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是禍水,這句話一點不假。金靈下車的位置離我有二十多米遠,正處在三個花衣衆的包圍中。她本來想低着頭從那幾個人中走過,可忽然看到了旁邊那些慘遭凌辱的女生的模樣,頓時吃驚得停了下來。那幾個流氓本想言語調戲兩句先,可一看到她的絕世容顏,頓時驚得呆了,手裡拿着的競選材料丟了一地。
我心裡着急,面上卻不能露出來。儘管後面有幾個人在叫喊我——正是微妙之時,憑空鑽出一個大活人來,誰也不能孰視無睹——我還是不急不慢徐向前走,爭取完全不被注意地靠近金靈。可是左前方的一個黑衣人忽忽然掏出了幾張照片。急急的辨認了一下,立即大叫了起來。他們那一夥黑衣人全都衝向他金靈方向,看來是認出了金靈的身份,不顧一切地想搶到她;花衣衆也不是傻子,知道砍倒了對方再說的道理。加上直覺上認爲黑衣人要主動“開片”,立即紛紛抽出了身上暗藏的兵器迎了上來。
這個小小的地鐵站裡只有三四十個“競選工作者”,虹翔和內藤康雄的人差不多各佔一半,每一邊只有不到二十人,然而這場鬥毆卻來得比昨日發生在中央廣場上的更慘烈和血腥。街頭的羣毆和戰爭幾乎完全相反,參加的人越少,戰鬥的場面越大,傷亡越慘重。頭兩刀閃過便血濺五尺,雙方各倒下一個幾乎被劈開了的人。全車站的人都混戰成一團,適才那些被凌辱的女大學生們尖叫連連,慌不擇路地四下狂奔。金靈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竟似被嚇呆了。
我竭力想顯得自己無關緊要,但又得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救金靈,這種企圖實難實現。才衝了五六米,忽然一個幾乎半裸的女大學生狂奔過來,卻給後面的人一刀砍倒,脖頸噴射着漫天血霧向我飛了過來。這種恐怖的情形。我還只是在費里亞、龍族等異種生物屠殺人類時見過。在這一瞬間,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人類的殘忍從來就沒有輸給過任何異族吧。
側身躲過女大學生地軀體。血舞卻躲不開,我給噴了一身一臉,幾乎眼睛都睜不開。正在此時,後腰和胸部同時遭到重擊,卻是一個黑衣人和一個花衣流氓同時將我作爲目標桶了一刀。好在我一向內穿超薄防彈衣且有衝量轉移功能,並沒有受傷。趁這兩人錯愕之際,我飛快地連出兩拳,力道剛剛大到足以打斷人的鼻樑骨。於是那倆人頓時成了滾地葫蘆。哀嚎翻滾了起來。
車站裡廝殺得正慘烈。雙方在十幾秒裡就殺紅了眼。鬥毆雙方和無辜女學生地慘叫夾雜在刀刃切割肌肉的聲音中不斷傳來。我也無暇去充當正義超人拯救她們,飛快地向金靈衝去。不料這女人害人——她周圍正有兩個人對砍,好好觀賞就行了,她卻胡亂轉過頭東張西望,正看見一臉血污的我向她這邊衝過來——那麼多人拿着白花花的大刀片在她旁邊砍得血肉橫飛,她哼都不哼一聲,見了赤手空拳跑過來救她的我。她卻啊地一聲尖叫了出來。
聽到這一聲尖叫,前面剛砍倒對手的黑衣人立即向我撲上來。我見他的刀還插在對方身上,便不把他作爲對手看待,還對他笑了笑。誰知這廝當真陰險,半轉身後從身後抽出一把小太刀來砍我!距離太近,我竭力側身閃避。卻還是閃避不及,只得舉起左臂格了一下。左臂頓時一陣發涼,我掛彩了。
印象中,這還是近十年來我首次被尋常人所傷,以至於我一時回不過神來,也不知左臂的傷重不重。砍了我地黑衣人隨即又反手握了小太刀。半壓着馬步,擺出一副資深海賊的姿勢,企圖對我再行攻擊。忽然間地鐵站的頂部炸開了一個大口,灰塵和水泥塊亂濺中,一個身影直落下來,正踩在這個倒黴蛋背上。反握的小太刀直刺入他的腹部,完成了一次絕對不心甘情願的剖腹義舉。
從天而降的傢伙是個白種人,身穿一襲黑衣。身材修長,戴着高高地呢帽和黑麪具,總的來說是一副非常沒品味的歐洲中世紀吸血鬼伯爵式的打扮。他雖幫我踩死了對手,但一出現就給我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我一點也沒把他當恩公看待。這傢伙低頭看了看我手臂上的傷,哈哈大笑了起來,用蹩腳地漢語說:“不過如此,不過如此!”
