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正在發生的所有事情,慕異卓和斯娜並不知道。
他們已經回到了斯娜口中的“裡世界”,其實也就是慕異卓從小生活的邊界以內。
回來採用的傳送圓臺,和之前讓袁楓回去的不是同一個,慕異卓就猜測可能傳送的目的地會有點區別。
事實也是如此。
袁楓當時回到的是陸組的勢力範圍。
而當傳送的暈眩勁過去後,慕異卓定睛一看,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出現在這座宅子裡。
這座他從小在此生活長大,自從慕嚴死後,就再也不想回來的宅子。他竟從沒想到,通往閣樓的其中一格樓梯,竟然有着把人傳送到千里之外的功能。
簡直就是梯不可貌相。
“謝謝。”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慕異卓真誠地道謝,如果不是斯娜,他根本不可能找到阿爾法基地,也不可能回來,“你是這裡面……我是說,裡世界的人……居民嗎?”
“嗯。”
“你家在哪裡?我打電話叫車來,送你回去。”
“不回去。”
慕異卓愣了一下,心想或許她沒有“家”,“當然,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帶你去賓館。”
“不。”斯娜一路往下走,手就搭在扶手上,也不介意上面有灰,就那麼輕輕滑下去。
是因爲身份特殊,去賓館怕麻煩嗎?
他想起她和卡羅萊娜兩個口口聲聲老說什麼“人類人類”的,可能他們不是人類?喪屍他都見過了,來一個非人類的朋友也沒什麼不好接受的。
“那要不去我家?那裡挺大的,有足夠的空間給你。”
“不。”她依舊是一口回絕,站在最後一層臺階上,看着沒了灰塵而顯露出來的木梯扶手紋理,發呆。
似乎是很喜歡這裡。
慕異卓想着也是,一個女孩子住男人家,挺不方便,雖然他總莫名覺得這宅子陰森森的,但是要是她喜歡的話,“你也可以在這裡住下來,我可以馬上讓人來打掃。”
“好。”她一口答應,毫不猶豫,又說,“你也住。”
他震驚了,他邀請她去他家住,是看她無家可歸,她讓他一個有家的男人在這裡住下來,圖的是什麼?
難道這妹紙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喜歡上他了?
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那些女粉絲不是連和他相處都沒有,就能狂熱地跟着自己整大陸跑嗎?
長得帥,人格魅力太強就是這點麻煩。
“咳,那個,斯娜小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我交往過的都是男朋友。”他委婉地說,“我會經常過來拜訪的,現在還是幫你叫清潔工來打掃吧。”他說着就拿出手機。
斯娜攔住他。
“怎麼?”慕異卓以爲她還要在“你過來住”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沒想到對方奪過他的手機,兩手一掰,直接給拗成兩段。
這……是爲了留下他?手段還真是偏激啊。
“人類會追過來。”
慕異卓還在那裡自我感覺良好,聽到這句卡殼了蠻久,半天才反應過來,“陸組?”
“嗯。”
“你讓我住下來也是怕陸組找到我?”
“不然呢?”斯娜奇怪地回。
“沒什麼,挺正常……”慕異卓尷尬地說,“不過如果他們要找我的話,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找得到吧?那可是陸組,全大陸的統治中心機構。”
“在這裡,找不到。”
“爲什麼?”
斯娜把他帶到一個“隱形”的房間,打開房門的機關太過精巧,隱蔽性極強,如果不是她帶路,慕異卓這個在這裡度過了整個童年的人,也不知道有這麼個存在。
這其實已經不算是一個房間了,而是一個規模不小的鍛鍊基地,擺滿了各種花樣的鍛鍊器材機器。
好在已經見識過自家老頭子的阿爾法基地,慕異卓對這個房間的震驚程度也就沒那麼大,反而對另一個問題很好奇,“爲什麼陸組的人會想要找我?就因爲我是老頭子的兒子?”
“筆記。”
經她提醒,慕異卓才記起自己還帶回了慕嚴的筆記,他把它拿出來,揚手說:“這裡面有答案?”
“儘快看完,糧水我負責。”斯娜說着,按下移動裝置的按鍵,消失了。
“喂!”慕異卓忿忿地對着空氣喊了一聲,每次都是這樣!他扭了扭進來的門,也被鎖死了!
特麼,能不能稍微有個人尊重一下他的意見!
