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盧謹歡起了個早,她收拾妥當後,趴在牀上叫慕巖起牀。公司年休已經開始了,這段時間慕巖無事可做,鬆懈下來,就想睡懶覺。
盧謹歡不讓,一直吵他。慕巖咕噥着翻個身又睡,那股賴皮勁兒惹得她直髮笑。她說:“好吧,我就讓你再睡十分鐘,一定只能睡十分鐘。”
她去書房裡打開電腦,登上qq,秦知禮的頭像一直在撲閃撲閃的,她連忙點開,“歡歡,我看到慕巖向你求婚了,好浪漫,沒能見證好友的幸福,我太遺憾了。”
當初出嫁,她連伴娘都沒找,而慕巖那邊,也沒有找伴郎。誰都看得出來,兩人對這段婚姻的漫不經心。只是經過幾個月的摩擦,他們之間竟然摩擦出了愛的火花,實在是奇蹟。
“歡歡,我這算不算婚前恐懼症,我不想結婚了。”
“歡歡,我想逃婚,你給我一點勇氣吧!”
“歡歡,卡米爾那個混蛋,他竟然有老婆,還有一個兒子!!!”
“歡歡,我不結婚了,我逃回來了!”
一連串的消息,看看時間,除了第一條是昨天晚上的,其他的都是前天之前的,盧謹歡實在太震撼了,她連忙掏出手機來,這才發現手機關機了,她剛打開,手機就響了起來,一連幾十通都是慕巖打來的。
她甜蜜的看了眼臥室的方向,然後撥通秦知禮的電話。
那端還懶懶的,似乎正在睡覺,盧謹歡驚聲問:“知禮,你真的逃婚回來了?”
“喔,喂,你這幾天怎麼都不理我呀?”秦知禮剛纔還處在半夢半醒中,剛反應過來,就劈頭蓋臉一頓質問。
“……”盧謹歡一時無語,她最近忙得腳不沾地,電腦都極少用,哪裡看得到她的留言。“我說手機這麼方便,你做什麼要在網上留言呀?”
秦知禮一時理屈,半晌說不出話來,“算了算了,我去美國後,手機停機了,我老爸狠心死了,就想我嫁給卡米爾,連話費也不給我衝。”
盧謹歡滿頭黑線,這也能當成理由。“那你真的逃婚了麼?”
“嗯,逃了,還好逃得快,那個死外國佬,竟然老婆孩子都有了,娶我去當二房,真不要臉。”秦知禮憤怒的道,只差沒詛咒他祖宗十八代。
“你是不是誤會他了?我看卡米爾不像是那種人呀。”盧謹歡沒想到這事是真的,難道外國人現在流行娶二房了?她記得h大的一個外國教授,就有四房妻子,美國一個,埃及一個,越南一個,中國一個,四人湊在一起都能打一桌麻將了。
“一看他就是個水性楊花的男人,我親眼看見的,怎麼會是誤會他。靠,我爸也不知道是不是中邪了,是個有錢人就把我往人家牀上送,我發現我就不是他女兒,是他攬財的工具。”秦知禮氣憤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知禮,沒關係,咱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讓他滾。”盧謹歡同仇敵愷的道。
秦知禮跟着罵了幾句,氣也消了。她不知道自己對卡米爾是種什麼樣的感情,但是她可以肯定,她不愛他。否則當時知道他有妻兒時,她不會只是生氣而不是痛心。
“對了,我聽說小哥出國前爲救一個小女孩出車禍了,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他,他怎麼樣了?”
盧謹歡怔了一下,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拔弄鍵盤,說:“脫離危險期了,聽說胸前的肋骨斷了三根,手臂骨折,以後恐怕不能再拿手術刀了。”
“天哪,這麼嚴重,對於醫生來說,手就是他的生命呀。小哥太可憐了,愛人沒了,現在連自己喜歡的事情也不能做了。”秦知禮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盧謹歡垂了垂眸,掩住眼裡的憂傷,“知禮,我覺得很對不起他,我連去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救的那個小女孩太像我了,我幾乎能猜到他爲什麼要不顧一切的去救她。他的情意太厚重,重到我無力喘息。”
“歡歡,你別這樣想,小哥去救那個像你的女孩子時,肯定沒有想到會給你帶來這麼大的負擔。說不定換作像別人,他也會去救。”秦知禮開解她。這世上有幾種愛情,一種是狂風暴雨的,一種是潤物細無聲的。衛鈺的愛是潤物細無聲的愛,可是卻比不得慕巖的狂風暴雨。
他會失敗,是因爲他太會爲別人考慮,從而忽略了自己。如果他再積極主動一點,或許結果會不一樣。
盧謹歡沒再吭聲,昨晚她刻意壓下的愧疚,因爲面對好友而再次決堤,她被心裡的內疚生生劈成兩半。秦知禮也不知道說什麼,她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歡歡現在這麼幸福,她說這些,不是存心給她添堵麼?初戀難忘,歡歡對小哥長達七年的相思,不可能一下子就忘得乾乾淨淨。
“歡,就這樣,掛了哈。”秦知禮說完,果斷的掛了電話。
盧謹歡聽着電話裡傳來的盲音,怔怔的放了下來。她看着手機上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一次又一次想要撥出去,最後還是忍住沒有撥。她現在以什麼立場去問呢,若現在她還拿朋友來自欺欺人,就太不厚道了。
她將手機放回羽絨服袋子裡,微一擡頭,就看到倚在書房門口的慕巖。他似乎在那裡站了許久,神色隱在暗處,她看不太分明。她強擠出一抹笑來,說:“你什麼時候醒的?”