這純粹是向我挑釁。可我摸不清他底細,不敢輕舉妄動。在金靈出現的那刻,我便向虹翔發去了緊急信號。但以中央廣場那種擁擠狀況,他如不舉起屠刀洗出一條血路,抵達這裡的時間不會比我少。
我緊盯着他不說話,忽然身子猛地竄出,想繞過他控制住金靈。誰知,誰知!這個死女人再次壞我大事,她不知爲什麼防我跟防賊一樣(雖然這跟我身上臉上胳膊上血跡斑駁讓她不易認出我身份有關,但我真懷疑她要認出我真實身份後會不會跑得更快),一直緊盯着我的行蹤。一見我移動便立即尖叫着往反方向躲,正躲到了那個伯爵的身後位置,與伯爵和我呈直線排列。
我鼻子都氣歪了,只差破口大罵。伯爵的嘴角一揚,露出了一個堪稱詭異地微笑。忽然手向後一揚,射出了無數絲線,金靈只叫出半聲便給裹了進去,包成了一個大繭狀的東西。我大驚之下,剛剛向前衝出一步,忽然伯爵的背上激射出兩道銀光,一左一右地抽了過來。我竭力閃避,只躲開一個,給右邊的那個劃過胸口,把幾層衣服都割破了,在最裡面的防彈馬甲上劃出了一道白印。
“大人,不要激動。繭土有空氣,這個美人起碼能支撐一刻鐘不成問題。”伯爵再次露出詭異的微笑,說:“許多事都在地下潛伏運行,早該談一談,但是又無緣拜見大人。擇日不如撞日,我們談筆交易如何?”
我心裡着急,但還是儘量緩和的說:“儘管說。”
“四○四局追索我們SD太急,各自損傷人手都不少。這種兩敗俱傷的事。實非智者所爲。”伯爵輕嘆一聲,擡起以四十五度角看着天花板上適才被他敲出的那個大窟窿。問:“不知大人爲何以SD持有如此激烈的偏見,非要斬盡殺絕不可呢?
我的瞳孔忽然有些緊縮,全身都緊張了起來,稍稍有些麻痹的感覺:這傢伙竟是SD的人!慣於獨來獨往的我實在太大意了。
SD是一個地下組織的名稱縮寫。用這種詞彙來形容,自然是遠遠不能描述其實際規模和影響。但到目前爲止,四○四局對其地調查已經進入了第七個年頭,卻始終不能得出一個完全的結論。我之前與這個組織的唯一接觸,就是戴江南那個早就該死去的弟弟戴俊。以及隨之而來的龍族怪獸突襲。原本我以爲這些怪獸只是南京特殊武器研究所的傑作,可是利用它們攻陷南京後,四○四局的人清查了全部的機密檔案,裡面都沒有這種東西地存在。突襲了根本不存在於南京GDamp;秘密檔案,裡面都已經人去樓空的武器研究所後(也虧得我還大概記得位置),在殘缺不全的文件粉碎機裡取得的唯一收穫是這個組織的名字“SpningDailay中日文的名字則是一樣的:“春日雛菊”。這種會讓人想起柔弱地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地那種純潔時光的名字。實在是難以與這個組織的實際行徑聯繫到一起。
提都斯第一時間聞知此事後不由驚呼:“不好,恐怕辛巴殺人殺得太快了!”我第二個聽到此事後,想法與提都斯一模一樣。事實如此,當年牽涉此事的人可不少,我還曾挖掘出相關的文件,證明南京的上層領導肯定是知道此事地。而且一定有人與其有直接聯繫(趙源民的嫌疑是怎麼也洗不脫的),至於地下經辦的更不會少。可是等我們穩定了南京的局勢,四○四開始介入調查時,才發現當年的當事人要麼死於龍族入侵,要麼英年早逝;其中養尊處優理應活得很滋潤地高級幹部則差不多都被辛巴砍下了腦袋,剩下少之又少的幾十個草根階層小人物消失無蹤。我們卻沒掌握審訊死人的方法。不然總能在趙源民等幾百個相關嫌疑人的屍體上問出點什麼來的。
此時我們才察覺到這個組織並不止於南京的秘密附庸物那麼簡單,開始在全球進行深入的秘密調查。從目前所知的證據看來,加上無責任地推斷和臆測,這個組織和三○一管委會、正義教團等組織有着錯綜複雜的關係,它們很可能都是某個到目前爲止都不爲我完全所知的地下王國的黑暗觸角的一部分。其根源來由恐怕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完全清楚,就是如今還在鎌倉老而不死支撐着的北條鎌倉。
而自稱SD一黨的這個伯爵正把金靈包成了糉子,趾高氣揚地站在我面前要談條件。我心中一陣煩惡,說:“我看那個扁頭豬不順眼。追到九天黃泉也要捉他回來燒烤,這個回答你可滿意麼?”
