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回來拿了換洗的衣服,又急忙趕去醫院。
盧謹歡靠坐在牀頭,視線怔怔地落在一個點上,他心痛得直抽,他走進去,將她抱進懷裡,澀聲道:“哭吧,歡歡,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哭夠了,我們就把他忘記,好嗎?”
盧謹歡靠在他懷裡,心痛到極點,她卻哭不出來,她悲涼道:“慕楚,我跟他已經完了,我好難過,爲什麼我委曲求全,還是擋不住這樣的結果?”
慕楚心裡難受,他拍着她的背,柔聲說:“他不懂珍惜你,是他沒福氣,乖,別傷心了,乖乖養好身體,想去哪裡,告訴我,天涯海角,我陪你去。”
盧謹沒有再說過話,她眼神空洞的看着遠處,慕巖,我們真的要說再見了嗎?
慕楚抱着她,她肯哭出來還好,但是就這麼悶在心裡,反而讓他更擔心。慕楚輕輕拍着她背,他眼裡有了些許痛意。慕巖,我不會放過你的。
過了許久,慕楚鬆開她,看着她一臉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他心痛道:“歡歡,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盧謹歡垂下眼睫,想了想,她道:“我還沒想好,就想出去轉轉,散散心,等回來再做打算。”
慕楚記起前些天衛鈺說想帶她去英國的事,他忍不住舊事重提,說:“要不然你跟衛鈺去英國吧,一切費用由我來付,你想繼續深造也好,想先玩一陣也好,只要你開心就好。”
盧謹歡搖了搖頭,:“我現在的心境,不適合去深造。而且我跟衛鈺哥……,我不是那種女人,在一個男人那裡受到了傷害,就只會躲進另一個男人懷裡尋安慰,暫時我還想留在國內。”
“你不怕慕巖會再來糾纏麼?”慕楚急道,他現在怕的就是慕巖,歡歡去了英國,山高水遠,慕巖就算想折磨她,也沒有機會。可如果她留在y市,他一定還會再來的。
盧謹歡仍舊搖頭,她跟慕巖並沒有絕決到這個份兒上,她說:“如果他想要糾纏,我逃到天涯海角,他必不會放過我。反之,我就是在他看到的地方,他也必定不會前來打擾。”
“可是……”慕楚是想讓她離開這個地方,等一切塵埃落定了再回來,他不想看到她受到傷害。
“慕楚,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但是我跟他已經不可能了,他不會再來糾纏我,我比你更瞭解他。只要他說過放手,那麼再難,他也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盧謹歡輕輕靠在枕頭上,她不恨他,她恨的是命運的捉弄,讓他們非得走到現在這種地步。
慕楚無奈的看着她,伸手撫了撫她的秀髮,說:“歡歡,只要你開心,你想怎麼樣都行。”
他想盡一切努力,把這些年欠她的東西全都補償給她,但是現在,她最需要的,卻是他不能給的。
慕楚走後,她躺在病牀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堅持了這麼久,他們終究還是走到離婚的地步了。
她睡不着,睜着眼睛到天明,腦子裡亂哄哄的,像有一千個小人兒在吵鬧,第二天一早,她就出院了。院方不讓她出院,說慕總交待過,要讓她在醫院裡養好身體。
盧謹歡知道自己的病因在哪裡,她淡淡搖頭,並且堅持出院。院方沒辦法,只好給她辦理出院手續。走出醫院時,天邊的朝陽冉冉升起,朝霞滿天,迎面撲來的冷空氣,她冷得裹緊了身上的大衣。
她迎着朝陽,一步步走下臺階。
然而在臺階下,早有一人在等候。她目光微微一凝,無奈輕笑,“衛鈺哥,你起得真早。”
衛鈺坐在輪椅裡,靜靜的望着她,她比前些天更加消瘦了,一雙大眼睛顯得更加的大,只是含着濃濃的憂傷,令人心憐,“你身體還沒好,怎麼急着出院?是想避開我嗎?”
