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荀子·榮辱】
建安三年七月。
豫州,汝南。
汝陰縣地處豫州之南,地勢平坦舒展,一望無際。其爲南北水路要道,交通四方,沿潁水可直下壽春,或者走大路,不出兩三日便能到沛國。
此時的汝陰縣外舟蔽江上,營帳連片,一支三萬餘人的大軍正雲集此處。
中軍大帳內的當中端坐着一名相貌端正、不苟言笑的中年將領,他正是南陽太守、兼撫軍中郎將、行護軍職、都亭侯徐晃,同時也是此次南征除前將軍朱儁以外,事實上的諸軍統帥。
三十餘歲的年紀,便總管一方兵馬,除了是由皇帝一手從行伍提拔、栽培的親信以外,徐晃本人在河東、漢中等戰場立下的功績也是他能讓豫州衆將服氣的本錢。
更何況,朱儁爲了加重徐晃在軍中的威信,還特意請示皇帝,將皇帝賜給朱儁的‘節’暫時借給了他。
‘節’象徵皇權,臣子持節,代表着皇帝親臨。尤其是按照皇帝近年定下的新規,持節可殺無官位之人,若在戰時,可殺二千石以下。等若於後世的尚方寶劍,徐晃持有此‘節’,就能在真正意義上節制諸軍。
徐晃衣甲齊整,正襟危坐於上首,放眼掃視帳下衆人後,毫不掩飾的說道:“我來之前,天子有私信予我,諭稱‘南方之事,盡付於汝,我心自安。’恩遇信重如此,大任在斯,我不能辜負陛下的重託。”
衆人被他這番話裡大方透露的信息,以及立在徐晃背後的那根節杖着實震懾住了。皇帝託付給他的恐怕不僅僅是淮南的戰事,還有整個南方!這意味着徐晃將在討滅袁術後、繼續承擔收復江東、荊州、交州等一系列作戰行動,而這一切根本就沒有在詔書上提及,僅僅只是出現在皇帝與徐晃私下交流的信件中。這幾乎是聖心期許,提前預定——除非徐晃假傳詔令,但這是不可能的。
想到前將軍朱儁這回是真的要退居二線,今後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徐晃麾下聽命,自己的前程全在對方一念之間,衆人心中再如何不服氣也都消弭於無形。有名、有權、又有了長遠的利,再硬茬的刺頭也不敢犯事,徐晃毫不費力的就徹底掌握了兵權。
接下來就只帶領他們需打個勝仗,就能立下威。
“朝廷東征,匡扶漢室,是爲復興天下而作百年計,我等膺荷重任,豈敢惜命?”說話的是汝南太守劉艾,他經常與許定、李通這些本地豪強將校打交道,許定等人也大都願意親近他。有劉艾出面爲徐晃站臺,其他人也都有樣學樣,很快,氣氛就被烘得十分融洽。
徐晃對劉艾投來的善意只微微頷首,徑直說道:“國家既有明詔,遣田校尉領越騎營及沛國兵馬東入徐州。我軍當前急務,就是先爲田校尉掃清掣肘,擊退屯駐在蘄縣的李豐、樑剛、樂就等軍。”
說完,他掃視一圈,問道:“誰人願爲先鋒?”
話音剛落,立功心切的建忠都尉張繡便先跳了出來,抱拳請命:“末將願往!”
未等徐晃迴應,行討寇校尉太史慈也跟着站出來:“將軍,末將願往。”
“太史子義,你這回不要與我爭!”張繡瞧見是他,心中有些不悅,嘴直口快的說道。他與太史慈曾經同爲殿前羽林郎,脾氣還算相投,對方早於他放出去,逐漸積功至上庸都尉,年初被授校尉。張繡對此頗爲羨慕,而如今他一經授任就是都尉,想到這裡,張繡內心平衡了許多,對太史慈的敵意也沒那麼深了。
“我不是要與你爭。”太史慈搖了搖頭,認真的看着徐晃,輕聲說道:“末將是想向將軍請命,擊破李豐等人之後,再準末將領所部兵馬,隨田校尉入徐州。”
“你要入徐州?”徐晃挑了挑眉,略感詫異。
對方與他一同走過綿延的斜谷山道,做過雨夜奔襲的壯舉。當時作爲步兵校尉的他極爲賞識這員年輕驍勇的羽林郎,並對他大力保舉,此戰他更是想借對方之力,立下奪淮南的大功。可誰知他竟捨近求遠,要跑去各方勢力紛繁錯亂的徐州參與混戰,那裡可不是當前的重點!
思前想後,徐晃好心提醒道:“田校尉已經奉詔,將赴彭城,其麾下三千越騎,俱是北軍精銳。袁譚、袁術麾下又以步卒居多,徐州千里坦途,配合曹、劉二位使君,足堪抵禦。”
言外之意是朝廷對徐州的佈局已經趨於完善,並不需要太史慈這時候再插一腳。
太史慈卻不爲所動:“末將其實也有私心,那呂布曾也是誅董元功,曾見青州與我有過一晤,我受過他贈金之恩。如今他不知緣由,效命僞朝,末將實不可解。此番請命徵徐,也是爲了當面喝問此人,看他可否回頭。”
張繡聽得愣了,他沒想到對方會如此大方的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與這種救友人於水火的大義比起來,他一心只想着博取戰功,反倒讓人心感慚愧。
徐晃不甚知曉期間隱秘,只純粹站在皇帝的立場上考慮,認爲在徐州戰場多一個自己人,總比曹操這些才親附不久的外人要可靠些。
於是在周瑜的擔保下,加上徐晃本人也是心中暗許,太史慈的請令很快得到了迴應:“好,既如此,你儘管帶領所部兵馬趕往沛國。先擊退李豐等蘄縣之兵,再投田校尉處,屆時應會有詔書下。”
張繡還以爲沒有自己的事了,正準備坐下,誰知徐晃又點到了他:“張都尉,你從我部下揀選兵馬,與太史子義合兵一萬,共赴蘄縣。待蘄縣兵退後,你與我軍兩路進發,共伐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