其實她一離開,他就醒了。沒有她在身邊,他睡着了都不踏實。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依戀一個女人到這種地步,說出去,只怕朋友們都會笑他。
他躺在牀上,意識想睡,耳朵卻豎了起來,聽她的腳步聲,聽她的動靜,直到臥室裡恢復安靜。他心慌的睡不着,爬起來抓了抓頭髮,然後穿上睡袍下牀,一路找了出來。
剛出來,他就聽到她說對不起他那句話。難怪昨天下午他打不通電話,打去美容院又說她還沒到,然後他急忙又打回家,小芳接的電話,說她一早就走了。他拿着手機不停的打,最後還是關機。
當時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她知道他今晚要做什麼,所以逃跑了?可是沒道理呀,他又想,她會不會像上次那樣,被人綁架了?
他心裡亂七八糟的想着各種會出現的情況,然後他接到美容院打來的電話,說她已經到了,他才鬆了口氣。
原來她失蹤的那段時間,一直在醫院。慕巖不得不承認,他心裡挺在意的。他一直覺得衛鈺威脅不到他,可是剛纔聽她的話,還有她憂傷的眼神,他知道,她從來沒有忘記衛鈺,只是將他藏在了心底的某個不被人觸碰的角落。
見她揚起笑來,他笑盈盈的走過去,彎腰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然後道:“剛醒來,找不到你,你剛纔在跟誰打電話?”
“秦知禮,她說她逃婚回來了,她在我眼裡,一直是個很勇敢的女孩。上高中時,她爲了追楚服師兄,什麼示愛的手段都用過,最後把楚服師兄追到了手。只是天意弄人,最後她不得不迫於父親的哀求,成了卡米爾的情人。”盧謹歡說這段話沒有絲毫別的意思。
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慕巖眉目間的笑慢慢淡了下來,她這是在感慨秦知禮,還是感慨她自己?“哦,她爲什麼逃婚?”
“她說卡米爾已經有妻兒了,所以逃了回來。”盧謹歡想想就覺得十分戲劇性,婚禮上,秦知禮正準備嫁給卡米爾,然後一個金髮碧眼的少婦領着一個混血兒出現,那將是一場怎樣的混亂場面。
慕巖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彎腰與她平視,過了許久,他一本正經道:“歡歡,我只有你,沒了你,我什麼也沒有了。”
盧謹歡一怔,隨即埋進他懷裡,她哽咽道:“慕巖,我也只有你。”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她在這世上就是孤伶伶一個人了。
慕巖攬住她的肩,努力將心底的不安壓回去,也許是他想多了。在這樣幸福的時刻,他總覺得不真實,所以纔會患得患失。
他苦笑一聲,稍稍推開她,然後低頭溫柔的看着她,說:“歡歡,我去換衣服,下樓吃完飯後,我帶你去個地方。”
“要去哪裡?”盧謹歡詫異的看着他。
慕巖莫測高深的衝她笑了一下,神秘道:“秘密。”
慕巖換了衣服後,直接帶她去樓下的餐廳用餐,吃過早飯後,慕巖帶她上了他的黑色路虎。車子駛出停車場後,盧謹歡偏頭看着慕巖,總感覺他今天怪怪的。
他見她這樣看着他,轉頭衝她笑了一下,然後下意識擡手摸了摸嘴角,問她:“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你拿紙巾幫我擦擦。”
盧謹歡搖頭,但笑不語。慕巖覺得奇怪了,他說:“怎麼這樣看着我?怪怪的。”
“慕巖,你在吃醋。”盧謹歡鑑定完畢,得出結論。心情一瞬間大好,難怪先前他會突然說那句話,肯定是聽到她之前跟秦知禮打電話了。
盧謹歡的話音一落,車身很不淡定的飄了一下,慕巖英俊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他力持鎮定,道:“我…我哪有吃醋?好好的,我爲什麼要吃醋?”
