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軍在基地行星的外層軌道上設置有休閒街等場所,供戰爭疲憊的將士緩解壓力。而位於中樞衛星內的翔士沙龍,則是相當於高級軍官俱樂部之類的場所,通常只供片翼以上級別的翔士使用。
在沙龍內部,從三維桌球到小型茶吧在內,娛樂休閒設施一應俱全,格調也相當高雅。只不過,在前方戰爭愈加熾烈的情況下,提督們也實在沒有多少餘裕來享受這奢華的悠閒。於是,在一天的大部分時間中,這處不設防的自由空間便成爲某隻米蟲偷竊薪水的最佳場所。
“……得過且過,得過且過,多麼富有哲理的詞哦,古人的智慧真是令人歎爲觀止啊……”躺在藤編的躺椅上,以墨鏡濾去那稍稍耀眼的恆星之光,華德轉頭咬住吸管的一端,水晶杯中閃着碧綠光澤在壓力差的作用下流入喉嚨,一股涼爽的薄荷味道混合着茶葉的清香,在口腔中擴散開來,讓他出了滿足的嘆息。…
“唔,只差一點就完美了啊……”華德稍稍遺憾地看向前方空空如也的海岸,雖然知道只是微控光束構成的幻像,但這位思考方式更偏向地緣之民的列翼翔士,卻不由得期待着眼前的美景中能再出現幾位泳裝美女嬉戲奔走的活力場景,哪怕會破壞畫面原本的優雅感也無所謂。
“我覺得用‘偷得浮生半日閒’形容更合適一點哦,提督……”不知是不是被這場景所染,那自身後傅來的聲音亦充滿了懶洋洋的味道。
“不過對你來說,這應該是類似每天的功課般的東西吧?稱爲‘偷閒’或許不合適呢?”踩在柔軟的沙灘上,天空以彷彿融化般的體勢一步步來到華德身旁,然後直接趴到附近的一張躺椅上,“話說回來,沒想到翔士沙龍中還有這種配置啊,如果早點現就好了……”
“桀桀桀,看來你的道行還遠遠不夠啊,從雲……”在某方面有着新晉片翼翔士所望塵莫及的天賦和經驗的列翼翔士,貌似無奈地聳聳肩膀,露出彷彿小人得志的表情。
“在蒼穹軍中,能夠享受悠閒時光的場所可是多得數都數不清的啊!單是這座中樞衛星裡面的可能作爲私密空間的地方,我就已經現了二十多處,而翔士沙龍還並不是其中最舒適的呢……”
“真的?”海特蘭德公子的黑瞳中瞬間彷彿迸出明亮的光彩,然而在下一刻即轉爲疑惑,“不過,有必要刻意去找這麼多悠閒空間嗎?
最舒適的地方,挑兩三處作候補不就好了?“
“切切切,所以才說你還太嫩啊。難道沒聽說過‘狡兔三窟’嗎?”華德伸出右手食指,極爲得意地搖晃着,“要知道,我現在……不,我們現在在做的事情,可是相當於公然挑釁蒼穹軍的嚴格軍律哦?就像在鋼絲上散步一樣危險的事情,因此必須小心翼翼、步步爲營。隨時作好撤退或轉移的準備,如此方可保住今後更長久的悠閒時光啊……”
“原來如此……”天空以沉穩的表情點點頭,將華德的意思落實到具體事件上,“也就說,爲了不讓席瑞拉素翎翔士現偷閒的場所,有必要經常更換。退一步說,在有如此衆多藏匿地點的情況下,就算被現其中一兩處,偷閒時間也不會因此而中斷,是吧?”
“……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華德稍稍無言地點頭回應,幾秒鐘後以頗爲艱難的語氣問道,“竟然連你都知道的話,難道席瑞拉……不,第三艦隊副官的橫暴,在蒼穹軍中已經廣爲人知了嗎?”