“哪裡的話,我避開誰也不會避開你呀。”盧謹歡微笑着,她確實沒有想過避開他。無論他們今後會怎麼樣?他依然是曾經那個令她心暖的衛鈺哥。
她自在的微笑,總讓他感覺到幾分距離感了。眼前這個眉目清麗的女子,他寧願她俯在他膝頭放肆的痛哭,也不願意看到她這樣疏淡的笑意。
有時候,成長真的是一件讓人感到非常痛苦的事。
“是我問了句蠢話了,我也出院了,陪我走一走吧。”衛鈺淡淡的笑着,其實他早已經不需要輪椅了,只是一直不肯從輪椅上下來。而現在,他要將自己化身成戰士,擋在她面前,爲她擋風擋雨。
盧謹歡不知道他這句走一走,竟然走了那麼遠,遠到她差點就習慣了他的陪伴。她歪着頭想了想,說:“你身體這麼快就好了嗎?別逞強哦,傷勢惡化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衛鈺輕柔一笑,從輪椅上站了起來,他邁步走到她身邊,雖然走得極慢,但到底穩健如初。“只是傷了幾根肋骨而已,已經在復原中了,陪你走一程,還是能做到的。”
盧謹歡不再拒絕,微笑的走過去攙扶他,說:“你要回家嗎?我先送你回去。”
衛鈺也沒有再逞能,將全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他笑着眨了眨眼睛,說:“暫時不想回家,陪我去個地方,行嗎?”
“什麼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衛鈺神秘的一笑,只要她不拒絕他的靠近,他就還有機會。慕巖,是你先放開她的手,讓我有了可趁之機,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放手。
她,我勢在必得。
兩人坐上車,出租車司機問他們去哪裡,衛鈺悄悄附在司機耳邊報了一個地名。盧謹歡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不由的笑了。
她偏頭看着窗外,天色還尚早,城市的霓虹都還沒有關閉,他們像是奔走在一條時光長河裡,向着不知名的未來奔去。
這段路,她終究只剩下一個人走了,心裡不免多了幾分傷感。衛鈺靠在椅背上,沒有去打擾她。他總是知道在什麼時候出聲,什麼時候保持緘默。
他不問,不代表他不好奇。昨晚她被緊急送進醫院,聽說嘔吐不止。他問過相熟的主治醫生,那醫生先是一陣難言的樣子,經不住他再三追問,最後和盤托出。
原來她患上的是壓力性胃痙攣,這種病十分古怪,而且她也只對慕巖發作。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她音訊全無的這幾天又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她現在排斥慕巖的靠近。
這種病,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治好的。也許這也是她跟慕巖不得不分開的原因,但不管是什麼原因,終歸讓他有了光明正大靠近她的機會。
剛纔他故意將全身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她對他並沒有排斥反應,這讓他安心了許多。只要她不排斥他的靠近,那他就還有機會。
出租車最後停在了一所中學門口,盧謹歡訝異的看着他,說:“你怎麼帶我來這裡了?”
這裡是她的母校,她曾在這裡讀了三年的書。她青澀的初戀從這裡開始,也是從這裡結束,她實在不明白衛鈺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衛鈺率先下車,然後拉開門,向她行了一個紳士的禮儀,把手遞給她,說:“親愛的謹歡小姐,請下車吧。”
盧謹歡啼笑皆非,伸手搭在他手上,趾高氣昂的下了車,說:“小衛子,你把本宮帶到這裡來做什麼,瞧瞧這裡亂七八糟的,是本宮該來的地方麼?”
