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眉頭皺得更緊,他說:“是,我什麼也不懂,但是我看得出大哥有了大嫂後,比以前快樂很多。方渝姐,愛一個人不是佔有,而成全。”
白方渝哪裡會聽他的,她現在的心態有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她猙獰的瞪着他,說:“我知道你被姓盧的賤女人給收賣了,我知道你不會幫我,沒關係,我自己會幫我自己的,我會向你證明,慕岩心裡從頭到尾就只有我一個人。”
慕楚跟白方渝說不通,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他丟下一句“事實只有一個,我大哥現在過得很快樂。”,然後掉頭去了靜安雅筑。
慕楚衝進靜安雅筑時,阮菁剛好回到書房,她聽到書房門被人一腳踢開的聲音,嚇得站了起來,看到慕楚怒氣衝衝的衝進來,她厲聲斥道:“慕楚,你現在越發沒有規矩了?”
他衝進去,站在阮菁面前,不知何時,曾經還只有她膝蓋高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站在她面前時,她還需要仰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媽媽,爲什麼讓方渝姐住進慕家?你明知道她心存不良,你還存心把她弄進來,爲什麼你就不能看着大哥開開心心的生活?”慕楚氣得臉都紅了,他們跟大哥之間的恩怨本來就化不開了,爲什麼她還不肯收手?
這些年來,他死活要賴在南苑住,不管大哥的對他怎樣冷言冷語,他都不以爲意。因爲他知道,在大哥心裡,始終是親人重要。
他緊緊的黏着他,是因爲他從來狠不下心來趕他出去。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阮菁不敢對上慕楚燃燒着怒火的眼睛,她讓阮菁住進慕宅,確實是不想讓慕巖過得太順心。只要他過得不順心,他就騰不出手來對付她。
他以爲她近來放權是認輸了?不,她阮菁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認輸兩個字。就像當年言若帶着慕巖來到慕家,把屬於她的東西都一一搶走,她都不曾認輸過。
慕楚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如果你是想讓方渝姐去破壞大哥跟大嫂的感情,我絕對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爲什麼媽媽就是不懂,一家人以和爲貴。她已經做了那麼多的錯事,爲什麼不肯收手?
慕楚很生氣,從小他看着爸爸、言姨跟大哥像一家人一樣親密,爸爸常常親熱的叫大哥“兒子”,他很羨慕,扒在南苑外面眼紅得掉淚。
後來大哥看到了他,第一次親切的叫他弟弟,他陪他玩,帶他去河裡捉魚,帶他去搗鳥窩,帶他去偷農家人的玉米。
後來被爸爸知道了,他一個人扛下所有懲罰,他擔心得直哭,大哥安慰他,說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但是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哥對他越來越冷淡,甚至從來不讓他接近他。
再後來,大哥去了部隊,一年都難得見上幾面,每次大哥回來,他一定第一個去大門口等,等到他回來,他又遠遠的躲開,因爲他知道,大哥看見他會不高興。
終於有一天,他偷聽了媽媽跟柳媽的對話,知道大哥爲什麼漸漸疏遠了他。他不知道媽媽該有多狠的心,纔會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下那樣的毒手,難道她就不怕報應在他身上麼?
