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等兵力下的壓倒性勝利!對於翔士而言,這無疑是最榮耀的武勳。然而,那位黑提督更看重的卻是其過程中的兩點,至於全殲敵軍的戰果,不過只是戰爭來臨前類似祭旗般的儀式罷了。
“原本我還打算到達前線後再祭旗的,沒想到適合的祭品竟然自己送上門來的。這樣一來,艦隊的心理建設也算完成了,而且同時還確立了一項基礎戰法……運氣真是不錯啊!”走在艦內通路上,天空甚至如此主張着。
“剛剛的是實戰,閣下。”雅麗亞出言糾正着長官的用詞,並輕輕皺起眉頭。“而且,所謂的基礎戰法是指的伏擊戰術嗎?雖然的確是適合侵襲艦的戰術,但卻很難一再重複使用。就算是剛剛的戰鬥,倘若敵方兵力再多一些,或者受到奇襲時足夠鎮定的話,我方就很難逼迫其潰逃,後面的伏兵跟着也派不上用場,因此在適用範圍上有很大限制……啊,抱、抱歉!”
尚未習慣身份改變的雅麗亞,不知不覺就用以前的態度對待現在的長官。覺到這一點後,她慌慌張張地致上歉意,而天空則以溫和的笑容迴應。….bsp;“不,你說得沒錯,雅麗亞。倘若無法在最初擊潰敵軍戰意的話,那分散兵力埋伏反而有被敵方各個擊破的危險,因此這項戰術的適用範圍的確不大。不過……”說到這裡,天空稍稍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副官,“就算在敵方兵力相對劣勢的情況實施伏擊戰術,也還是有可能致命的缺陷,你有注意到這一點嗎?”
“有可能致命的……缺陷?”雅麗亞愣了一下,在長官那混合着期待並興趣的目光中,閉上眼睛將剛剛的戰鬥過程清晰回憶了一次,然而卻始終一無所獲。“……嗯,也許是我沒有說清楚,那項缺陷其實並不在剛剛的戰鬥中。”天空困惑般搔了搔頭,進一步提示着雅麗亞,“想想吧,雅麗亞,第十艦隊最後後爲什麼不得不解除消隱狀態。”
“那是因爲夏音殿下……”雅麗亞頓了一秒鐘,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在和第九艦隊相遇時,消隱系統應該是運行完美的。儘管那些炮擊並未有一命中目標,然而朝向卻相差無幾……
也就是說,第九艦隊感覺到了我們的存在?“
“嗯,沒錯,若在戰場上的話,殿下大概會用更確實地方法將第十艦隊逼出來吧?那樣被奇襲的反而是我方了……”
不過話說回來,爲了逼出那僅僅直覺中存在的故人,居然進行整整七次齊射攻擊,對自身判斷堅信,並且執着到如此程度的將領,就算在整個人類世界中也應該是極其稀少的存在吧……想到這裡,天空稍稍安下心來。
“從人類的石器時代開始,狩獵者便有嗅出獵物所在的本領,雖然並不是能夠以理論分析的道理,但卻確實存在的現象。尤其是對於那些跨越生死界線的歷戰勇者而言,對隱藏危險的直覺更爲敏銳,所以實在不能輕視這種潛在威脅。”
“我會銘記在心的,閣下。”雅麗亞點點頭,以恭敬的聲音回答着,卻又在隨後幾秒如此問道,“難道……是爲了證明這一點,您才下令艦隊保持消隱狀態的嗎?”
事實上,在第九艦隊進入達貢星系的同時,第十艦隊這邊便察覺了其存在。雖然雅麗亞依照常識建議立即與友軍聯絡進行情報交換,但天空卻未加以採納,甚至還命令麾下艦隊繼續保持消隱狀態……雅麗亞當時無法理解長官的動機所在,但在現在看來,這番那似乎無意義的行爲,結果還是有其價值的。
“呃……沒錯,就是這樣!”天空的回答則稍稍遲了兩秒,且流露出不怎麼明顯的心虛。
不知道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是直覺上的預感,總之第十艦隊預定外的初戰,對那位被搶走獵物的殿下而言,大概不是能高興接受的狀況,所以兩人間應該是不會有感動重逢的氣氛,所以還是儘量混過去的好……如此判斷的天空,命令麾下艦隊保持消隱狀態,打算暫時糊弄過去,然而事態展卻一再出乎他的意料。
“閣下……”那對紫羅蘭的眼瞳中間始搖動着疑惑的光芒,而天空則稍稍不自然地迴避了雅麗亞的視線。幸運的是,在紫副官的疑惑轉爲懷疑前,靠近停機坪的通道上傅來聯絡艇着陸的震動和聲響,於是黑提督得以脫困。
“竟然來得這麼快……”如果把這視爲因思念集鬱下的行動,天空當然會感動莫名,然而這位殿下如此迫不及待的理由,卻至少有一半是緣於本身血脈的傾向——具體而言,是這艘新型艦的存在。
“總之,我們還是趕快過去好,不能讓殿下久候啊……”天空苦笑着,和雅麗亞一同快步朝停機坪趕去。
“天空,好慢!”當兩人趕到停機坪時,夏音已經在聯絡艇前等候了半分鐘的時間。一如天空所預感般,這位殿下沒有帶任何隨從,而是自己駕着一艘聯絡艇直接開了過來。
“我已經很努力地趕過來了,是殿下來得太快了吧?”天空如此主張着,但卻順口溜出一句不怎麼適合此種場合的玩笑話,“還是說,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你就這麼思念我嗎?夏……咳!咳!”