衛鈺忍住笑,陪她演戲,“娘娘,您不記得了,奴才在這裡第一次見到您,就驚爲天人,從此相思成疾。如今故地重遊,也只是想寄託一番相思之意。”
盧謹歡神色一頓,從衛鈺手裡抽出自己的手,她走到那塊顯得陳舊的匾額下面,仰頭望着它。太陽已經懸掛在半空中,刺目的陽光越過院牆射入她的眼,她半眯着眼睛打量着。
衛鈺走後,她也畢業了,從那之後,她再也沒來過這裡。一來是怕想起衛鈺,二來這裡給過她的恥辱,讓她今生都不願意再想起。
那些追着她罵賤人的同學們,眼裡的鄙夷與譏諷,令她至今都記憶猶新。“衛鈺哥,或許這裡對你來說有着最美好的記憶,而對我來說,卻是噩夢一般的存在,我們還是走吧。”
衛鈺神情一頓,他只想帶她來故地重遊,將他們錯失的那些日子找回來。可看她的神情,卻是這般的冷漠,他心裡不安的跳着,“你若不喜歡,那我們就走吧。”
她笑了笑,真的轉身走了,沒有再留戀。衛鈺站在冷風裡,怔怔的看着她的背影,片刻後,他擡步追了上去。中學離衛家極近,走了兩個路口,就到了。
盧謹歡將衛鈺送到家門口,衛鈺邀她進去坐坐。盧謹歡想起曾經衛家人對她的鄙夷,淡淡搖頭,“衛鈺哥,你快進去吧,我看着你進去了再走。”
“歡歡,我……”衛鈺急切的想表達什麼,可是想起剛纔的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微微一笑,說:“我看着你走。”
盧謹歡沒有推辭,衝他揮了揮手,轉身融入了熙攘的人潮中,漸漸消失了蹤影。衛鈺看着她頭也沒回的背影,心裡悵然若失。
盧謹歡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走着,她身上沒有錢,沒有手機,什麼也沒有。她聯繫不上任何人,任何人都聯繫不上她。她似乎跟自己置氣一般,跟着人潮走,就這樣一直走下去,走到時間的盡頭。
城市那麼大,她走了一天,卻是輾轉走到了公寓下面,她仰頭看着這棟高聳入雲的大廈,心裡難受。原來無論她怎麼走,最終還是走回了這裡。她真該聽從慕楚的意見,去國外住上一段時間。
否則她會管不住自己的腿,管不住自己的心,重新回到慕巖身邊,繼續周而復始的折磨。
她轉身準備離去,卻赫然看見慕巖的黑色路虎迎着夕陽拐了進來。她心裡一驚,慌忙看向四周,看到一根大大的圓柱,她連忙疾步奔過去,將自己藏在了圓柱之後。
慕巖上午接到醫院的請示,說盧謹歡執意要出院,他沉默許久,在院長小心翼翼的詢問下,輕輕嗯了一聲。他沒有想到,盧謹歡會以實際行動來排斥他的靠近,他想起了她痛苦的乾嘔,想起她嘔出的那口鮮血,他的心漸漸涼了。
瞧他多麼沒有人性,把自己最愛的女人逼成了這樣。可他心裡哪裡就好受了?自從知道盧文彥纔是他的大仇人後,他每日每夜都在痛苦裡煎熬。
今天一天,他都坐在辦公室裡發呆,召開會議時,他也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她痛苦的神色。下午,他叫陳善峰去他的辦公室,擬了離婚協議,將名下10%的股份轉到了盧謹歡名下。
陳善峰當時極不贊同,說:“慕董,如今您手裡的股份本就不多,再轉10%的股份到盧小姐手裡,只怕經營權會生變啊。”
陳善峰沒說出口的顧忌是,盧謹歡到底是盧文彥的女兒,她要拿這10%的股份與阮菁結盟,慕巖遲早會被人趕下董事長之位。慕巖何嘗沒有想到這些,只是沒有了她,報不報仇都沒有意義了。
他甚至絕望的想,如果沒有這些家業,也許他們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我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何時我做的決定,容你來多嘴了?”慕巖厲目一劃,不滿的瞪着陳善峰。陳善峰想起昨晚自己的失態,慌忙低頭掩飾,喏喏說好,轉身出去了。
除了那10%的股份,還有這套公寓,他都轉到了盧謹歡名下,離婚,已經勢在必行了。
他本來不想回到這裡來的,但是最後還是抵不住心裡的渴望,開車回來了。剛進入大門,他就看到那抹熟悉的嬌小身影,正急匆匆的隱進了大圓柱後面。
他心中一喜,原來她出院了,是要回來。他一腳踩住剎車,也不管車子是否停在地下停下場的入口,他解了安全帶迫不及待的跑出來,他一刻不敢停的衝到圓柱後,但是那裡卻再也沒有她的身影。他失落的站在臺階上,怔怔的看着車來人往的大街,巨大的失落衝擊着他,他的心臟空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