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拜見殿下……”
“母妃快快請起!”陸苒珺親自扶起裴老王妃後,又行了一禮,“兒媳苒珺,日後勞母妃多多費心了。”
裴老王妃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回過神後,便親切地拉着她看了看裴瑾琰又看了看她。
“費心談不上,就是委屈殿下了,”老王妃笑道:“吉時已到,準備拜堂吧!”
“是……”
“多謝母親!”
裴瑾琰牽着陸苒珺的手朝正堂走去,心中略鬆了口氣。
跟在他們身後,衆人才陸續起身,一時間王府又恢復了熱鬧。
正堂裡,禮官高唱着:“新人一拜天地……”
陸苒珺與裴瑾琰雙雙拜向天地,再起身,又拜高堂。
按禮制來說,陸苒珺這般已經是給了平王府最大的顏面了。
原本以她的身份,拜的是皇帝纔對,更別說還給老王妃行禮了。
由此可見,她也是真心想嫁入裴家。
這點讓老王妃很是滿意,投桃報李,即便身份在哪兒,她對這個媳婦兒也會多份真心。
禮官高唱結束後,陸苒珺留在宴席上,先由衆人敬完了酒才離開。
她沒有注意到,人羣裡有人一直在注視着她,目光繾綣眷戀,絕望而又平靜。
離開時,她腳步微微一頓,朝着人羣中掃了一眼。
突然有些不大舒服,陸苒珺輕掩住嘴,便沒再注意身後。
織雲扶着她,“殿下可是不舒服了?快含個酸梅會好些。”
已經到了房裡,打發了喜娘,沒了外人自然也就沒再顧及。
陸苒珺含了個酸梅在嘴裡,道:“不必擔心,方纔吃的都是茶水,不礙事的。”
“是,可您累了這些天,還是早些歇下吧!”
“王爺那兒……”
“王爺那兒東籬跟南悠會安排,您還是早些歇着吧!”
“也好,”陸苒珺沒再拒絕,她是雙身子的人,以往在軍營裡一夜不睡也不會感覺多疲憊,可現在的確有些堅持不住了。
卸了妝容,散去釵環髮髻,陸苒珺很快便入睡了。
待到稍晚些裴瑾琰回來,瞧見的便是睡在大牀上的身影。
正紅的底色將她襯得更爲白皙,眉目如畫。
裴瑾琰坐在牀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擡手吩咐了聲,去耳房梳洗。
平王府熄了燈,有人卻在高處一直站到了黎明才離去。
太原城外,寺裡鐘聲悠悠盪開,彭希瑞一襲白衣沾着晨露,緩緩拾級而上。
大殿內,鬚髮皆白的老主持捻着佛珠,睜開雙眼。
“施主爲何而來?”
彭希瑞跪下,閉上眼虔誠道:“爲贖罪而來,望大師收留。”
老主持嘆了口氣,“我佛慈悲,既然施主塵緣已了,老衲就遵循天命吧!”
揮了揮手,有小沙彌端來了剃度用物,蒲團上跪着的人並未睜開眼。
老主持起身,親自來到他身後,“落了發就是我佛門弟子了,你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彭希瑞睜開眼,動了動脣:“願卿一世安好!”
隨着他的話落下的是一縷髮絲。
所有的記憶,就像這三千煩惱絲般,一點點落盡。
到了最後,什麼也不剩下。
彭希瑞起身,雙手合十行了個禮,“多謝主持大師。”
他低頭,眼簾處滑落了晶瑩。
老主持沒說什麼,命人將他帶了下去。
最後看了眼來時的路,彭希瑞跟着小沙彌轉身離開。
平王府內,陸苒珺與裴瑾琰敬完茶回到正房,後者的嘴角就沒平過,惹得屋裡伺候的丫鬟們也調笑連連。
織雲扶着陸苒珺坐下,與東籬幾人領頭跪下,道:“奴婢恭祝殿下、王爺締結良緣,自此琴瑟和鳴,同德同心,千歲千歲千千歲。”
裴瑾琰頷首,道:“賞!”
“奴婢謝王爺,謝殿下……”
衆人陸續起身退下領賞,只留了織雲在跟前伺候着。
陸苒珺撫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手撐着腦袋,“邊境給我來信了,你猜猜說的什麼?”
“邊境?塔塔爾又出什麼幺蛾子了?”裴瑾琰不以爲意,只盯着她的肚子瞧。
“倒不是,只不過之前我送的那份大禮,他們已經收到了。”
“哦?”從她的肚子上收回目光,他道:“哈布日只怕不會善罷甘休了。”
這話怎麼聽都有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陸苒珺點點頭,“草原那一大片地方寸草不生,他們也只能一退再退,這一場仗,無論從近從遠來看,都是我大興完勝。”
“如此,你可安心了?”裴瑾琰拉着她的手,輕輕摩挲着。
指腹間的薄繭讓得她微癢,卻不忍心離開。
“以父皇的手段,我自然是安心的。”陸苒珺說道。
算算日子,她大概是正月裡臨盆吧!