慕楚說完轉身氣哼哼的走了,阮菁看着他的背影,頹然跌坐在皮椅裡,眼裡盡是灰敗。
柳媽走進來,看見自家小姐頹喪的樣子,她道:“夫人,二少年紀還小,你別跟他較真。”
“柳媽,我是不是真的很狠?我明知道方渝有人格分裂症,我還同意讓她住進慕家,讓她去破壞慕巖跟盧謹歡的感情。”阮菁自己都不相信,她有一天會變成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
柳媽的眸光輕閃了閃,她更狠毒的事情都做了,這樣區區一件小事,她會覺得狠麼?“夫人,有些人的感情是需要來自外界的阻力來歷練的,你不過是想試試他們之間是否真的情比金堅,這是表小姐自己選的路,無論結果如何,都怨不了任何人。”
阮菁負疚的心似乎因爲這句話而豁然開朗起來,“對,我只是給了方渝一個機會,如果他們真的經受不住考驗,也是他們對彼此的感情不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而方渝,若是她努力了,就能得到她想要的,那是最好。若是她努力了,還是得不到,那她也能夠死心了。”
………………
慕巖與盧謹歡幸福相擁,還沒有發現危險的氣息已經漸漸的籠罩在他們頭上。時間過得很快,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盧謹歡賴在他懷裡還捨不得起來,他作勢要扒她的衣服,她才嚇得跳了起來,捂着衣領咯咯笑着往樓上跑去。
慕巖看着她的背影,脣邊挽起一抹溫暖的笑意,經過今天的相處,他們之間的瞭解更深入了一點,形勢漸好呀。
盧謹歡回到臥室裡,想起他之前讓她穿漂亮一點,她在衣櫃裡翻了又翻,就是沒有找到漂亮一點的衣服。有句話說得好,女人的衣櫃裡總是少了一件衣服,她現在有這種感覺。
衣服到穿時方恨少啊。
最後她還是穿的上次去鄉下的那套衣服,不過這次後面搭了一條駝色的披肩,又把頭髮用水晶髮夾高高綰起,整個人就多了一種成熟優雅的氣質。
她走下樓時,慕巖撫着下巴,打量了她許久,玩笑道:“你這輕便點跟漂亮點的定義根本相差不大。”
盧謹歡微笑,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我們去約會。”
慕巖喜歡她說約會時的樣子,眼睛彎彎的彎成了新月形,眼角弧度深深,笑意淺淺,十分動人。他紳士的挽着她向大門外走去,然後坐上了黑色路虎。
開車駛出慕宅,大約40分鐘後,他們到了市區內有名的西餐廳,這裡是高級消費場所,一年365天全都是提前預訂,每天只接待少許的顧客,但是每座都叫價到五十萬人民幣。
這些前來吃西餐的人,吃的根本就不是西餐,而是人民幣。他們通常不爲吃而吃,而是來顯示自己特殊的身份與地位。
盧謹歡見他帶她來的地方是這裡,頓時有了心痛的感覺,她拖了拖他的手,“慕巖,我們……”
慕巖彷彿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遂笑着打趣:“現在後悔了沒有穿一身漂亮的衣服來了?我可是提醒你了,要穿漂亮一點的。”
盧謹歡沒心情跟他說笑,她不喜歡他們第一次約會是在這樣的地方,“慕巖,我不想吃西餐,我們去別的地方吃好不好?”
也許在他的想法中,帶她來這種人人都向往的地方吃一頓飯,就是最好的約會。可對她來說不是,她要的約會不用砸很多的毛大爺,在家裡簡簡單單吃頓飯,或是去公園裡手牽手散散步,再或者像下午一樣聊聊天,做些平凡而大衆的事。
因爲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麼比得上他的陪伴更讓她心動。
慕巖挑眉詫異的看着她,此時他們正站在西餐廳前的大理石地板上,經理已經迎了出來。可因爲盧謹歡的遲疑,他停下步伐,“那你想吃什麼?”
“呃。”她猶豫了一下,其實她並沒有想好要吃什麼,只是直覺不喜歡這種砸錢的感覺。四周投來異樣的目光,她挺直脊背站得筆直,他已經夠縱容她了,如果他們今天站在這裡卻最終沒有進去的事情傳出去,一定會招惹許多閒言碎語。
盧謹歡一直都知道任性要有一個度,她不能仗着他的寵溺讓他做丟臉的事。最終她妥協了,挽着他的手臂向餐廳裡走去。
她知道,若是她轉身走,他必定會跟隨,可是他所代表的不僅僅是他的個人,還有慕氏,所以她不可以讓他丟臉。
慕巖微笑看着她,其實心裡已經捏着一把汗,她若真走了,他今晚爲她準備的一切都會變成泡影。而他做這些事的機會並不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西餐廳內水晶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盧謹歡挽着慕巖的手驕傲的走進去,她的驕傲絕不是來自自身的,而是來自身旁有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
經理引着兩人來到一側幽靜的座位旁,這裡地處雖然僻靜,卻能將餐廳裡的全貌盡收眼底。所有的西餐廳都有鋼琴演奏,今天邀請的是剛在林肯中心大舞臺上演奏歸來的鋼琴新秀盧謹純。
按理說來餐廳演奏是對她的一種侮辱,但是邀請她來的人一擲千金,用一千萬買她今晚兩個小時時間。更何況這裡是上流社會的銷金窟,能夠來這裡演奏,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
盧謹純雖然在林肯中心大舞臺上演奏過,但是她並沒有被經紀公司看中,她年少氣盛,根本不想接下這次演奏的機會,但是她媽媽衛希蘭一直在她耳邊唸叨,說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兩個小時就能換來一千萬,而且說不定就能認識上流社會的人,將她包裝一下,就一步登天。
她受不住這種誘惑,最後還是答應下來。
此時盧謹歡看到盧謹純在西餐廳裡彈琴,她心裡的訝異可想而知。無論這家西餐廳有多麼高級,始終不是高雅的大舞臺,她怎麼會來這裡彈琴?