“嗯,雖然與提督期待的方向不同,但確實如此。”天空以平穩的語氣在前輩翔士的精神迴路中投放着振盪炸彈,“事實上,伴隨着‘米蟲提督’名號的日益殷實,席瑞拉素翎翔士的不幸也已經成爲蒼穹軍上下一致同情的對象。”
“……呃,受害者和被害者的關係,難道沒有顛倒嗎?”華德勉強反駁道。
“我當然無意干涉提督的解釋。”天空聳聳肩膀,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將話題帶向了比較嚴肅的方向,“對了,提督,偶爾也作一下薪水以外的工作如何?有關侵襲艦的戰術,我想向你請教一下。”
“侵襲艦?啊,我不過只是在實戰測試時指揮過一次……”說到這裡,華德稍稍消沉的表情一下子迸出趣味盎然的神采,“說起來,第十艦隊最近兩次戰鬥都是大獲全勝啊!從雲,以剛剛成軍的菜烏艦隊都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話,你對侵襲艦的運用應該比我更有心得吧?”
“雖然前兩次戰鬥確實是勝利了,但這也差不多達到了侵襲艦的行動極限。”天空不禁苦笑起來,並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疑慮,“畢竟,只要敵人在‘門’前放一座軌道要塞的話,那怕是座小型軌道要塞,侵襲艦也就只能靠着那比巡查艦稍強一點的戰鬥力,硬着頭皮衝鋒陷陣了。”
“那還真是浪費呢,難道沒有考慮和攻略艦混編嗎……”華德試着如此建議,不過卻又馬上推翻了自己的意見,“不,這樣反而會扼殺侵襲艦本身長於遠程奔襲的特性,揮出的效能還不若一支普通混編艦隊。”
“就是這樣,雖然侵襲艦是以‘長於遠程奔襲的戰略兵器’爲目標而設計的,但要想在敵境內自由奔馳的話,總覺得還缺乏某種關鍵性要素似的……”
“關鍵性要素啊……”華德也稍微正經起來,以手指輕輕敲着前額,試着將消融在悠閒時光中的注意力集中起來,“也就是說,問題的重點在於,倘若敵人在‘門’前佈下封鎖,以侵襲艦的戰力無法予以突破。”
“就算敵人沒有刻意佈下封鎖,面對遍佈樞紐星系的軌道要塞,侵襲艦也還是隻能鍛羽而歸啊……”天空微微嘆了口氣,“畢竟像米利恩星系那時般玩弄奇謀,只是一時的權宜之斜,始終是有所極限。”
“突破封鎖……”華德若有所思地閉上眼睛,猶豫地說道,“我想,或者我們可以轉移焦點……不一定非得突破封鎖,既然最終目的是讓侵襲艦在敵境內自由馳騁成爲可能,那讓封鎖無力化也是種方法……”
“你是說,迴避封鎖?”天空試着理解他的意思,“在宇宙物理法則允許的條件下,有可能嗎?”
“門”是透過低階次元連接兩座恆星系的通道,同時也是艦船出入的唯一端口,而由低階次元跨入通常次元的痕跡,是無法透過物理方法加以消除的——這也是天空所指的東西。
事實上,第二次銀河戰爭早期,在“門”前佈置磁性爆雷可以說是極爲常用的封鎖戰術,而不久後誕生了與此對抗的誘雷爆彈,可以穿越“門”直接誘爆雷羣,頃刻間使得雷陣封鎖無效化……此後,雖然一方試着在磁性爆雷中安置高精度的智能辯識系統,但另一方的剋制手段也跟着進步,從而使得佈雷和破雷戰術漸漸淪爲一場單純的物資消耗戰,而在第二次銀河戰爭中期便遭放棄。
取代雷陣封鎖“門”的,是被稱爲“軌道要塞”的大型武裝衛星。因爲“門”本身也是以恆星爲中心,按照一定週期及軌道運行,因此在其向心線上設置武裝要塞,並派艦隊駐紮其中監視“門”的出入船隻,可以說是諸多構想妥協後的最佳方案。
當然,根據諸星系的重要性不同,其軌道要塞及駐紮艦隊也各有區別,在通常情況下,星際國家都會在樞紐星系至少設置一座小型軌道要塞,並駐紮千艘規模的巡查艦隊。
對於數量三千,且艦種構成皆爲侵襲艦的第十艦隊來說,一旦與這股戰力正面開戰的話,那不論勝敗,其損失都會讓戰略行動中止下去。