“大人真是說笑了,您怎會是那樣一個侷限於私人恩怨的人呢?再說戴先生也沒有得罪你的地方,對不對?”
我哼了一聲,說:“直接說你要什麼,咱們的時間都很寶貴,直接開價就可以了。”
“容許我們存在並公開活動。作爲報答,我們將向大人呈上我們的忠誠。數記不清的龍族戰士將爲大人的星辰霸途鋪就成功之路。在成功者的眼中,它們是美的,大人。”伯爵眼中忽然射出了狂熱的光芒:“我們可以掌握他們,控制他們。大人不早就這麼做過了嗎?做得相當漂亮。”
“那些傢伙太能吃了。”我露出了嫌惡的表情說:“打過仗的幾個地區,地下的Actee、鐵礦、水晶,所有礦物和轉換爲能源的東西都給他們刨光了,這才能滿足他們千百倍於人的成長速度和繁殖速度。當年降臨南京時,連小孩子的餅乾都搶得一乾二淨,事後我們調了二十萬噸糧進城才穩住了局勢——你要我放這麼一堆怪物出來,把我們的行星吃得光禿禿的只剩它們嗎?”
伯爵循循善誘地繼續勸導說:“能爲成功者服務,就是他們地可愛之處。用他們得到一個又一個星系後,您一定會覺得他們可愛的。”
我想了想。揚眉一笑說:“說得也是。還記得小時候打地一個著名遊戲裡有個叫阿尼瑪(anima)的獸頭魚身的怪獸。其形象超級噁心,但非常好使。我就很喜歡。多少年前的事了,回想起來還真是妙不可言。所以,說不定你說得有道理呢。那麼……”
說着說着,我面上露着善意向伯爵伸出了手,他用力看了看我的眼睛,忽然眼神變得迷茫起來,向我也伸出了手——雖然只有那一瞬間,但我已知道自己成功了。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我翻手在他手裡塞了個卵形手榴彈,還用膠布給他貼了三圈。
伯爵被我的精神催眠所阻,足足過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去拆彈,我已拔起旁邊屍體上的小太刀向他飛擲過去。他側身躲過,我又丟了一把太刀過來。兩把刀躲過,我這邊再無武器,可手榴彈地底火時間也到了。只聽一聲悶響。伯爵的右手腕處火光與煙霧齊響,炸得周圍飛砂走石。
煙霧稍稍消散之際,伯爵的身體突然激射而出,把我撞得迎面摔倒,狼狽不堪。就在他撞倒我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情景——因爲被手榴彈炸得狼狽。髮型和穿着都與優雅絕緣了,面具也炸碎了甚至嵌到了他臉中。原來被面具覆蓋着臉,竟然腫脹腐朽得跟魔鬼一般,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靜唯的情景。而與靜唯給我的第一印象不同地是:當時靜唯的臉是受龍族毒液所傷,明顯中毒反應;而伯爵的臉更象在毒液中浸泡多年,或者天生就是那付尊容似的。
我給撞倒後立即一個側身翻。擡頭觀察衝到我身後的伯爵的動作。只見他痛苦萬分地扶着一根柱子嚎叫了起來。起初他踩死黑衣人時,那兩邊羣毆地已因這種驚變停了火,一直審慎觀察着這邊;一見他身負重傷,黑衣人們立即吶喊着衝殺了過來。可我注意到了伯爵身後的異狀,心裡突然起了一線良知吶喊道::“不要啊~~”
我良心發現的程度相當不不夠,以至於這聲吶喊只在心裡廣播了一回,客觀上起到了阻止自前去數陣的作用。對黑衣人即將遭受的厄運卻沒有一點幫助——從我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楚地看到伯爵有什麼問題——他襤褸地衣服已經遮不住身體的異狀。在他的身後赫然出現了一條口水龍蝦雞專有的尾巴,背上還有兩根發育不良的飛龍翅膀。右手雖然齊肘而斷,不住地流淌着污血,卻從傷處迅速生長出了一支難以形容其形狀的觸手!