在最後一刻反應過來的天空,試圖以盛大的咳嗽掩飾着剛剛的失言,然而卻遲了一步,夏音看過來的眼神,已經流露出彷彿被愚弄的陰鬱怒火——倘若是兩人獨處,這種玩笑還在菲恩伯德公主的容忍範圍內,然而此刻在旁的還有另一位伊斯埃雷家之女存在——對高傲如夏音而言,這應該是很難容忍的狀況吧?
“呃……”察覺到這一點的天空,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只是帶着尷尬的表情愣在原地。
時間在沉默中暖暖前行,當雅麗亞稍稍緊張的目光第三次從長官身上移到菲恩伯德公主身上時,現這位殿下持續冰冷的表情終於有了稍稍溶解的跡象,“……總之,這句話我就當作玩笑看待好了。”
“……嗯,拜託了。”明顯理虧的一方老老實貴地低下頭。“不過天空,晉升片翼翔士後,你看起來……還真稍稍有點軍人的樣子了呢?”就像要稍稍活躍這尷尬氣氛般,夏音改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昔日部下的外裝,最後在嘴角流露出一縷混合着稍稍意外的笑意。
“謝謝您的讚美,殿下,這是因爲有着優秀副官輔佐的緣故。”大概是不想在被抓到痛腳,天空的回答從聲音到表情都被武裝得畢恭畢敬。只是回答的內容,卻似乎完全否認了本身所有的積極性。
“持跟我來吧,在到達艦橋爲止,我將榮幸地成爲您的嚮導,殿下。”以軍禮致敬後,天空便和夏音並行步向停機坪的入口,雅麗亞則在身後三步距離內緊緊跟隨着。
“原來伊斯埃雷公女是你的副官嗎?”夏音偏頭看向身後的雅麗亞,聲音中有着彷彿單純的疑惑,“不過我還不知道,副官的職務中竟然包括照料長官的生活呢……”
身後,雅麗亞的尖耳就像被誰輕觸般稍稍動了一下,而天空的聲音卻不知爲何恢復了平日的悠然節奏。
“您這麼說可就不對了啊,殿下……在流浪傭兵的時候,若不是那位多事的副官關照着殿下的健康,那殿下大概會有一段無所事事地躺在病牀上、百無聊賴的記憶哦?”
天空所說的,是去年彼安軍侵攻同盟時,遭到伏擊的“蒼炎”進入同盟境內避難時的事情。在與帝國完全斷絕消息的情況下
,夏音不得不獨自揹負着千萬部下性命的責任。對這位殿下那時候尚嫌柔韌不足的精神而言,這是過於沉重的壓力,因而造成一系列**上的不適,在演化到需要住院治療前被副官察覺。在妥協後的強迫性一日休假中,差一步便崩到極限的精神線總算是稍稍恢復了彈性,而“蒼炎”也得以避免一場可能失去指揮官的危機。“確、確實如此……”夏音點頭承認道,但表情卻多多少少有些無法釋然的感覺,但這時,天空卻以頗爲失望的語氣向她確認道,“柯蒂亞……難道他沒有跟着過來嗎?”
“……因爲某人提出的調職申請,我的技術參謀已經離間了第九艦隊,目前暫時在前線待命。”此時,夏音看向天空的視線轉爲苛刻,雖然亦清楚自己並非能夠徹底活用“噩夢之手”才能的人物,但被挖牆角的感覺卻實在談不上愉快。倘若對象換成其它人的話,或許早就被這位殿下所怨恨了吧?