“不,有可能。”無視同僚的困惑,華德如此斷言着,“要知道,在‘次元震’封凍銀河的時期,吾等先祖就曾經靠着十三艘巨型方舟在次元之河中逆流穿行。雖然我並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技術,但在‘次元震’時期,‘門’應該是無法加以利用的,若從結論逆推回去的話……”
“呃?”還是初次聽聞這種事情,天空不禁爲之愕然。回想起來,“次元震”封凍銀河後,夏蘭人確實有過近兩個世紀的空間流浪時期,以星際商族的身份來往被切割得支離破碎的人類各邦,因此華德這番推測並不是沒有根據,只是……
“爲什麼我從來沒有在書上看到過類似這些東西的記載?”天空反射般地問了出來。在研修生時代好歹也算得上博筧羣書的他,竟然對華德提到的史前(帝國史從夏蘭人正式建國後纔開始……)技術沒有任何印象,這確實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那當然,有關‘次元震’和‘空間流浪’時代的事情,都是夏蘭氏族通過代代口頭傳達的方式流傳下來的,而帝國中唯一保留着舊時代資料的地方,只有‘時光之長’的宮殿而已。”
“奧爾迪斯家嗎……”奧爾蒂斯家是十三根源氏族中司掌“歷史”
的一族,其歷代當主皆出任帝國最高顧問一職。由於其家風並不熱衷社交,而天空又很少出席正式宴會,因此他與該家族的緣分也就只限於初到帝國,被迫參加十三議會的那一次。
“呃,難道只有去向‘時光之長’請教嗎?”天空感到有些頭痛。
“這才叫做捨近求遠啊!比起奧爾迪斯公爵來,你的身邊還有位更適合的智者哦?”華德有悠然的語調提醒道,“你該不會忘記艾紐霍嘉爾了吧?”
“確、確實,柯蒂亞的話,搞不好比‘時光之長’還清楚史前技術的問題。”天空點頭確認,隨即迫不及待地起身離開躺椅,“那提督,謝謝你的意見,我就先告辭了……”
“等等!”華德出言叫住了他,片刻後以稍稍複雜的聲音問道,“從雲,我想知道,爲何你會對這項任務執着到這種程度呢?應該沒有人要求你非得確立侵襲艦的基礎戰法才行吧?”
“爲、爲什麼……”華德這出乎意料的言讓天空愣了一下,隨即以疑惑的目光注視着這位前輩翔士,聽他繼續說道。
“如果沒找到突破敵方封鎖的戰術,那第十艦隊今後也只會被安排掃蕩佔領區之類的後方任務。遠離激戰的前線,以優勢兵力自在地玩弄弱勢敵軍,這不是更加悠閒的事情嗎?爲何還要刻意尋找讓自身置於危險困境的方法呢?”
“……提督,你是認真的嗎?”天空凝視着華德,以謹慎的語氣確認道。
“嗯,大概一半吧?”華德的笑容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如何?
從雲,就乾脆放棄完善侵襲艦基礎戰法的念頭,在後方享受悠閒的時間吧?再說,維持戰爭後方的安定也是相當有意義的工作。“
無法否認,華德的這番話相當有說服力,就連天空也不禁稍稍動心了三四秒鐘的時間。然而,眼前卻浮現出那位青王女昂前行的背影,而身後亦傅來紫副官緊緊跟隨的腳步聲。
“提督,身爲榮耀的蒼穹軍翔士,怎麼能夠有如此消沉的思想!不論被分派的任務爲何,理當竭力完成!”如此回答的天空,無論表情或語氣都充滿了“義正詞嚴”的味道,然而卻只有眼睛在笑。
“唔,這也是一半的真心話呢……”華德也跟着輕笑了出來,目送着天空轉身離去的背影,他以無人聽聞的音量喃喃自語道,“艾琉雅果然沒有說錯啊,你確實能夠去到比我更高的地方……嗯,若說帝國元帥是我的界限,那更高的界限又在什麼地方呢?吾友啊,你的未來還真是讓人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