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階梯似乎無窮無盡,約納很快就用盡了力氣,雙腿已經麻木,只能跟着前面的丹尼機械地擡腿、落下,擡腿、落下,神器席拉霏娜被他當成手杖使用,就算這樣,還是被斯圖爾特家的男丁越拋越遠,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每走上一百節樓梯,坦圖哈嚮導就停下腳步,虔誠地跪伏於地向後蟲祈禱,音節刺耳的祈禱詞會持續三分鐘,這給了占星術士學徒珍貴的喘息時機,若不是這短暫的休憩,只怕約納的肺都要因缺氧而爆裂了,
“呼……到底還有多高啊。”第五次休息後繼續出發,約納艱難地爬上臺階,抹去額頭的汗水,上氣不接下氣地詢問,陡峭而狹窄的階梯像纏繞在主峰上的飄帶,擡起頭只能看到雲霧遮掩的峰頂,無法估測出路還有多長,
“照目前的速度。”漢娜在身後回答,“勉強能趕在天黑前登上頂峰,運氣好的是,現在進入無風期了,攀爬危險會小很多,要不然東北風會把我們的速度再減慢三成。”
丹尼停了下來,居高臨下地嘲笑着孱弱的聖博倫人:“這就不行了,貨物朋友,漫長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呢,肚子餓的話,我這裡有中午的麥餅,要不要來一點,或者乾脆給你一張行軍牀。”
約納沒有理他,咬緊牙關登上臺階,“呼呼……漢娜,‘巴克特里亞的疾風’上沒有人留守,呼呼……沒問題嗎。”
斯圖爾特當代家主瞪了自己的哥哥一眼,示意多嘴的男人閉上嘴巴,“沒事的,後蟲節點的隧道是完全黑暗的,這麼多年來,沒有任何人敢於在後蟲體內製造任何光明,要麼爬過後蟲之脊在對面跟帆船匯合,要麼,老老實實呆在船艙裡,聆聽沙漠之母的聲音,沒人敢動歪主意的。”
“那麼……呼呼,就沒人知道隧道里會發生什麼。”約納提起了興趣,
“哼哼,所有人都知道。”這次丹尼做出了回答,“等到了對面,你也就明白了。”
約納對他的故弄玄虛很不服氣,不滿地嘟囔一聲,這時土著嚮導停了下來,砰然跪倒,全身伏在地面上,開始第六次祈禱,約納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氣,他無意中向外側瞟了一眼,立刻把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埋頭攀爬時沒有注意,此刻他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數百碼的高空,半尺外就是空蕩蕩的深淵,占星術士學徒快速挪動屁股整個身體緊貼在巖壁上,心有餘悸地抹一把冷汗,
從這個高度看去,噬沙蟲小得像一隻只螞蟻,後蟲之脊雄偉的輪廓在廣袤沙漠上鋪展出無邊無際的陰影,把明亮的黃沙擠向天邊,
丹尼坐在上一級階梯,喘着氣:“真高,別看我是沙漠的孩子,其實我一直有個夢想,就是長出翅膀學會飛行,你想想,自由飛翔在空中,俯視無盡沙海里卑微爬行的衆生,該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
約納點點頭,心說我試過那種滋味,由蒸汽傀儡機器人改裝而來的“瘸腿亨利二號”飛行器將他從紅土平原的占星術塔送到了近千哩外的櫻桃渡,但整個飛行過程中,恐懼與迷茫佔據了他的心臟,約納根本沒功夫體驗飛翔的感覺,在他墜落後,蒸汽傀儡飛行器應該是被老爹據爲己有了,不知如今又在何方,
漢娜走到兩個男人中間,一撩鬥篷坐了下來:“別發夢了,哥哥,你這輩子飛上天空的唯一機會,就是成爲四翼恐鳥胃裡的食物。”
丹尼急道:“你可別小看我,我有個設想,就是捕捉四翼恐鳥,在鳥背上安裝操控裝置,以恐鳥的力量完全可以托起一個成年人的重量,這個想法是得到老貝的肯定的,老貝說,如果我逮住一隻活的四翼恐鳥,他可以幫我完成操作系統……”
“得了得了。”漢娜擺擺手,轉向約納:“到目前爲止,我沒有發現第四種元素的存在,你呢。”
“沒有發現,如果這條朝拜路線上有那種特殊地貌,嚮導一定知道,可出發前你們問過她,她並不知情。”占星術士學徒想了想,道,
“爬上峰頂,然後先從北側開始搜查。”漢娜重複了此行的方針,
短暫的閒聊後,嚮導帶着三名西大陸人繼續向上,這是一段約納不願回首的痛苦經歷,有很多次他以爲自己灌了鉛的雙腿根本沒辦法再移動一分,身體的負荷已到極限,可明明消耗殆盡的體能卻一次次突破極限,讓他幾乎溼透的靴子能夠將腳印烙上一個又一個階梯,寸步不離地跟上丹尼?斯圖爾特的步伐,