不知面對的人是生化怪物的黑衣人們士氣萬丈地衝殺到了伯爵面前。內藤家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臥虎藏龍:過來地不過是十幾個一般打手模樣的家丁,三段擊、迎風一刀斬、柳生二刀流、天翔龍閃,從最俗到最雅的殺人招數卻一個也不少。
我當年曾在三星總局見林宗盛練過武(那傢伙做領導沒什麼可圈可點的,卻是個一流的劍客,但實在是生不逢時),因此這些花樣都看得懂。林老師耍的是實的,而這些黑衣劍豪們就只是徒具架勢,而伯爵也不是任他們砍刺跺削的木頭樁子,觸手一甩,兩名黑衣人就給掃飛到天花板上,上撞下摔,頓時了帳。雖然同時捱了兩刀,卻跟沒事人一樣,反而衝進了黑衣人包圍中,觸手橫掃,威不可當。
剩下的十多名黑衣人雖然氣勢不減,卻仍沒有一個是伯爵手下的三合之將。不到兩分鐘,黑衣人全給伯爵送上了犧牲名單。花衣衆都是見風使舵的流氓,打怪獸又不在虹翔給他們定的工作範圍內,流血犧牲也拿不到錢,所以早就跑得精光。車站裡活着的人只剩下一個伯爵、一個我和一個再過十分鐘就得因缺氧而轉職爲死人的金靈。
伯爵掃蕩完了羣宵小,正志得意滿地發出一聲長嘯——實際頻率跟怪獸的咆哮一模一樣,忽然身後風響,似有銳器襲來。他半回身用觸手一掃,打落了兩柄小刀,卻沒防住第三把。給它直插入脖子右側,頓時跪了下來。出手偷襲的我幾乎把肩膀甩脫了臼。抱着肩膀哼哼唧唧地問:“感覺怎麼樣?這還是我第一次試着用小摒,還是多彈頭配置,古代名劍用心棒之風采,我也略得一二了嘛,你覺得如何?”
“大人!”伯爵的聲音現在聽起來已與野獸沒什麼兩樣,但即使是半獸人的語言裡也可以透露出那種遭小人暗算地悲憤欲絕:“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這樣對SD?SD到底有哪裡錯了,有哪裡對不起你?”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我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傷勢。笑了笑說:“我看你傷得不輕,應該馬上到醫院去看看,所以就不耽誤你地時間了。我反正就是看你們不順眼,想一想都很噁心,這麼回答可以麼?”
伯爵一口污血就噴了出來,惡狠狠地罵道:“小人,卑鄙。屠夫!”
我面露慈善家的微笑說:“你的血飆得有些厲害,省兩口氣吧。”
地鐵出口處傳來了地面上的警笛聲,新宿的警察終於排開嚴重的堵車趕來了。同時遠處傳來一聲尖利的汽笛聲,下一班地鐵列車開過來了,卻絲毫沒有減速靠站的跡象,大概是聽到了這裡發生嚴重暴亂地消息罷。我聽聲音時。稍微有點走神,伯爵忽然背轉了身,身後的畸形小翅膀忽然如箭般向我飛射而來。
我早有防備,躲開了射向大腿的一個,任一個劃過我右側腰部,把衣服又劃開了一個大口。卻還是隻在防彈背心上劃出了一個白印,沒對我的身體造成實際損害。然而就在我得意之心剛起時,忽然又產生了一個極不好的念頭:
糟糕,中計了。
伯爵的身體就在翅膀射向我時已翻到了天花板上。他的目標卻不是我,而直射向了金靈,觸手一捲就把那個大繭捲起來,撞碎了地鐵列車第四節車廂地玻璃衝了進去。我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在幾秒內作出了決定。眼看地鐵列車即將離開。我猛地一竄,一頭撞破了第十節車廂的玻璃,衝進了以六十公里時速運行的列車。
日本的地鐵列車都是德國造的,造價昂貴,皮厚肉粗。伯爵是生化怪獸可以無視這一點,我卻不能。照常理來說,我一定會撞得頭破血流,然後事實卻並非如此。原來地鐵列車的鋼化玻璃窗都是結城株式會社地傑作,這些狂熱民族分子在自己胡吃海花之餘還得尋找資金搞極端民族主義運動,造東西難免偷工減料。饒是如此,我還是給撞得頭暈眼花,大概有些輕微腦震盪,幾乎嘔吐起來。緩了兩三分鐘,精神狀態仍很差,卻聽到前面車廂傳來了兩聲槍響,於是再不能等待,掙扎着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前面車廂挪去。
剛走到十號車廂門口,突然衝進來一個地鐵保安,舉着手槍對着我大喊了兩聲,見我露出茫然無知狀,又改英語喊:“Fxneege!”
