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的時候是九月,太子忙着哭喪又忙着做登基準備還忙着殺人,十月份的時候收到了靖遠軍異動的消息,到了十一月纔有空派兵出去平叛。
而此時舒言已經帶了上千人裝成尋常百姓混入豐城,
剛開始平叛的時候,太子還不清楚自己平的到底是誰,朝中上下都以爲帶領叛軍的只是三皇子舒和的餘黨而已。
結果朝廷軍剛進入垣州便遭到了強烈抵抗,攻了幾天都沒能攻開城門。
新招的三萬新兵,外加數名有經驗的老將領,舒言全部留在了垣州。
至於剩下的五萬精兵,早已經潛在了豐城附近的山谷。
利用朝廷未作反應的那一個多月,舒言每天都會派一些軍士扮作尋常百姓混入豐城,時機一到,內外夾攻,攻下這座幾乎毫無防備的城池只需片刻。
幾乎在軍報送抵的同時,京城發生了暴動。
所謂暴動,其實也就是半夜突然起了幾場火,巡夜的侍衛被砍傷了幾個。
另外城牆上被人寫了“手刃太子”之類的大字,字跡血紅血紅的甚是駭人。
於是太子就慌了,連夜派禁衛軍在京城內四處巡查,如此還覺得不安全,又下令召回了外出平叛的大部隊。
結果平叛部隊在回京的途中就遭到了偷襲,還是前後夾擊——被佔領豐城之後迅速掉頭先頭騎兵擊了一把,又被垣州之內突然出城的三萬守軍擊了一把。
死傷雖不算太慘重,但對士氣的打擊很嚴重。
叛軍攻打豐城,是偷襲,夾擊朝廷軍,也是偷襲,出擊之前沒人知道這些兵藏在哪裡。
京城暴動自然也只是個讓太子慌亂的障眼法,暴動的唯一結果就是劫了天牢,放了牢中的所有犯人,並且爲千里之外的偷襲作戰創造了良好時機。
這種手法,說好聽點叫做精於藏兵、攻於心計、神出鬼沒、兵不厭詐,說難聽點就是兩個字:陰險。
於是朝廷感到不對了:舒和打仗一向喜歡光明正大,靖遠軍是他帶出來的兵,怎麼會這麼陰險?
太子這才驚覺……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收到有關他六弟的行蹤報告了。
而此時舒言已經就初戰告捷向和軍軍士們發表了動員講話,講話的主題大概爲“從本次勝利可以看出:太子是個孬種,只要大家團結一致努力造反,成功指日可待”。
對此蒲萱是這樣評價的,“我一直知道太子是個孬種,但是沒想到他還是個白癡。”
說起蒲萱,她這些時日實在是閒得發慌,每天就是隨着軍隊顛簸來顛簸去的,好不容易在豐城安穩了幾天,軍隊又馬上要開拔去打其他地盤了。
舒言忙着造反,二丫忙着帶兵打仗,蒲志銘忙着去京城救人,除了安青偶爾會找到她說幾句話報個口信什麼的,其他人壓根就見不到人影,更別提有空陪她。
東柏倒是同樣閒得發慌,成天縮在角落裡都快長出蘑菇了,但是……
“東柏啊,我現在很無聊。”
“哦。”
“最近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我不知道。”
“每天就這樣呆着,好悶。”
“哦。”
“早知道那天就不趕舒言走了,至少還能多個人說話。”
“哦。”
“安青那小子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
“你還能說點別的不?”
“今天天氣很好。”
“……”
以上,就是蒲萱與東柏的日常對話內容。
其實東柏只是被她折騰怕了而已……
於是某天晚上安青再度找到蒲萱報口信的時候,蒲萱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我好無聊!”蒲萱抓着安青的肩死命搖晃。
“滾。”安青一巴掌拍手蒲萱的手,“男女授受不親。”
蒲萱笑道,“哪有男人?我只看到一個小鬼而已。”
安青斜了她一眼,“言子要我給你帶話:蒲右相已經被順利救出,大概過段時間就能同你團聚,希望你早做準備。”
“……哦。”
“話傳完了,我走了,再見。”
“別急着走呀!”蒲萱將安青拉了回來,“我很無聊!你陪我說會話,不然如果我被悶死了,你家主子也會難辦吧?”
安青扶着額頭看着她問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隨便。”
“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箕水豹,尾火虎,房日兔,心月狐。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軫水蚓,翼火蛇,星日馬,張月鹿。奎木狼,婁金狗,胃土雉,昴日雞,畢月烏,觜火猴,參水猿。鬥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虛日鼠,危月燕,室火豬,壁水獝。東南西北四方和日月水火土金木七曜……你不要這麼看我,這些都是最基本的占星常識而已,是你讓我隨便說的。”
“……麻煩你說點通俗的。”
安青見她還不死心,思索片刻又開口道,“白地紫菀,青竹標根,九龍吐珠,毛葉木通,水楊梅根,刺果衛矛,鈍葉薔薇,姜葉三七,榿木枝梢,黃鎖梅葉……你怎麼又這樣看我?這些可是和占星不相干的,比之前的通俗多了。”
蒲萱抽了抽嘴角,“確實是很通俗沒錯,你根本就是把草藥名給報了一遍吧,而且還特地挑着四個字四個字的報。”
安青一愣,“這你居然都聽得出來?”