難道父親已經落魄到需要讓她來這裡賺錢了?
盧謹歡又驚又疑,她將疑惑的目光投向慕巖,慕巖報以稍安勿躁的一笑,讓經理上菜。
菜上來了,慕巖幫她將牛排切好,然後換了她面前那盤,看着她吃一口看一眼鋼琴後的盧謹純,他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意。
鋼琴優美的旋律在西餐廳裡的每個角落裡迴響,盧謹歡心不在焉的吃着牛排,她並不覺得這裡的牛排比其他西餐廳裡好吃多少。因爲在她心裡,所有的西餐都一個味道,沒有什麼區別,要論美食,她還是喜歡吃自己國家的東西。
今天讓她魂不守舍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盧謹純出現在這裡。盧謹純在她面前一直高人一等,今天她是賣藝的,她是消費觀看的,若讓她知道,以她心高氣傲的性子,只怕會慪一輩子。
她如是想着,就覺得如坐鍼氈,更是食不下咽。
她擡起頭,見慕巖正優雅的吃東西,盤桓在她心頭的距離感又浮了上來,她從來都沒有辦法像他那麼有優越感,即使他們的身世那麼相近。而慕巖就是天生的王者,他所到之處,都是臣服。
“慕巖,我……”她想走,這個地方不屬於她,坐在這裡,她總覺得不真實。
慕巖打斷她的話,溫柔的對她笑,“我失陪一下。”說完在她驚愕的目光下起身走人,盧謹歡垮下雙肩,把刀叉輕輕放在餐盤上,再也沒有胃口吃東西。
這時餐廳裡的音樂嘎然而止,音響裡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love/to/be/loved/by/由,以此獻給我的妻子。”盧謹歡聽到這道聲音,下意識看向前方的表演臺,此時燈光漸漸黯淡下來,衆人都停下用餐的動作,看着燈束中那個如玉男人。
另一束燈光同時聚焦在盧謹歡身上,盧謹歡震驚的站起來,音樂的旋律響起來,伴隨着他低沉沙啞的歌聲,她難以置信的看着表演臺中央,那個手指如精靈一般在黑白琴鍵上歡快跳躍的男人,她愣了。
慕巖總是能夠給她驚喜,在她以爲自己很瞭解他時,他又會以另一面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總是處在震驚中。他的歌聲很好聽,讓人如癡如醉。
餐廳裡大部分人都醉了,盧謹歡也醉在了他低沉的歌聲裡,醉在了他深情凝視的眸光裡。她忘記了所有,甚至忘記了盧謹純氣得發綠的臉。
她的眼中只有他,一如那時她被楚服綁架時,他來救她。那麼多人,她的目光裡只有他。
不知道何時,他的歌聲停了,音樂也停了,餐廳裡響起如雷的掌聲。記者從外面涌了進來,鎂光燈記錄下這一刻。但那晚,沒有一家報社敢報道這件事,唯有一家不怕死的小雜誌,刊登了一張角度不甚清晰的照片,兩束燈光圈着的兩人遙遙深情凝望,時間空間與距離都化成了虛無。
慕巖緩緩走到盧謹歡面前,捧着她淚溼的臉,輕輕颳了刮她的鼻頭,寵溺道:“愛哭鬼。”
她又哭又笑的撲進他懷裡,曾經她以爲愛情離她很遠,老天卻讓她認識了衛鈺。曾經她以爲幸福離她很遠,老天又讓她嫁給了慕巖。原來她的人生從來就沒有遺憾,因爲老天在讓她吃了很多苦以後,一定會加倍的補償她。
她眼淚紛紛落下,淚溼了他的襯衣。原來他帶她來這裡,是要向世人昭告他們的身份,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慕巖,謝謝你,謝謝你。”她哽咽道,有夫如此,婦復何求?