“你別不承認了,你看看你臉上刻着四個大字,我在吃醋!”盧謹歡笑呵呵的盯着他看,吃醋的男人真可愛,爲她吃醋的男人更可愛。
“……”慕巖無語,默了半晌,他說:“誰讓我老婆是萬人迷,天天讓我泡在醋桶裡。以後我要把你關在家裡,不讓你出來,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覬覦你了。”
“哼。”盧謹歡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心裡卻甜蜜蜜的。沒有哪個女人在聽到自己最愛的男人誇獎自己時,而不感覺驕傲的,她也不例外。
說話間,慕巖已經將車開出老遠,路過一家花店時,慕巖把車停在路邊,交代盧謹歡不要動,自己則下車進了花店。沒過多久,就見他提了一籃花出來放到後座。
盧謹歡驚訝的看着他,說:“你買花給我?可爲什麼是黃色玫瑰呢?莫非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慕巖曾經盧謹歡買過花,那次他本來想跟她有一次最美好的歡愛的。結果他拿着一束火紅玫瑰回家,迎接他的是滿室冷清,最後他才知道她被綁架了。
從那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買過花。總覺得男人經常做這事就不man了,所以要偶爾做一次,讓她感動就好。
聽她這樣問,他又好氣又好笑,屈指在她額上彈了一下,只聽她哎喲叫了一聲,反射性擡手捂住額頭。慕巖繫上安全帶發動車子,忽略她淚光盈盈的雙眸,說:“你不去寫小說就太可惜了你的想象力,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可是你買的是黃玫瑰呢,黃玫瑰的花語不就是歉意麼?”盧謹歡捂着額頭,可憐兮兮的看着他,像只小鹿斑比。
慕巖伸手揉了揉她的額頭,說:“你對玫瑰的花語倒是清楚的很,那你猜猜這籃花我要送給誰?”
盧謹歡皺着眉頭,試探着問:“白柔伊?”慕巖屈起手指又想彈她額頭,她連忙往後退,結果腦袋撞在了玻璃上,疼得她眼淚直淌,撒嬌道:“我不猜我不猜,猜中了又沒獎,猜錯了還受罰。”
瞧她那股賴皮勁兒,慕巖眼底逸出了笑意。猶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她老成、淡漠、甚至臉上的笑都是客氣而疏離的。
當時讓他的心房狠狠一顫,他原以爲自己會見到一個像照片上那樣有活力有朝氣的女孩,可是眼前這個女孩,除了那張臉,哪裡有半點像照片裡的女孩?
他本來是想毀了她眼底的光彩的,最後卻因爲見到她,讓他的心狠狠一抽。她眼底的光亮哪裡去了?那樣朝氣蓬勃的一張臉,那樣青春洋溢的一張臉,爲何最後會變得如此死氣沉沉?
如果他沒有見過照片上的她,或許他不會對她產生好奇。在那些虐她傷她的日子,他不過是想激起她的反抗,想她眼裡燃起光亮,即使是恨意的火花,他也在所不惜。
如今,他用盡心思去嬌寵她,終於在她臉上看到了令他心顫的神采飛揚。
“你再猜猜,再猜不到,我可就要罰你了。”慕巖誘哄她。
盧謹歡偏頭時,忽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立着的那棟建築,她心思一轉,想起早上跟秦知禮說的話。她難以置信的望着慕巖,又驚又喜,連聲音都在發顫,“慕巖,該不是……”
慕巖知道她已經猜中了,眼底溢出一抹寵溺的笑意。他一甩方向盤,將車駛進了中心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停好車後,他揉了揉她的腦袋,說:“歡歡,做不成情人還是朋友。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衛鈺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我敬重他,也感激他,感激他曾在你最危難的時候,給過你關懷,給過你愛。我不會因此而阻止你們見面,如果你心存愧疚,那麼就儘量彌補,不要假裝疏遠,知道嗎?”
盧謹歡眼淚落了下來,她哽咽着撲進了慕巖懷裡,“慕巖,謝謝你,謝謝你。”
慕巖拍了拍她的肩,又親了親她的耳朵,溫聲道:“快去吧,他在等你。出來時,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接你。”
盧謹歡連忙點頭,她轉身要下車,想了想,又轉過身來親了親慕巖的脣,這才急急忙忙下車,提了花籃向電梯跑去。
慕巖看着她消失在電梯金屬門後,他苦笑一聲,對着鏡子裡的自己自嘲道:“慕巖,你這傻瓜,明明心裡在意的要命,偏偏還放她去跟情敵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