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慈新那裡朱明復瞭解到了談仲元的詳細資訊及其發家史。
談仲元是洪武二十年以後搬到蘇州來的,之前一直在太湖邊上一小鎮上居住,職業不詳,他剛來蘇州時從事的是北方藥材和皮毛的生意,但是規模並不大,在蘇州城裡不過是個小商戶,就是那種一個小捕快都可以隨意勒索的角色。
變化發生在洪武二十九年,談仲元在這一年盤下了同行三個商鋪,從此開始躋身中等商戶的圈子,那時候他見到一般捕快已經不需要點頭哈腰了,但是對劉捕頭一類的人還是很尊敬並常有孝敬的。
更大的變化發生在建文元年,談仲元突然一口氣盤下蘇州十餘家同樣經營北貨的商鋪,成爲本行業第一,一舉晉級爲蘇州大商戶,從此什麼捕頭、捕快都要反過來巴結他了,不是縣令以上他是不會親自接待,像劉捕頭這種老關係最多隻是讓管家招呼幾句,一般捕快見到他都要喊一聲“談老爺”的。
從建文六年開始,談家再度發飆,他們挾鉅額現金在蘇州城像蝗蟲一樣四處圈地,瘋狂建商鋪,閶門一代幾乎全成了談家的產業,除了在蘇州城裡呼風喚雨外,談家還從蘇州府轄下各縣購進了五萬畝上好水田,每年秋後收租的時候,談家的家僕每每遍佈了鄉野。
鄉下人還給談仲元起了綽號叫“談王爺”,並流傳有“一個老頭,十代家財,八百家僕,千頃良田,萬間商鋪”之說。
當然作爲一個優秀有身份的商人,打點官府是必不可少的,談家在這方面也很花血本,成效自然很顯著,在鍾奇任知府之前,蘇州府衙幾乎被他搞得全軍盡墨,談家遂利用在蘇州房地產界的壟斷地位,大肆哄擡蘇州房價,在朱明復穿越之前談家便穩穩做上了蘇州首富的交椅。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但問題的疑點在於他擴張生意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吳慈新算過,這決不可能是靠北貨生意累積而成,他曾花力氣去打聽過但是並無線索,江湖傳言說談家和倭寇勾結,靠劫掠商旅發了財,也有人說談仲元是在去了趟南洋後,從土著那裡弄回一批夜明珠發了財,總之他們的發家史很突兀,過程不清晰,行爲十分可疑,非常適合司法界人士介入。
“看來吳慈新的論點和王真說的很一致!”朱明復仰頭沉思。
關於談仲元是不是太監,身上有沒有少個關鍵部件的問題,吳慈新是這樣回答的。
“皇上,屬下認識他時他已經闊了,他那時已經六十多了吧,據說他夫人早逝,他鐘情的很一直沒有續絃,他有一兒一女,兒子二十五歲,一個女兒十八歲,這麼算來他生育得確實比較晚,有點可疑,但是不是他親生的屬下確實無法斷定”
長期浸淫於政治鬥爭中養成的直覺告訴朱明復,一個男人突然發財和一個少女突然懷孕一樣,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種秘密往往是人世間隱藏得最深最撲朔迷離的秘密。
他讓吳慈新持自己的手札立即前往南京給王真送信,讓他派出東廠精幹力量來蘇州,並讓錢賓派一批崇友堂財務專家過來,他要給談仲元查查帳,他就不信這傢伙沒有偷稅漏稅。
他決心好好整治一下談仲元,不僅因爲他不明不白搶了他蘇州首富的位置以及他是個邪惡的房地產商人,還因爲談仲元的勢力和行爲已經超出了一個商人的界限。
朱明復父親是個老實本分的商人,父親說過,商人可以和官員交朋友,但永遠不要和他們穿一條褲子,因爲官員往往吃得太多從而導致腸胃不好,到時候人家拉屎拉尿,你也會被薰得一身臭氣,一輩子都洗不乾淨。
但乾淨漂亮整治談仲元這樣的資本大鱷並不容易,朱明復需要好好下一盤大棋。
釣大魚大鱷是需要長線的,魚上鉤後還需要一個大而結實的網,還需要一個好廚師做成好菜,總之這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好幾個步驟,從多方發力才能見效。
兵法有云: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圍點打援、扮豬吃老虎。
朱明復還是按原來計劃把這次來蘇州的正事辦了。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選秀活動在蘇州開始了,活動名稱就叫“皇室儀仗隊選拔賽”,其真實用意就是給洪蛟選婿。