我的頭皮在流血,把右眼都矇住了,但仍很輕蔑的用左眼藐視了一下這個小保安,忽然敞開開風衣給他看了看,立即把他嚇得槍都丟了,手癱腳軟地倒在地上。我才無暇理睬這個NPC,跨過他便向前前挪去。
前面的九號和八號車廂全是趴在地板上瑟瑟發抖的人,好像都是從前面跑來的。槍聲仍不斷從前方傳來。我拖着疲憊傷痛的身體進入了七號車廂,看到了一個地獄般地世界。伯爵站在車廂的另一頭,車廂中間有兩個接近癲狂的保安仍躲在障礙後,完全徒勞地向伯爵射擊着。整個車廂一片狼藉,座椅、裝飾、燈具、人體殘肢混雜在一起,塗滿了車廂的每個角落,我只看了一眼,就關上了門,回頭看看八號車廂,似乎自己還在人間,可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獄了。
八號車廂裡的人都在瑟瑟發抖,他們已經沒有再往下跑的膽量和體力了。有個中學女生偶爾擡起頭來悄悄瞄我一眼,都露出了弱小寵物祈求主人保護般的可憐眼神。我忽然無聊起來,也不管她們是否能聽懂。問:“想要我保護你們麼?”
女生驚恐地看了我一眼,明顯聽不懂漢語。但卻感受到了我的意思,拼命地點頭。我有些好笑起來,問:“你真地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她還是點頭。
我又問:“你真的知道我會爲你做什麼嗎?”
女生的反應是一樣地。
我還在羅嗦:“你瞭解我救了你後會向你提出什麼無禮要求麼?你已經有答應並承受所有我要求的回報地覺悟了嗎?”
雖然她聽不懂,因此一直在以可憐的神情和拼命地點頭祈求我,但如果我說的是日語,即使她會因我的問題而稍微猶豫片刻,最終得到的答案恐怕還是一模一樣的。在危機到來時,人們總是希望會有救世主降臨。不管這個人究竟能不能帶來長久的平安,只要能熬過眼前一關就行了。
我與這個女生非親非故,對她的個人或身體也都沒有什麼興趣。之所以向她問那麼多古怪地問題,更多的大概是在問我自己。至於是否要迎頭解決伯爵,這個問題我早就回答了自己。反正我是在地獄裡摸爬滾打慣了的,前面的車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拉開風衣——向我祈求的女生看到面前的事物後,也露出了驚駭之極地眼神。但好歹沒有暈倒。我很滿意她的表現,拍了拍她的腦袋,說:“有出息。”抖了抖風衣,丟下大小數十件火器,全堆在女生面前,說:“幫我看好。看歐吉桑黃幫你斬妖除魔。”
少年時我曾有段時間崇尚流氓之道,上大學後又跟着小淫賊混,看了不少異俠的電影和動畫,對身穿黑色風衣,脖圍白色圍巾,頭戴呢帽。隨時敝開胸懷都有一個軍火庫的現代異俠頗爲崇拜。只是當時學校控制得嚴,一杆破槍兩發子彈都要登記再登記,實在沒有擺酷的機會。昨天我目睹廣場騷亂之後,就知道今天一定不會平安度過,得未雨綢繆,事先準備。雖然一時來不及從葫蘆島調軍火,手頭地閒錢應付向黑社會高價購買這一身裝備還綽綽有餘。今天我上街時,身上的武器裝備不帶額外子彈便足有七十斤重。由此可以想象我從人羣中擠到地鐵站是多麼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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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遇到那些冷兵器開片的那幾十個小流氓們我還不想露這一身傢伙來——之所以帶上死豬一樣重的這一堆東西,我實在是不懷好意。試想一下,在數萬人動用刀對砍時,對方的陣營裡忽然出現一個武器裝備水平進化到了火器時代而且一個人地火力比一個坦克班還強的傢伙時,會出現何等的羣體性心理恐慌!那種天神降臨引起邪魔退散的壯觀情形,一定不會比虹翔昨日扮演的現代美猴王效果差,光想一想就能讓人心曠神怡。可如今看來,卻簡直象是我未卜先知,爲伯爵準備好了似的。
在小姑娘面前可以慢騰騰地擺酷,進了七號車廂就不能這樣了。我飛身閃進去,見伯爵正用觸手抓起最後一個還能活動的列車保安,便趁機雙槍齊射。許久沒練過了,槍法卻沒擱下,第一彈就擊中伯爵的左肩膀,掀掉了他地左手。他嘶叫一聲,把那個保安生生地扯成了兩半,轉過身來惡狠狠地向我吼叫。但也僅僅能陷於吼叫而已,MAGNUM54的大口徑子彈轟到他身上,每一彈都把他的身子打得重重地撞在車廂壁上,全無還手之力。