慕巖有些失望,他說:“比起謝謝,我更想聽到那三個字。”
他所說的那三個字她又何嘗不知道,可是此時此刻,那麼多人看着,她說不出口,看着他失望的眼睛,她什麼也來不及想,踮起腳尖吻上他的脣。
世間最動人的情話也就那三個字,而最能宣示那三個字的就只有深情的吻。盧謹歡將她滿心的甜言蜜語都化成了這一吻哺渡進他心裡。
慕巖,我愛你!
慕巖又驚又喜,他摟着她的腰,深情的回吻她,兩人忘我的吻着彼此,彷彿要在這一吻中地老天荒。
盧謹純站在人羣外面,看着鎂光燈聚焦的中央,她心裡又嫉又妒,倘若當時是她嫁進慕家,如今被慕巖這樣對待的人是她。爲什麼所有人都喜歡盧謹歡,她有什麼好?
她不過是小三生的野種,爲什麼衛鈺哥跟慕巖都會喜歡她?
她越是想不通,心裡就越恨。從小她就知道,這個大她兩歲的姐姐是害她媽媽不高興的罪魁禍首,所以她極盡所能的諷刺她挖苦她,更頤指氣使的把她當丫環使。
她覺得盧謹歡連給她提鞋都不配,可是衛鈺哥卻把她當成寶一樣。爲此,她加倍的找她麻煩,就是要證明她是低賤的。
可是今天這樣的情形,根本就像是在她臉上迎面狠抽了一個耳光。她知道盧謹歡喜歡鋼琴,那年團年夜,春節晚會上有一段鋼琴演奏的節目,盧謹歡癡迷的觀看,幾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她從小就喜歡搶她的東西,所以當下就求着媽媽給她買鋼琴,她要學彈鋼琴,成爲盧謹歡崇拜的對象,將她的自尊狠狠的踩進泥裡。
她成功了,媽媽買回鋼琴那天,盧謹歡興高采烈的跑來前院,以爲那臺鋼琴是給她買的,她當時的神情她到現在還記得,然後她高傲的看着她,說:“想學鋼琴,呵呵,像你這種羞恥的出身,怎麼配彈鋼琴,別把玷污了藝術。”
當時盧謹歡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她性子倔強,之後就算再喜歡鋼琴,也從不碰觸。她搶了她喜歡的東西后,沒過多久,衛鈺出現了,那年她13歲,盧謹歡15歲。她見不慣衛鈺對盧謹歡好,拼命譏諷她,可是卻得來衛鈺的厭惡。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挫敗,她不能像搶鋼琴一樣搶走衛鈺,反而讓他們走得更近。
後來她實在容忍不下,跑到衛家去告狀。衛老爺子對敗壞門風的事向來深惡痛絕,他聽說衛鈺跟盧謹歡走得很近,當下就使出雷霆手段,逼令衛鈺出國。
沒有衛鈺的盧謹歡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每每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就感覺特別痛快。
可是現在,她辛苦搶來的一切,都在彈指間毀了。衛鈺沒有喜歡她,她搶來的鋼琴,如今卻成了譏諷她的笑料。她在這裡演奏,而她卻像高高在上的貴夫人一般,看着她出賣技藝。
這世上,最狠最絕的回擊也不過是這種無聲的諷刺。盧謹純氣得快要瘋了,她想砸東西,想衝過去將那對相擁親吻的男女分開,然後狠狠摑盧謹歡一巴掌。
可是最後她都忍下來了,今天的這一切,她總會加倍奉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