要防止自己不被捱打,最好的方式就是找一個替自己捱打的人。
選拔賽要求參選者身高七尺、五官端正,還需要有舉人以上功名,如果沒有功名的話也有機會,只要你是七品以上官員之子或者有名望的富豪之子。
總而言之,蘇州的才子、官二代、富二代等高富帥們都有機會。
“才,權、錢”至少佔有一樣,才能擁有被洪蛟女士胖揍的幸運。
此事一出很轟動,蘇州原來是張士誠的巢穴,朱元璋建國後對江南商民當時對張士誠的支持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對蘇州人比較不待見,江南的賦稅也比其他地方重,直到梅殷當政後,蘇州等地的賦稅纔有所減輕。
所以此次皇帝專門到蘇州選拔皇室儀仗隊,引起了蘇州人的轟動、激動和感動。
原來我們蘇州人在皇帝心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活動籌備處總辦是洪蛟,副總辦是林正男,朱明復準備以後讓洪蛟負責在蘇州就地訓練這些皇家儀仗隊,以方便他們日久生情,從而徹底掃除洪蛟對他幸福生活的威脅。
洪蛟這人武藝高強,也具有警察和特工的良好天資和出色業務能力,但和她哥哥洪鵬一樣其政治頭腦比較欠發達,所以她落入朱明復的圈套渾然不覺,可謂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選拔儀仗隊的消息一出,當日就有數百人來報名,個別狡猾的傢伙猜出這裡有選婿之意,謠傳說是皇帝要給幾位妹妹公主選夫婿,這一下報名的更多了,很多有志於和皇室結親的人紛紛給朱明復身邊的人送錢送禮的,以期獲得一些內幕消息,增加他們的勝算。
…………
“太湖三萬六千頃,月在波心說向誰”。
太湖是個極美的地方,也是個有禪意的地方,所以住在太湖之濱是件有福的事情。
此刻太湖西洞庭山之洞庭山莊內,談仲雲正和兒子談惠明、女兒談鏡明在策劃陰謀,實在是大煞風景,辜負了這好山好水,並有惹怒太湖水神的風險。
談仲雲一臉凝重,似憂雲籠罩,他用他慣有的低沉輕柔的聲音問道:“惠明,你打聽清楚了沒有,朱允炆那小子來蘇州幹什麼?是不是針對談家的?”
“父親大人,府衙裡的朋友告訴我他是來考察官吏的,不過他來了之後,就搞了個皇室儀仗隊的選拔賽,並沒有動過蘇州的官員,另外前幾天打死了我們夥計的人據查也是和朱允炆一起出京的。”
“朱元璋的子孫怎麼這幅德行,真是笑殺天下人!剛纔你說什麼儀仗隊?”
談仲元望着碧波無邊的浩蕩太湖,一臉滄桑,彷彿在思索一些遙遠的往事。
“應該就是御前侍衛吧,不過條件很奇怪,要家世好,非富即貴的,還要長相好的美男子。”
“這昏君不會有龍陽之好吧?”談仲元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皇帝。
“這個不清楚,外面也有人說是給公主選女婿。”
“昏君就是昏君,竟然敢公開給朱家女人選面首,我看他的江山也長不了,不談這些齷齪事了,錢籌的怎麼樣了?”
“兒子正在抓緊籌集,南京來了個富商似乎是官面上的人,看起來他胃口挺大,曾說過談家有多少商鋪他就收多少,目前正在和他商洽。”談惠明有點興奮得回答。
一個月前,談家想迅速出售手裡的商鋪地產,但蘇州城內找不到接手的人,儘管談家表示價格可以優惠,但有錢人忌憚談家在黑白兩道的勢力,怕買了他們的地產會遺禍無窮,就這樣這些優質資產成了燙手山芋。
“哎,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啊,一開始是明教直隸分舵被莫名其妙撤銷了,好兄弟陸舵主也下落不明瞭,最近小野家又被稀裡糊塗被滅了,少爺那邊還遇到百年一遇的荒年,他讓我不惜一切代價籌集銀兩,可這麼多產業哪能一時賣掉啊!”
談惠明輕輕嘆了口氣,接着道“滅明,你好好和南京那位商談下,你要是能吃下來,談家願意再讓他一成價格,到時候你再把銀子換成細軟運往北方。”
“爹爹,反正我們要走了,不如打一下這個皇帝的主意。”談惠明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