雖然久經軍旅,我卻不是巴斯克冰那樣天生異力的人。雙手持MAGNUM54快速連射打怪物,酷是酷到極點,卻超出了正常人的承受能力。一匣子彈打完,伯爵血肉模糊地倒在車廂壁上動彈不得,但創處卻以肉眼可辨的超級速度重生www.Freexs.Cc着,果然是已經植入了龍族基因的怪物。再上一匣子彈專打他腦袋也許有效,但卻不見得萬無一失,而且我的雙手已經麻木了,再不能堅持用這種威力大到變態的手槍。連忙把兩把MAGNUM54都丟到一邊,換了兩把PPK手槍射擊。可這種警用手槍的威力就小得多,開了兩三槍,眼看打出的洞還不如伯爵長好的多,連忙又丟到一邊,跑回八號車廂拿了兩支微衝殺回去。
微衝的低威力讓我吃盡了苦頭。子彈還沒打到一半就給伯爵反擊了一下,腥臭的觸手抽到了我大腿上。把我打得凌空翻了個筋斗,摔得狼狽不堪。眼看伯爵恢復得快,這樣下去萬萬不是敵手,連忙又爬出去抓了兩支突擊步槍才殺回來,一陣猛掃,伯爵再度支零破碎地倒了下去。可是我一點不敢大意——果然,十幾秒之後,他地身體又活動了起來。我只好聳聳肩。嘆道:“又來,又來。”
手槍、微衝、突擊步槍、霰彈槍、反器材狙擊槍式槍、便攜式獵弩……我一一用了一遍。伯爵一次一次的倒下,但卻保持着高速的恢復速度,就好像是真正地永遠不死。我眼看自己帶的那堆武器慢慢少了下去,也開始發起愁來。好在獵弩的威力大,而且倒鉤多,把伯爵的身子釘在車廂壁上掙扎不脫。給了我點喘息時間。
我回八號車廂翻了翻,揀出件化學武器——多功能榴彈槍。可以裝燃燒彈、冷凍彈和硫酸彈。從禿鷲要塞探險的經歷來看,是件很有效的武器,只有用了之後說不定會把七號車廂燒斷。想了一想,還是先用這個,總比直接用便攜PRG火箭筒來得安全——那個搞不好會把地鐵掀到地面上去當輕軌列車使。
我戴上防毒面具。背上便攜式BRG火箭筒,雙手緊緊握多功能榴彈槍再次衝進七號車廂。伯爵已掙脫了十五支弩箭的圍困,正向這邊緩慢走來。我迎面一發火焰榴彈把他炸得怪叫一聲倒下去,迅速連續射完了五發火焰彈,把七號車廂靠近六號車廂的一側燒成了火海。不等他有任何反抗機會,又換上冷凍彈連射五發。伯爵地觸手和身體又給燒。又給凍,迅速裂開了許多口子,我又換上硫酸彈一陣猛射,終於把伯爵的兩支觸手和外皮全部炸開了,露出了裡面猩紅的肉身。
此時正是大功告成之際。我把榴彈槍丟到一邊,扛上RPG火箭筒深情地說:
“沙喲那拉。”
一炮轟去,果然造成了毀滅性的後果。伯爵的身體和半個車廂都炸得粉碎。我也給巨大的衝力撞得倒飛進了八號車廂。掙扎着爬起來時,燃燒着熊熊大火的七號車廂已經到了斷裂地邊緣,眼看要把八號車廂以後的丟到地鐵線上,跟着前面已被伯爵屠盡人口的幾節車廂一起奔向不可知的未來。我疾步衝進去,頂風冒火地奮力一跳,就地一滾,衝進了六號車廂。就在我剛剛衝進去的時候,忽然感到速度猛地一加——七號車廂已經斷裂了,造成了前面的車廂加速。幸好抓住了一個什麼東西,不然準給丟下車去橫在鐵軌上被跟上來地八號車廂碾成麪條。慶幸之餘,擡眼一看抓住的是個被絞掉了腦袋的小女孩的胳膊,不由一陣噁心,忙不迭地摔開手向前面奔去。
前面幾節車廂的人不多,總共不到五十個,早已給伯爵屠得一乾二淨。裹着金靈的大繭歪靠在一號車廂地當中位置,周圍是列車司機和幾個乘務員的屍體。
從伯爵上車開始,列車就在不斷加速,丟掉七號車廂以後的部分之後,加速得更快了。我跌跌撞撞地衝到車頭一看——控制檯已經給打壞了,緊急制動閘所在的一整塊集成板都給打沒了,全電腦控制的列車再找不到任何其他的控制設施,控制檯上唯一一個有效的儀表速度表上已經顯示出了九十公里的高速。這列地鐵大概很快就會因超速而脫軌,將上面最後殘存地兩條性命一起埋葬……
想到這裡,我猛地一驚,心臟猛地沉了下去,艱難地狂跳了起來——打得興高采烈,我完全忘記時間了,金靈現在還有命嗎?我來不及管已經失控的列車了,掙扎着衝回了一號車廂,用力撕開裹着金靈的繭殼。窒息的人往往會痛苦得發狂,但顯露在我面前的金靈的臉顯得似乎在沉睡,似乎有些痛苦,但又似乎只是做了一個惡夢。可是她能從這個惡夢中醒來嗎?