“話雖如此,但我沒想到真的會得到批准啊……”天空勉強爲自己辯解着,“我本來以爲,柯蒂亞和萊昂內爾兩人,能夠調派一人過來就不錯了,誰知道軍部竟然如此寬大……”
“啊,對了,還有萊昂內爾。”夏音彷彿想起什麼來似的,以白皙的手指輕輕點着額頭,聲音中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
“他可是亞琉妮王姐的得力部下啊!雖然是在本人自願情況下的調遣,但你突然把他挖走,第二艦隊的事務運營可是陷入了相當混亂的狀況哦……當然,和王姐大人的憤怒比較起來,第二艦隊幕僚們的怨氣不過是傾盆大雨下的水氣罷了,所以……天空啊,你只要考慮如何應付王姐大人就可以了。”
“呃、呃……”在那雙流露出些許惡意的青瞳中,就算面對千軍萬馬也毫無動搖的暴君,其臉色正以內眼可見的度轉爲蒼白——若說在銀河中確實有着少數幾位能讓暴君擡不起頭來的女性,那亞琉妮則絕對是其中最有存在感的一位。
不論是肉搏戰或艦隊戰,天空都有以自身實力壓倒敵人的自信,然而在另一領域的戰鬥,卻並非以腕力或智謀來決定勝負的。幾乎從最初見面起,他的鬥爭心、便被這位長公主殿下那柔韌卻滴水不漏的氣勢給彌消得乾乾淨淨。從而一直處在被隱性壓迫的地位,至於身旁這位殿下,則從很早以前就基本放棄了無畏的抵抗。
“唔,軍部會同意讓你們三人再湊在一起。大概是在期待者復活的‘伊曼紐之三角’能給僵持不下的戰況帶給某種程度的驚喜吧?只是,真的會這麼順利嗎……”在天空被恐懼麻痹期間,夏音亦喃喃自語着。
“算了,反正這不是我需要頭痛的問題……”菲恩伯德公主無責任地聳聳肩膀,很乾脆地放棄了這明顯出自身處理能力的問題,同時轉頭看向身旁之人。
“天空,稍候我能在艦內參觀一下嗎……啊,不過若是有保密限制的話,那就算了。”
“……保密限制?”天空以迷糊的表情看向副官,但理應有所迴應的雅麗亞,卻不知爲何,憤怒地別過頭去。
“唔,我想應該是……沒有吧?”某位曾經選擇性略讀艦隊狀況報告書的提督,只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副官的表情,一邊作出不怎麼確定的推測。
“沒錯,確實沒有!”因爲雅麗亞並未出言糾正,天空遂轉爲肯定。並進一步提議道,“如何,殿下?比起間接性的感覺來,要不要乾脆自己直接駕駛看看?”
“可、可以嗎?”一瞬間,那精緻的美貌上彷彿進射出燦爛耀眼的光芒。
“當然可以,雖然這艘旗艦大概不行,不過其它僚艦的話,應該會有很多志願者期待這份榮耀的。如果殿下願意的話,我立刻着手安排……”
在心懷惡意的人看來,黑提督表現出的順從或許會被視爲動用公權向皇族獻媚的醜惡行爲吧?但事實上,司掌“教育”的海特蘭德家和司掌“統治”的亞諾萊維涅家,跟其它十三根源氏族一樣,從來都是對等的存在,因此根本不存在所謂“獻媚”的必要——極端來說,與受到帝國重用相比較的話,這位繼承家風的海特蘭德之子,反倒更期望在不被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下,悄悄享受着幸福的悠閒時光。
如同海特蘭德嚮往無拘無束的自由般,亞諾萊維涅亦對翱翔蒼穹有着近似病態般的執着,這是所有夏蘭人都知道的事實——當然,對其餘十三根源氏族而言,亦或多或少有着部分與一般常識不符的家風。只不過,這些非常識的擁有者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身對正常秩序的影響力,就連其中破壞力最強的“噩夢之手”,都還遠遠在蒼穹之民的包容範圍內。
相較之下,菲恩伯德公主基於本身血脈的生理性要求,甚至根本就算不上什麼特權。
“那就拜託了!”這時候,夏音就建聲音都彷彿散着光輝。“那麼,就請殿下先到艦橋稍候片刻……”天空隨後轉向副官,以慎重的聲音詢問道,“雅麗亞,能查一下剛剛戰鬥中擊破率最高的戰艦是哪一般嗎?”
“閣下,是隸屬第七中隊第二小隊的三號艦‘毒蜂’。”雅麗亞的回答只延遲了兩秒的時間——在剛剛戰鬥結束、指揮官無聊下令潛伏的數小時中,她已經完成了戰鬥數據處理,一分報告書亦已整整齊齊地送到了指揮官的桌上,只不過當事人尚未現而已。
“那麼,就把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給‘毒蜂’好了!”天空爽朗地笑了出來,“讓它儘快趕過來吧!就告訴它說,最高的榮耀正在等着它好了。”
“是……”雅麗亞低頭應諾後,頓了一下,以稍稍遲疑的聲音質疑道,“閣下,您這樣會不會太縱容菲恩伯德公主殿下呢?而且,對艦隊正常秩序也有所影響……”
“反正又不會傷到任何人,還能間接鼓舞艦隊士氣,沒有什麼不好吧?”天空聳聳肩膀如此主張着,昔日九死一生的回憶化成無奈的苦笑從嘴脣的一角漏出。“再說,亞諾萊維涅家的血脈,你也應該很清楚纔對吧?”
“雖、雖然如此……”雅麗亞似乎還是不能釋懷的模樣,而天空卻彷彿現什麼似的眨了眨眼睛,以輕輕的笑聲呼喚着她的名字。
“雅麗亞,你該不會是……”天空稍頓了一下,雅麗亞的表情則在一瞬間緊張起來,只聽見長官繼續道,“在嫉妒吧?”
“……”幾秒種後,得意忘形的某人重新回憶起自己副官乃是以剛強性格而聞名的伊斯埃雷一族的事實,同時陷入了不得不以一隻腳支撐身體全部重量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