他一個人意不平地在房間裡繞了好幾圈,才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既然已經出不去了,反正他也是需要研究一下阿爾法銘文的,無論如何還是先看了再說吧。
慕嚴的字跡很潦草,好像唯恐稍微寫慢一點,就會忘了漏寫些什麼一樣。單是認他的字,慕異卓都覺得頭暈腦脹,別說那些長得奇形怪狀的阿爾法銘文了。不過這也是他,畢竟以前還是接觸過慕嚴寫的字,勉強還能辨別出來,換做第二個人,估計要花比他長五倍的時間來鑽研。
其實看着看着,也漸漸看進去了。
事實上,這不僅是慕嚴的筆記,也是他的日記。
除了那些涉及科學方面的專業信息,還零零總總地記載了一些他生平的事,不過起始點是在二十三年前,也就是慕異卓才一歲的時候。
想比看科學筆記,慕異卓對老頭子的心路歷程更好奇一點,於是跳着看。
“我要快點把疫苗研發出來,阿靈還在等着我。”
“實在是沒有心力搭理異卓,他太吵了,簡直讓我無法專心工作。可是他是我和阿靈的孩子,算了,總要好好對他,不然到時候阿靈知道了會生氣的。”
慕異卓眼神暗了暗,原來自己的存在,在慕嚴的心裡,就只是“不能因爲孩子害老婆生氣”的存在嗎?
但不管怎麼說,看日記,似乎在自己還不會記事的那段時間,父親還是會放下手裡的事,來照管一下自己的。
真可惜呢,記不住那時的事了。
可是爲什麼後來,就發展成娘不在爹不愛的樣子呢?
他繼續往下翻,忽略科學筆記,除了一些自我鼓勁自我安慰的話,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一直到他四歲多將要五歲的時候,整整一頁紙,只有寥寥幾個大字:
“爲什麼!上天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發生了什麼事了?
他心急地往下翻,卻已經很少有日記的內容了,哪怕是有,也是偶爾十幾頁纔會出現一句。
“爲什麼?”
“我很絕望。”
“絕望。”
再沒有別的話。
他不甘心,特地翻到自己十二歲那年的時間點。
上面密密麻麻記載了一堆東西,卻全都不是和自己有關的。
他覺得自己心都冷了,只是慣性地接着翻書,一直到筆記到了最後一頁,整個人都是神思恍惚的,無意中已經要將筆記合上,只是最後一頁又是特大體字,他不經意掃了一眼:
“她死了。”
“我也不活了。”
“可是……求你!!!”
求誰?
底下接着的,是一連串密密麻麻的阿爾法銘文。
寫個日記而已,能不能跟正常人一樣好好寫,蹦出些什麼阿爾法銘文!慕異卓嚴重懷疑,這種文字取名都叫阿爾法,該不會是那個沒良心的老傢伙自己創造的吧?
媽了個雞,有空創造一種文字出來,沒空帶兒子?
Fuck!
慕異卓氣得把筆記摔到地上,又狠狠地踩了三腳,好像那不是一本普通的筆記,上面還承載了那個不能稱之爲父親的傢伙的靈魂。
“這是孤本,你靠它存活。”斯娜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把一箱水和食物放到地上。
“我靠它存活?怎麼靠?吃了能讓我長生不老嗎?看到它我分分鐘就不想活!”慕異卓嚷着,像是要把那十幾年的委屈都喊出來。
本來他都已經以爲自己忘了,以爲那些東西塵封在心底,這輩子都再也不會拿出來,爲什麼要逼他看這東西,爲什麼要讓他知道,他的父親,真真正正,從來沒有在乎過他!
爲什麼不能給他留下最後一點幻想的空間,爲什麼不能讓他天真地自以爲慕嚴其實就是不懂得怎麼爲人父,但還是關心這個兒子的?
爲什麼!
斯娜靜靜地看着他發泄,看着他歇斯底里,直到他停下來,喘息不止,這才慢吞吞地說:“沒了它,你最多隻能活兩年。”
“你開什麼國際玩笑?”
她彎腰把筆記撿起來,拍掉上面的灰塵,撫平被慕異卓踩皺的地方。
“說話!”
她依舊平靜,,不知道從哪裡掏出膠紙,把裂了的地方一併補上。
“該死!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樣?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搞得我像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子!偏偏什麼事都要找我,有種不要找啊,有種不要把我當玩偶一樣扯來扯去啊!”一頭霧水地捲進這些事件,慕異卓簡直要崩潰。
“你弱。”
慕異卓無話可說。
的確,如果他有反抗能力,大可以跟斯娜一樣,用暴力把門踹開,揚長而去,或者殺出一條血路。
“更何況,知道了,就不痛苦嗎?”斯娜把修好的筆記本遞迴給他。
他怔住,從遇到斯娜到現在,這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她帶着一點點感情的表述。
“你知道很多,你很痛苦嗎?”
“是。”
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沒有力氣掙扎,“爲什麼兩年後我可能會死?”
“到時,裡世界防護罩將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