就在這一刻,我視野中的金靈突然幻化成了靜唯的模樣。畢竟她倆曾有段時間面貌十分相似,可爲什麼我會在此時想起她呢?忽然間,一種阻擋不住的思念涌上我地心頭。就好似倒在面前的是靜唯——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好像對着自己在念臺詞一樣。喃喃說:“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你,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定要醒過來。”
脫繮狂奔地地鐵列車就在此時到達了使命的終點。總控制中心的人以爲前面的車頭部分已經沒有人了,爲了制止撞擊其他列車,引起巨大災害,將它引到了一條廢棄線上。以一百三十公里時速狂奔的地鐵列車直衝進廢棄鐵道的終點。那裡正是一個規劃了幾十年但一直沒修建起來的地鐵站地段,離地面只有一米左右的並不堅固地土層。一陣猛烈的撞擊之後。列車一口氣衝到了地面上才停下。在這個過程中,我始終死死地抱着金靈不放,直到最後落地時的一次猛擊,終於把超水平發揮的我的潛能耗到了極點。我眼睜睜地看着懷裡的繭飛了出去,卻無力抓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我昏迷的時間不長,大約只有三五分鐘。醒來時眼前全是紅地。還以爲眼睛壞了,連忙嘶聲裂肺地喊“MEDamp;C!”。喊了四五分鐘,才終於過來一個治安員,遞給我一包溼巾。頭上的血越擦越多,看來得包紮才行,好在擦了擦眼睛。視野又恢復了清明。
我這一天的生活實在是太豐富多彩了。揣了幾十公斤的輕重武器去擠人堆;跳進高速行駛的列車;用了足以發動一次暴亂的火力與怪獸伯爵戰鬥;與超速行駛地列車一起從地下飛出來——每一次都足以要我的命,但我還是好端端地坐在這裡,只是腿腳傷了些,渾身有些擦掛摔砸的小傷外加全身無力罷了。又歇了五分鐘,忽然見到虹翔穿着一身暴走族的衣服,帶着一票人騎摩托趕來了。他的同夥來得太多。一來就突破了幾個本地警察和保安員組成的防衛線。趁手下小弟們與警察糾纏,他丟下摩托就衝了過來,一把拎住我衣領把我提了起來,惡狠狠地問道:“小金呢?”
大概因爲腦震盪地緣故,我的腦袋給震得昏昏沉沉,直到他提起這件事,我才終於想起來,瞪着眼睛四下裡找了一回,終於發現這金婁的見、繭正掛在衝出地面的地鐵列車的最高端。虹翔兩下彈跳衝上去把繭摘下來,兩三爪把繭扯得粉碎。撲到金靈身上大喊:“小金,你醒醒,你倒是醒醒啊!”
我在一邊提醒道:“是窒息太久了,得立即送醫院。”
虹羞眼睛都紅了,劈頭蓋臉地向我吼道:“你是幹什麼吃的,讓她遭到這樣的事!”
