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留着門,一會兒就回來!”孫大顯走出城門後還回頭喊了一句,只是此時城頭空空如也,再沒人搭理他了。
出了城門,城外再無燈火,一片黑暗死寂,颳起的風都比城裡要冷得多,孫大顯走在土路上,被北風吹得渾身發抖,發熱的頭腦一點點冷卻下來,面對着夜色無邊,他不時回過頭,望向通往城門的路,城門的微弱燈火在腳下漸漸變得模糊,隨即悄然消失,頭頂一輪彎月,只照到前方几步開外。
一行人來到了信中約定的地方,孫大顯伸着脖子四處打探,周圍一片沉寂,沒看到八路的蹤影,他以爲自己來早了,等不到縣大隊現身,心裡又沒了主意。
突然,從遠處蒿草從中冒出一個人,慢慢朝孫大顯走過來,孫大顯頓時緊張起來,一隻手始終伸到槍套裡,手臂還亂抖個不停。
直到陳菲菲在身後輕拍了他一下,他才止住哆嗦,此時來人已到跟前,這人年紀輕輕,面色白淨,正是縣大隊指導員王登學,他沒穿軍裝,一身農民打扮,倒也顯得乾淨利落。
“你是孫大顯吧?”王登學倒是很鎮靜,還衝着他微微一笑。
“你是誰?”孫大顯並不認識王登學,但覺得眼前這個人活脫一個白面書生,一點不像八路的樣子。
王指導員報出自己的名字,孫大顯看他文靜的樣子,心裡又有了底氣。
“我們要的人都帶來了嗎?”王登學問道。
孫大顯朝後面揮了揮手,有人揭開車上的黑布,王登學看到幾個被俘戰士都被綁在一起,人數倒是不差,他看了陳菲菲一眼,衝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表哥在哪兒,我要見到他!”孫大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王登學微微一笑,也朝身後揮了揮手,孫大顯踮起腳,伸着脖子往他身後看去,只見蒿草從中又站起兩個人來,一前一後朝這裡走過來,走在前頭的和他一樣乾瘦,看走路的姿勢,正是他表哥王桂芝無疑,孫大顯歪了歪嘴,伸出一隻手快速地向身後擺了兩下。
跟在他身後的漢奸們見到這個信號,開始悄無聲息地聚集在那輛雙驢牽引的大車旁邊,這套信號是出城以前,陳菲菲和他在路上商定的計策,陳菲菲告訴他一見到王桂芝露面,就安排手下人聚集起來,然後他一聲令下,這些人就可以立即從車上取槍開火。
這些漢奸都集中到了驢車旁邊,有人的手已經伸到了黑布下面,結果摸到一大片冷冰冰的東西,感覺不像是機關槍,但一想這裡面還有小鋼炮,他們覺得鋼炮也許就是這樣的,因此也沒人提醒孫大顯。
孫大顯只顧着看過來的兩個人,他眯起眼睛,慢慢看清了王桂芝身後的人,越看越覺得這人似乎有點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在家裡遭到神秘人追殺的那個夜晚,朦朧中曾看到高副官和一箇中年漢子在一起,那漢子的相貌和眼前這個八路完全一樣。
“你,你是...”孫大顯指着盧鐵旺,一時語塞。
“孫大隊長,還記得我嗎?我就是盧鐵旺!”盧鐵旺聲音低沉,震得孫大顯心臟都懸到了半空。
“你是盧鐵旺,你是八路,那你,你也是!”孫大顯突然轉身指着耿長樂,聲音哆嗦得厲害。
“你說對了,我們都是八路!”耿長樂和盧鐵旺一前一後把他夾在中間,孫大顯有點懵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擱。
“我要報告皇軍,把你們都抓起來!”他開始後悔當時竟答應耿長樂,去幫他說情。
“你沒機會了!”陳菲菲上前一步,指着他的鼻子厲聲喝道。
“我他媽上當了!弟兄們,抄傢伙!”孫大顯尖聲喊道,此刻他已經失去了判斷力,就不去想想陳菲菲既然設計抓他,怎麼能給他提供武器?
漢奸們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真有人就一把掀開了黑布,他們只看到一具碩大的金黃色棺材,車上哪有什麼武器的影子。
看着眼前的大棺材,孫大顯腦子已經變得空白,他怔在原地,竟連槍都忘了拔。
但他手下還有人試圖頑抗,陳菲菲聽到那邊嘁哩喀喳一陣響,真有人舉着手槍,正要打冷槍暗算盧鐵旺。
“都給我把槍放下!誰動就打死誰!”陳菲菲大聲喊道,她個子不高,站在人羣裡毫不顯眼,但喊聲裡帶着一股子狠勁兒,漢奸們都被這喊聲給嚇住了,竟沒人再敢動彈。
耿長樂見狀順勢從孫大顯手裡奪下手槍,單手提槍朝着將近二十個漢奸衝過去,“繳槍不殺!”他低聲吼叫着,逐個繳下他們的槍,剛纔還試圖頑抗的偵緝隊衆漢奸,此時化身成待宰的羔羊,一個個乖乖舉手投降,竟沒一人膽敢反抗。
這時其他縣大隊戰士也陸續趕到現場,他們人數遠遠少於偵緝隊,算下來也就七八個人,但面對二十多人的漢奸,他們反而更加鎮定,漢奸們被繳槍後,戰士們找來繩子,把所有人都捆成一條線,加上先前的王桂芝,還有孫大顯,永定縣城的偵緝隊基本上全都在此集合了。
盧鐵旺來到大車旁邊,和耿長樂一起,給車上的被俘戰士鬆了綁,他們被關了這麼久,此刻終於回到組織,眼淚無聲落下。
“陳小姐,你又立下了大功,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盧鐵旺擦了擦有些發紅的眼角,緊緊握住陳菲菲的手,不停地使勁搖。
“盧連長,你這麼說,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陳菲菲紅着臉,低頭傻笑着,然後拉着盧鐵旺來到黃金棺材前:“多漂亮的黃金啊,可我不想要了,我覺得總能找到更需要它的人。”
盧鐵旺說:“事關重大,這麼多黃金我們也不能私自收下,暫時先存放到根據地,我馬上派人上報軍分區,讓領導來安排它的去處吧!”
陳菲菲指着王桂芝等人問道:“那這些人怎麼處理?你不會也說要聽從組織安排吧?”
盧鐵旺笑着點了點頭:“雖然這些人賣身投靠日寇,壞事做盡,但八路軍優待俘虜,一切要按紀律規定行事,需要先把他們押回根據地,讓他們接受羣衆的審判,然後根據平時所犯惡性給他們定罪。”
陳菲菲撅了撅嘴:“又是紀律,你們八路規矩就是多!”
王登學走過來:“沒錯,我們八路規矩是多,我們有嚴明的紀律,有明確的目標,你可能無法理解。”
“切,小白臉就會說大道理!”陳菲菲又翻起了白眼。
王登學笑了:“陳小姐,你不理解沒關係,我知道你也是熱忱於抗日的女英雄,智勇雙全,今天我們能營救出被困的同志,你是首功一件,我代表八路軍永定縣大隊,感謝你!”說罷笑呵呵向她伸出手。
“你這個小白臉,就今天說的話我還愛聽些,記得以後撿我愛聽的說啊!”陳菲菲依然撅着嘴,拉着他一根手指頭敷衍了一下,“行了,我和你握過手了,心滿意足了吧?”
“我希望有一天,陳小姐能不叫我‘小白臉’,那我就心滿意足了!”王登學爽朗地笑起來,陳菲菲突然發現,其實他大聲一笑,看起來還是很豪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