,精緻溫和的輪廓,配着嘴角那一絲淡淡的笑意,雖不在身邊瞧得清楚,可她還是將他的模樣刻在了心上。
更在他路過她所在的茶樓時,爲他拋下了一方錦帕。
以她的水準,那錦帕剛好落在了他的官帽上,引得一羣人爲之喝彩。
她想,那時他應當是瞧見她了。
雖不曾爲自己停留,可他確實朝她看過來了。
帶着幾分笑意,眉眼溫柔,讓人沉醉。只一眼,她就認定了他!她想,爲了他的目光,便是付出一切也是值當的。
哪怕這京都權貴再多,富家子弟再如何,也比不上他的這一眼。
至此,唯他不負。
可有些人看着是易親近的,實則任憑你再如何低下身段討好,也無濟於事,彭希瑞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在後來她接觸後得來的心得。
不過她相信,只要她堅持不懈,總有一日他會再度看向自己,就如那日一般。
但是,這一切都被突如其來的變動破壞了,發覺不對的那日,是在永昌伯府。
桃花盛開,滿目落英。
就連她當初看了都心神一怔的人,定然會爲其他人所留意。是以,她不免多分了些心。
果不其然,瞧見陸家那個四姑娘離開,她也立即尋了個藉口離開,悄悄跟了上去。
桃林裡,她隱約瞧見了一抹身影立在離男席不遠處,琴瑟之音悠悠揚揚地傳來,她聽得出是正出自彭希瑞的手。
除了他,再無人能夠彈奏這樣繞樑三日的音色了。
直到琴音落下,她忽地聽見一聲呵斥,等她再度回神時,不遠處的身影已然消失。
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經追了上去。
因着林間不好行走,她的衣裳又是華麗繁雜,是以落後了許多,待她好不容易追過去時,只有一人緩緩走來。
他的身後並無旁人,可手裡卻握了根髮帶。
那根髮帶,很不巧,她認得!
“彭公子是在找什麼人麼?不知道可有我能幫得上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抑制不住地開口道。
沒錯,只是想與他說說話而已。
“沒什麼,有勞關心!”
他如是說道,卻是不動聲色地收起了手中的髮帶,有禮卻也疏離得很。
這讓她有些委屈,這麼久以來,她相信他應當對自己是不陌生的,可總不願表示親近,雖疏離卻也並未明確地推開自己。
是否,她還有希望呢!
想到這裡,她抿緊脣,一定,一定得杜絕一切可能的後患。
尤其是,那兩個討厭的陸家人!
可老天似乎給她開了個玩笑,任她機關算盡,不惜殘害多條人命,除去了可能是敵人的女人,也從未想到有一日竟是將自己也給栽了進去。
從二皇子的牀上醒來時,她只覺得天都塌了,多希望那只是夢,夢裡與她歡好的是自己那個心心念念如玉如月的人。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她擡起手,有那麼一刻是想要殺了玷污了自己的這個男人,可理智終究讓她平靜了下來。
自小她就是個不服輸的,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老天阻攔她都不怕,如今她最珍貴的東西都失去了,還能怕什麼?
後來,尹家沒有了,她也什麼都沒剩了,唯一的,大抵就是那顆對他執着的心了。
可有一天,他竟然親手拋棄了它,把她最後的救贖拋棄,唯一的光明掠奪。
腦海裡的混亂在胸腔疼起的那一刻變得清晰起來。
隨之而來的是令人心悸的痛感,冰涼刺骨,宛如蚯蚓爬滿了一身。
她擡起頭朝周圍看去,目光掠過,裡頭並沒有她想要的身影,也是,她的光,已經不在了。
那麼,早已沒了一切的自己,還有什麼理由再堅持下去呢?
來吧!
就讓鮮血來灌溉這一場執着吧,也是最後的了斷。
她感覺到自己拼盡全力推開了身前的人,胸口鮮血噴射而出,染了自己一身。
清晰的失血之感伴隨着冷意而來,這纔看清楚傷她的人是誰。
“陸、苒、珺,呵呵,沒想到……是你!”
“別高興地太早,死在我手上,應當是你罪有應得,待下了十八層地獄,還有許許多多的“人”等着你。”
“等着我?”她聽見自己近乎癲狂的笑意,“哈哈哈哈……等着我,等着我?”
“誰等我又能如何,誰找我報仇又有何懼,我所想要的,不過只有一人而已。”
可他卻拋棄了她。
陸苒珺的眼神很冷,並且充滿了仇恨,這種眼神她並不陌生。從前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計其數,除了恐懼的,就是這樣對她充滿恨意的,不過她想,陸苒珺的眼神大抵是自己見過最寒冷的。
瞳孔微縮,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竟也會有懼怕的一天,想想也真是可笑。
不過,很快她就無法再扯動嘴角了。
那把利劍再度穿過胸口,這次,是心臟。
口中嘔出大量腥甜的鮮血,這種從前最多在旁人身上聞到的,嚐到的,這次卻讓她有些噁心。
“兩輩子加起來的仇,總算該有個瞭解了,尹芳華,”她聽見耳邊有人低語,勉強拉回渙散的深思,再度聽見她道:“你我的恩怨,至此一筆勾銷!”
兩輩子……
人,有還會記得上輩子的事麼……
她想開口詢問,可吐出的不過是大量涌出的鮮血罷了。
周圍忽地安靜了下來,就連風聲也漸漸消失了。
她能感覺到有什麼正在飄離自身。
可就在最後一刻,腦海裡卻再度出現了一抹身影,如果真的可以記得,她希望,下輩子可以離他再近些,至少讓他能夠看見她……
【這裡是尹芳華的番外,大概以後就不會再出現她了。作者的病還沒好,早上十點來鍾掛完水就碼字了,因爲想把這章早點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