“你太激動了,冷靜點。”我的腦袋昏得厲害,思維都有些不清楚,早該躺到醫院病牀上去了,卻還得耐着心讓他冷靜。竭力組織了一下混亂地思維,也覺得窒息這麼久又耽誤了這麼些時候,恐怕是非常危險了,又說:“你千萬不要慌,軍校裡學過吧,給她做人工呼吸和胸部按摩,簡易處理一下,叫你的小弟喊救護車。”
虹翔此時已經急得傻了,聽到有個人給他出主意,忙不迭就開始實施。此時這個星際軍上將的智商已經不足三十,基本上我叫他幹什麼他就會幹什麼,完全不加上自己的考慮——他根本不考慮遮擋一下什麼的,雙手一用力便扯碎了金靈的幾層冬衣,露出了她白皙的上身。用力地下壓幾下胸部,又做幾下人工呼吸。
虹翔老婆的春光輕易看不得,會有大麻煩。我搖着遲鈍的腦袋轉向一邊,卻忽然看到個奇怪的事物:一個嵌在繭的碎片上的東西。
智商三十的虹翔正奮力救着他的老婆,而因腦震盪導致思維障礙的我足足用了一分鐘來觀察那個奇怪的事物,才確定那是一支便攜式獵弩的箭。我知道這東西威力極大,卻沒想到我射出了這樣巧的一箭,大概是穿透了五六層門上的劣質玻璃,一直射到了一號車廂,射穿了繭,卻沒有傷到金靈。這麼說來,她並不很缺氧的,難怪撕開繭時臉色並不很差,大概只輕微窒息並且嚇壞了。現在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真的是窒息嗎?我和虹翔都並沒有確認過啊!
想通此節後,我轉過臉去,正看到虹翔魔爪下的金靈睜開了眼。此時她的上衣被撕得粉碎,胸部被爲了競選特地梳妝打扮外加中國造型卻顯得猥瑣異常的虹翔牢牢按住,而這個猥瑣男人的嘴正逼向着她的臉逼過來。從特殊的感覺可以得知,嘴脣早就被他侵犯過了——對於良家女子來說,這恐怕算得上人世間最糟糕的體驗之一。她微睜的眼睛忽然瞪得圓圓的,虹翔卻還是沒注意到,強按下去又給她灌了一口氣,按住她胸部的手接着又有繼續下按的動作。這可把金靈惹惱了,揮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在虹翔左耳朵上,把他打得頭暈眼花地滾到一邊,然後爬起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這邊發生好戲,立即遭來了多方關注。好歹算熟人,我也不能讓他們如此丟臉。虹翔的臉皮厚如城牆,丟一丟不妨事——所以我立即衝到金靈面前去給她擋着,脫下支離破碎的風衣反手遞給她披上。但我與她關係實在稱不得好,見她和虹翔如此尷尬模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金靈抓住風衣的衣領,彎着腰用力呼吸了幾口氣,腳步蹣跚地走向前去。她今天遭遇的苦痛和驚嚇太多了,已經全身脫力,此時也不知是哪來的氣力她前行。這個柔弱之極的花瓶美人竟然有這樣的意志,讓我對她有些刮目相看起來。可現在不是刮目看別人的時候,我急需住院休養腦震盪等一系列傷勢啊……
我用力睜了睜眼,聚集了少許神志,又向金靈走的方向看去。只見她已走到了封鎖線跟前,前面是幾十個糾纏不休的日本流氓和維持秩序的警察。她走到那裡已經用盡了全力,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糾纏不休的流氓和警察們停住了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個長髮凌亂,衣衫不整但仍掩飾不住絕世容顏的女子身上。在場的人,除了我和虹翔,都爲她的容貌和氣質震得呆住了,就好像集體被她施了定身咒。
金靈痛苦地喘息了起來。她的痛苦瞬間就彌散到了四周的空氣中,無論流氓警察,都露出了心痛欲碎的神情,但誰也不敢動,生怕褻瀆了她。可見美人不可以美得過分,不然會沒有人敢主動上門獻殷勤。她拼盡了全力,用日語叫了一句什麼。那些流氓和警察的臉上忽然顯出了極複雜的神情,複雜到我畢生未見。轉頭看虹翔,也是那種五味雜陳的表情。
不懂日語當真不好。我正在暗歎時,忽然聽她又用漢語叫了一句:“誰能帶我走?只要離開這裡就可以,我什麼都聽他的!”
我立即明白了那些人爲什麼會有那樣的表情了。沒有人會不想得到金靈,哪怕只是牽她走上一程,可能都是這些終日在庸脂俗粉間遊蕩的混混們的畢生心願。可是又有誰敢冒犯虹翔的權威,承受惹他發怒的後果?
“都別嚷嚷,大爺我佔先了!”我舉起手喊了一嗓子,痛苦地捂着腦袋向金靈走去,說:“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