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安安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當她醒過來時,駱琛就坐在牀邊的沙發上。
他穿着軍裝,深藍色滾金邊的軍裝筆挺鋒利,即便他坐在沙發上,他的身姿依舊如鋼鐵般堅毅不倒。
他在通訊儀的全息屏幕上看着報告,肩膀手臂自然下垂,衣服緊貼在他身上,沒有露出絲毫不美觀的皺褶,像一座剛毅的雕塑。
駱安安看着他,有一種被無盡的溫柔所擁抱着的感覺。
“琛哥哥……”她嗓子乾啞地呼喚。
房間很靜,她細若蚊蠅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讓他精神爲之一振。
“醒了?”
駱琛立即將全息投影撥到一邊去,他站起來走到她的牀邊坐下,輕輕地握着她放在被我外面的手。
“琛哥哥……”駱安安鍥而不捨地呼喚着,她蒼白的脣瓣囁動,又再喚叫:“琛哥哥……”
然後,她的眼淚便默默地掉出了眼眶。悄無聲息,似寂夜裡凋零的花朵。
“我在,別怕,別怕。”
駱琛握着她的手放到脣邊吻了一遍又遍,他倒了杯溫熱的水遞給她:“先喝杯水吧。”
駱安安在他的攙扶上坐了起來,捧着水杯“咕嚕咕嚕”將一整杯水都喝光。
帶着一股幽香的水順着嗓子流入到身體裡面,好像堆積在裡面的一些塵埃都被沖刷乾淨。
渾濁的思緒變得清晰,蒙在記憶之上的塵埃被衝去,血腥慘烈的畫面驟然變得清晰。駱安安如遭雷擊,渾身一顫,手中的杯子掉落,剩餘的水滴將杯子染出一點點深色。
她瑟瑟發抖着,臉色蒼白,輕顫的眼眸像被擾亂的深潭。駱琛彷彿成了她救命的稻草,她緊緊地擁抱着駱琛,好像自己會掉入深淵中。
“琛哥哥……我……我殺了好多人,那些人……他們……他們都死在我手裡……”
“琛哥哥……”
駱安安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像一頭被嚇破膽的小獸,只能全憑意識地往她認爲最安全的地方躲藏着。
駱琛看着她就心疼,一股無法散去的疼痛盤踞在心底,他幽深的眼底流露濃郁的悲痛。
“都過去了。”
他以繾綣的愛意吻向她驚恐的眼睛,企圖以無盡的溫柔爲她融化冰冷堅硬的痛楚。
“安安,我會陪着你,再也不會經歷那些事情了。別怕。安安,別怕。”
即便在很小的時候,駱安安也從未試過像此刻一樣驚慌恐懼。
駱琛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撫她,但他清楚,自己是駱安安最信任的人,也是最能給她安全感的人。即便不知道如何做,但至少要陪在她身邊。
陪伴她對抗恐懼,陪伴她從渾濁的深淵走出來,至少讓她不孤單。
井上真和文在安失職,沒有好好按照他的安排看守駱安安,駱琛瞭解他們的難處,但沒有因此而免了他們失職的處罰。
處罰依然逃不過,但駱琛並沒有重罰,只是意思了一番,讓他們去清洗士兵的軍服。
在回來BAS40星之前,駱琛已經擊退了星系侵略者的主力軍隊,還只有少數的敵軍在邊境遊蕩,不成氣候。
駱安安發生了意外,駱琛根本再無心思追逐那些殘兵。
他假借整頓BAS40星的事務爲理由留在了BAS40星,派遣了幾名得力的手下領兵繼續追擊。
又過了一星期,他們的戰線才迎來了真正的勝利,而一個月過後,其他的地方也傳來的勝利的消息。但駱琛已經帶兵回到了集團聯盟的重心。
駱安安的情況不容樂觀,那一場戰事對她造成相當大的心理陰影,她患上了嚴重的創傷後遺症,每一天她都需要依靠藥物才能安慰入睡。
而且就算是平日,她的精神狀態也非常不好。
她總是一個人一聲不響靜靜坐着,對任何事情都提不出興趣,有時候坐着坐着就會突然間流眼淚。
駱樂看到她哭泣,總會溫柔地給她遞上紙巾,靜靜地坐在她身邊,安慰她“媽媽不要哭”。偶爾駱安安會對他笑笑,但很多時候她都彷彿沒聽見他的聲音。
唯一還能給她一點兒慰藉的人就只有駱琛。
因此,從戰場上回來後,駱琛放緩了所有的工作,每天都陪着她,開解她。
“先生,阿爾文醫生來了。”朱雀通知道。
“好的,我們在西廳會客室等他。”
阿爾文醫生是軍隊的心理主治醫生,對戰爭類的創傷後遺症很有治療心得,也是駱安安目前的主治醫生。
望向坐在牀邊發呆的女子,駱琛眼底浮現出暗色,他上前溫聲勸說,牽着她去到西廳的會客室。
會客室的光線明亮卻不刺眼,清幽的花香從窗戶吹進來,與輕揚的音樂融爲一體。
這裡給人一種很放鬆的感覺。
然而駱安安一走進來,她就打了一個哆嗦,眼裡浮現出一絲恐懼。
“夫人,午安。今天我帶來了自家種植的仙人掌花茶,還有我夫人烤制的蘋果派,希望夫人賞臉。”
阿爾文醫生像對待朋友,熱情地向她招呼。
可駱安安卻拉着駱琛,在一張距離他不太近的沙發上坐下,她將駱琛抓得很緊,眼神慌亂。
“阿爾文醫生,我們不要再聊……不要再聊關於……的事情好嗎?”
駱安安的嘴脣顫抖,“戰爭”“戰場”等字眼她怎麼都無法說出口,灰色的眼眸泫然若泣的模樣。
那些宛如噩夢般的事情,她再也不想記起。
“不,不聊。我只是聽說你非常喜歡吃甜品,特意送些糕點來。”
駱安安表現出抗拒的態度,阿爾文醫生並不強迫她,而是順着她的情緒慢慢安撫。他倒了一杯茶,捧着一塊蘋果派走到駱安安面前遞給她。
蘋果派烤得非常漂亮,派皮金黃色,像是往上面掃了一層陽光,派餡香甜美味,讓人食指大動。
“夫人,你嚐嚐。”阿爾文醫生對她微笑。
駱安安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指尖微動,腦海裡閃過要接過甜品的念頭。她鬆開抓住駱琛的手,可就在碰到甜品的時候,她猛地用力揮了一下手,將蘋果派打到地上去。
“不!我不要!”她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隨着她這一聲,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駱琛與阿爾文醫生都被他嚇了一跳。
“阿爾文醫生,不要再談那些事情!不要再提起那些事情!我不想聽,我不想再回想起來!”
“你放過我可以嗎?爲什麼你不放過我呢?!爲什麼?!你走!你走!再也不想見到你!滾!滾出去!”
她整個人瑟瑟發抖,緊緊抱着駱琛不放開,眼淚不停地涌出眼睛,泣不成聲地哭泣。
而突然之間,她又陡然暴躁起來,瘋了一般,胡亂抓着東西就往阿爾文醫生砸去。不管駱琛怎麼勸說,她都彷彿沒聽見一般,竭嘶底裡地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