終於在天陽落山之前,一行人到達了頂峰,後蟲之脊的主峰呈不標準的金字塔型,峰頂是一片基本平坦的石坪,石坪中央有一個龐大的半圓形花崗岩祭壇,坦圖哈嚮導一登上峰頂,就跪伏在地,以雙手和雙膝着地向祭壇爬行過去,不久之前這裡舉行過一場祭祀,祭壇中央的火盆還冒着青煙,代表坦圖哈人部落的十八支長矛插在祭壇周圍,褪色的部落旗幟在長矛上迎風飄揚,
丹尼爬上最後一級臺階,撲通一聲連人帶包摔倒在地,半天喘着粗氣爬不起來,約納拄着席拉霏娜,在他之後登上頂峰,西斜的太陽耀花了占星術士學徒的眼睛,在後蟲的陰影裡行走了一天,終於再次見到金黃色的馬特拉克提利懸掛在天空,
斯圖爾特家的男丁用盡全身力氣,舉起一根大拇指:“……貨物朋友,呼呼,我對你刮目相看……咳咳咳……”
約納坐倒在他身邊,“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呼呼,如果我揹着你的那個大包裹,沒準連一百個臺階都爬不完……”
漢娜最後一個來到後蟲之脊的巔峰,她也顯得有些疲憊,鬢角的金髮被汗水打溼了,貼在膚色紅潤的臉頰上,“休息半小時,然後向北側移動。”斯圖爾特當代家主發出指令,“水手,翻譯給嚮導聽。”
此時的丹尼連跟妹妹拌嘴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咳嗽兩聲,衝着土著嚮導喊了幾個字,坦圖哈女人正五體投地趴在祭壇前自言自語,根本不理會僱主的呼喚,
約納躺倒下來,身下堅硬的岩石此刻比最柔軟的天鵝絨牀墊還要舒適,汗水流進眼角,刺得他眼睛酸澀起來,他閉上眼睛,慨嘆道:“呼……我現在躺在無盡沙海最偉大的生物身上……所有噬沙蟲的母親……完全感覺不到她在移動哩……”
“哈哈哈,厲害吧。”丹尼也學着他仰面朝天躺下,發出舒適的呻吟聲,
漢娜瞧着兩個男人,嘴角露出半個微笑,笑容很快消失,她的右手伸進斗篷悄悄握住魔法手槍“夏日之白櫻”的槍柄,微微轉頭,注視着朝拜之路的最末級臺階,
無盡沙海亙古不息的風吹起,無風期結束了,沒有人在他們之後攀上峰頂,漢娜疑惑地向前走了兩步,低頭注視狹長的階梯,陰影中的道路空無一人,朝拜通常是在上午進行,沒有人選擇中午時分走上朝拜之路,因爲那意味着在後蟲之脊渡過整個晚上,
“又是錯覺。”漢娜顯得有些猶豫,她緩緩鬆開手槍,坐在兩個男人身邊,眼神依然在掃視來路,
這回坦圖哈女人的禱告用去了整整十五分鐘時間,補充食物和清水之後,丹尼?斯圖爾特的精神振奮起來,不停地走來走去,四處張望,尋找藏寶的地點,在他失去耐性之前,嚮導結束祈禱站起身來,向丹尼說了句什麼,這個句子很長,從土著女人膚色黝黑的臉上,約納能夠看出凝重的表情,
“她說可以繼續前進了,不過……”丹尼似乎吃了一驚,他斟酌着語句,“不過今天上午魯美部落的大祭司曾在此祭祀,從火盆中燒灼獸骨產生的裂紋來看,不久之後將會有不詳的事情發生。”
“問她詳細情況,魯美部落不就是爸爸的死對頭,他們也來了。”漢娜用狹長又冷銳的綠眼睛盯着面色猶疑的嚮導,目光中帶着深深的戒備,
斯圖爾特家的男丁快速吐出一串嘰嘰喳喳的無意義音節,土著嚮導搖搖頭,又點點頭,回覆了幾個短句,
“她不知道詳細情況,作爲部落祭祀的三女兒,她只能簡單辨識獸骨聖痕,沒辦法詳細解讀,至於魯美部落大祭司,她是從十八面部落旗幟中代表魯美部落的深藍色白條紋旗幟的位置猜測出來的,只有大祭司這個級別的人物踏上朝拜之路,纔有權利將旗幟懸掛在長矛頂端。”丹尼翻譯道,“我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她是凱厄亞部落的人,向來與魯美部落不合,要不然也不能幫助我們。”
“那個叫做魯美的部落,爲什麼是沙盜之王的死對頭。”約納忍不住插嘴,
“死鬼老爸來到無盡沙海之後,第一個搶劫的就是魯美部落。”丹尼?斯圖爾特提起這段往事,顯得還有些得意:“在沒有帆船的時日裡,他給魯美部落製造了不少小麻煩,等‘巴克特里亞的疾風’建成以後,小麻煩變成了全面戰爭,光是被三桅帆船的炮火擊垮的移動建築就超過三十棟,“瘋人院院長”的稱號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叫響無盡沙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