“小子,你耍我嗎……”蒲萱磨了磨牙,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道,“你之前說的那一堆,該不會也都是星象名而已吧?”
“哪能啊。”安青乾笑了兩聲,“你居然對藥草有研究?”
蒲萱沉默片刻,開口道,“我好歹也是個堂堂千金大小姐,有研究很奇怪嗎?”
當然,她最好開始研究藥草時,並不在這個世界。
她運氣很好,雖然剛穿越的第二世就被那世的父母拋棄,卻遇到了一個收養她的好人,那人在那個世界算是一個名醫。
那一世學到的東西,她一直沒有忘。
而且那一世的那個好人死得比她要早——她每一世活得都不長,黑髮人送白髮人的經歷屈指可數。
對當時的她而言,望着至親離去的感覺固然是不好受的,但起碼要比眼睜睜看着至親望着自己離去的感覺要好。
之後她發覺醫術這門技藝非常有用,每一世都會研究一下。
各個世界的藥理醫理都是相通的,只是某些東西的名字會不一樣而已,這一世她雖然研究得不多,倒也不至於被安青那一排藥名給瞞混過去。
安青被戳穿之後倒也沒顯得太尷尬,打了兩個哈哈便再度試圖告辭。
蒲萱無視了他的告辭,開口道,“說來我反而奇怪,你居然也對藥草有研究?”
“這世上怎麼會有我研究不來的事情?”安青攤了攤手,“不過,其實吧……我對毒草的研究更深一點。”
“看來我們以後可以一起開一個醫館。”
“喂喂,誰以後要和你一起了?再說你一個堂堂千金大小姐沒事開什麼醫館?”
“安青你聽我說,你如果再這樣跟着你主子,小心他以後……”
“停。”安青揉了揉額頭,舉手示弱,“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這話起碼已經對我說過上十次了。”
“我都說了十幾遍了你還執迷不悟!”蒲萱擡手拍了拍桌面,“別看你家主子現在好像對你很好,他以後遲早會……”
安青再度打斷她的話,“你現在真的很無聊?”
蒲萱點頭。
“那麼你試試研究一下這玩意吧。”安青從懷中掏出一個方塊扔給蒲萱,“這是以前我在院裡的時候和別人一起研究出來的,打發時間很有用。”
蒲萱拿起那方塊,掰了掰,然後臉色突變,“你做的?”
安青點頭,“和人一起做的。”
蒲萱遭受了沉重的打擊。
等到安青走後,蒲萱將手中的方塊扔給了東柏,並且神情嚴肅地說道,“我強烈建議:你身爲一個由現代文明社會穿越過來的人士,應該去撞牆。”
東柏掰了掰方塊,“這不是我的錯……不是我方太無能,只是對照方太強大。”
“強大個頭。”蒲萱氣惱地死命捶着桌子,“那臭小鬼……那小子……居然連這玩意都能做出來,他真的是人嗎?”
“其實,我上次還看到他在用望遠鏡。”
“……他不是人!”
東柏埋頭專心掰方塊。
是的,這方塊,就是一塊魔方……當然,是木質的。
之後的幾日,蒲萱居然一直沒能找到安青以表達她心中有關“你小子不是人!”的憤慨。
事實證明,安青也是很忙的,誰都知道他是舒言的心腹,舒言有什麼事情通通都是交給他去傳達,其他人有什麼事要找舒言也通通靠他傳達,更別提舒言還有許多私事。
安青整日跑前跑後人前人後鞍前馬後,得以有空在蒲萱面前露臉完全是工作需求。 шωш★ тt kān★ C 〇
半月內,和軍已經由最開始的穩佔豐城突入耿州持續突進,現已佔領大半個耿州,攻入了耿州的中心岸城,順便抄了岸城之中五皇子的府邸。
舒言對他這個五哥一點也沒客氣,都安撫勸降都沒幹,直接命人拖出去砍了。
砍完之後,人頭掛城牆半個月——當初舒和的人頭就是被掛了半個月。
應該說他這種做法是很令人寒心的,據說五皇子在被拖出去砍之前還趴在地上“六弟六弟”的喊得聲淚俱下甚是淒涼。
不過寒心歸寒心,該爲他賣命的還是會爲他賣命。
反正戰場上無兄弟,他現在砍,也沒人能說他砍錯了,甚至還可以說他公私分明。
要是等造完反了再砍,說辭可就不這麼好找了。
之後蒲萱便隨軍遷到了岸城。
又過了好幾天安青纔再度出現,還是帶話:你爹快到了,你好好準備。
其實這對蒲萱而言不是一個好消息。
那個名義上的父親,她壓根就不想去面對。
或者說,這個自她來到這一世以來就沒和她見過幾次面的父親,她壓根就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如從前那樣裝個乖女兒雖然不難,但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