真好,以後會是個太平盛世。
……
仲秋時,宮裡來了賞賜,帝后的,太后的,以及讓陸苒珺沒想到的陸婉清也送了東西。
再有就是陸泓文,陸峰等人。
陸苒珺皆一一回了禮,到得陸婉清時,她看着那封隨禮一塊兒到的信,良久不語。
她與陸婉清可以說比之後者與陸子媚親近,可也就是因陸子媚的事,她們之間有了無法彌補的裂痕。
當初的事,她從不後悔,便是再來一次,她相信自己也還是會那麼做。
可這信,她又該如何回呢?
不知何時到了她身後的人抽走了信,淡淡道:“不知怎麼回就莫回了吧,韓霖將她護得很好。”
不然,又怎會有這封信的出現。
陸苒珺搖頭,目光看向窗子外的花樹,八月裡,正是桂香滿園。
“我不是擔心,只是不想傷她的心罷了,她只怕從不知曉,我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而她下意識地,也將許多事都避開了她。
身上落了件披風,她擡頭,只見那雙低垂的目光裡,滿是她的影子。
恍惚了下,聽他道:“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無論怎樣,你都是最好的!”
最好的嗎?
陸苒珺輕笑,靠在了他的肩頭。
最終,陸婉清沒等到她的回信,但卻等到了一尊木雕。
那尊木雕是兩個坐在鞦韆上牽着手的稚嫩孩童。
收到木雕時,陸婉清淚如雨下,抱了一整夜。
入冬後,陸苒珺的肚子更爲明顯了,京都也是半月一封來信,直到過了年正月裡,她的肚子在十六那日有了動靜。
王府上上下下忙碌不堪,正房的西廂裡也是太醫雲集,穩婆大汗淋漓。
離陸苒珺發作已經過了一個白日,此時的她因爲陣痛沒了什麼力氣,偏偏這個時候,肚裡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出來。
她感受着身體連骨頭都被分開的痛楚,卻含淚彎起了嘴角。
這是她的孩子啊!
“殿下,再使點兒力,已經看到頭了。”穩婆在她耳邊激動地說道。
陸苒珺聽到了,她也確實使力了,在月上柳梢時分,一陣哇哇哭聲讓得衆人驚喜起來。
一直在隔壁安靜待着的裴瑾琰幾乎是同時就衝了出去,也不管西廂裡收沒收拾好就進了裡頭。
血腥味兒讓他皺了皺眉頭,快步來到牀前,他想,那大概是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絲毫的模樣。
面色蒼白卻滿是溫柔的女人攬着小小紅紅的一團正朝着他虛弱地笑道,“你看,這是我們的兒子。”
裴瑾琰緊盯着她,在牀前蹲下,“你怎麼樣,好不好?”
他的手還有些發顫,撫上她的臉頰,細心地爲她抹去汗水。
再看向哼哼唧唧哭着的孩子,眼眶微紅。
“我很好,就是有點累,怕是要睡一會兒了,你且幫我看着孩子,旁人我不大放心。”
“好,你安心歇息,我們父子就在這兒守着你。”
陸苒珺得到迴應,安心地閉上了眼歇息。
一日下來,她着實沒什麼精力了。
平王府大喜,裴老王妃連夜就派了人趕往京都報喜,被京都派來守着陸苒珺的太醫穩婆們也大鬆了口氣。
皇太女母子平安,也就代表着他們平安了。
翌日,陸苒珺醒來就看到牀邊靠着的人,以及眼下一團小小的孩子。
“醒了?”裴瑾琰輕聲道,身上還穿着昨日的衣裳,臉上也露出了些許靑褐,瞧着是一宿未眠。
陸苒珺點點頭,又皺起眉頭,昨夜不覺着,可這會兒醒來就不大舒服了。
“別亂動,我讓穩婆跟丫鬟來給你收拾收拾,孩子我先抱去給母親看看。”他按住了想要動的陸苒珺。
喚來了人,便抱着孩子退去了東廂裡候着,陸苒珺自然沒有阻止。
裴老王妃這時才見到自己的孫子,激動道:“真是上天保佑,這孩子可真精神。”
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的糰子,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又嘬嘬嘴閉上了。
裴瑾琰看得心頭一陣發軟,“母親進去幫我看看苒珺吧,我怕下人粗手粗腳的,弄疼了她。”
“好好好,我這就去,正好早上熬了粥,想必她也餓了。”
裴老王妃再看了眼孫子,便出了房門。
洗三宴那日,王府門口連擺了三日的流水席,比起前兩日,陸苒珺今日也好多了。
她正坐在牀頭,抱着小小的一團子逗弄着。
“我來吧!”裴瑾琰進來,淨了手就將孩子接了過來,“太醫說了,月子裡得好生養着身子,不可累着。”
“我不過才抱了一會兒,哪有累着了。”陸苒珺微笑,“給哥兒起好名字了嗎?”
“京都那邊不起嗎?”
“父皇說了,他取小字就好,這名還得父母來定。”
裴瑾琰眸子一亮,“暄字如何,文暄?”
陸苒珺想了想,點頭,目光裡滿是暖色。
“那就叫這個名兒吧!”
她看向睡得正香的小糰子。
屋外飄飄然的雪花落下,與溫暖如春的屋內相襯。
窗外,山茶開得正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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