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彪坐着敞篷汽車,穿過永定縣城的大街小巷,他穿着標誌性的黑色長衫,身後圍着一個黑色的長斗篷,蓋住了他有些微駝的後背,頭上戴上了黃色禮帽,臉上還掛着一幅墨鏡,坐在車上,他滿臉得意的神色,兩顆大黃牙露在外面,十分醒目。
最後汽車駛進了永定中學的操場,由於鬼子兵的驅趕,全縣城幾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被帶到了這塊偌大的空地上,操場前方已經搭好了一個高約兩米的臺子,渡邊一郎帶着幾個日本軍官早已經等在這裡,他自始至終都板着一張臉,似乎並不太高興,而龐越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裝站在渡邊的身後,他臉上灰濛濛的,和衣服的顏色融爲一體,眼角向下耷拉着,也顯得神情沮喪。
在臺子後面是永定中學的教學樓,三層高,外面包着黃色的磚,每層樓外面有水泥砌成的露天走廊,走廊邊緣用鐵欄杆圍住,由於所有的學生也都被趕到了操場上面,所以這棟樓此時顯得空空蕩蕩,所有教室的門都敞開着。
程雲彪的汽車緩緩停在了渡邊一郎的腳下,他跳下車,獰笑着向圍觀人羣揮手示意,臉上的肉絲都咧成了橫的,大家對他心懷畏懼,所以多數人選擇了沉默不語,只有黑仙會的信徒們在人羣中吶喊吆喝,很是興奮。
渡邊一郎看了看錶,見時間已經差不多,便衝着龐越使了個眼色,龐越戴上眼鏡,哆哆嗦嗦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站到話筒前面,用顫巍巍的聲音說道:“現在宣讀,大日本皇軍的任命狀!”他的聲音很尖細,帶着哆嗦的顫音,就如同正在嚎叫的貓突然被人踩住了尾巴。
“黑仙會會長程雲彪,對大日本皇軍忠心耿耿,且足智多謀,屢次爲皇軍建立奇功,茲任命其爲永定縣縣長,掌管永定縣城一切政務,任命從今日起生效!”龐越在念這幾句話的時候,神色哀傷,聲音黯然,如喪考妣。他念完後就灰溜溜退到了渡邊一郎身後,耷拉着腦袋一動不動。
程雲彪兩步跳上臺子,從渡邊一郎手裡接過任命狀,接着朝下面的人羣揮了揮手,裝腔作勢地說道:“程某不才,被皇軍厚愛,今日當上了縣長,皇軍如此優待,程某定當全力報答,今天是我當上縣長的第一天,我要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他用眼角瞥了瞥站在旁邊的渡邊一郎,接着大聲喊道:“槍斃縣城中的所有八路!”
他話音剛落,就用手指向旁邊,所有人的目光都順着他的手指齊刷刷向那邊看去,只見五個人五花大綁着,已經一隊荷槍實彈的鬼子兵被帶到了牆角,他們穿着破爛的麻布衣,頭上套着黑布口袋,所以看不清臉面,但是其中有一個身材特別高大,從衣服的破口能看到露出的黝黑結實的胸膛,眼熟的人們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
“這些人都是八路軍,抗日份子!他們處處於皇軍作對,破壞我們的縣城,嚴重威脅着你們的安全,爲了保護縣城,也保護你們,現在對他們公開執行槍決!”程雲彪對着話筒聲嘶力竭地喊道。
喊完這些話,他對着那隊鬼子兵揮了揮手,就聽見一片拉槍栓,推子彈的聲音,五支步槍同時舉起來,隨時等待着開槍的號令。
“等一下!”渡邊一郎聽到身後傳出一個女人清脆的聲音,這聲音很耳熟,他回過頭去,看到陳菲菲就站在教學樓三樓的露天走廊上,她穿了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頭髮整齊地梳在腦後,打扮得非常利落,白淨的臉龐如一塊無瑕的美玉,但是眼神凌厲,她的身旁還放了一個一人多高的東西,上面蓋了一塊白布,看上去好像一根柱子。
“陳小姐,誰讓你到上面去了,你想幹什麼,劫法場嗎?”渡邊一郎厲聲喝道,手裡的軍刀已經出鞘。
“劫法場?渡邊太君你可太擡舉我了!”陳菲菲冷笑道,“我一個弱女子,手無寸鐵,憑什麼劫法場?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程雲彪纔是真正的抗日份子,他要藉着今天這個大場面,實現他的陰謀!”
“笑話!”程雲彪呲起了嘴角,“誰不知道你陳菲菲素來和我交惡,沒想到我當了縣長你還心有不甘,怎麼,你到現在還想誣陷我,爲抗日分子翻案不成?”
“我有沒有還得讓渡邊太君定奪,”陳菲菲用手半遮着臉,嫣然一笑,“渡邊太君,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程會長一直在策劃一個針對皇軍的巨大陰謀嗎?他這個人用邪法在自己背後種出一雙巨翅,又把自己的身體弄出了一身青色鱗片,又在鱗片裡植入了劇毒之物,就等着出現像今天這樣的大場面,等到時機一到,他就會騰空飛起,將毒藥灑向空中,到時候不光是所有皇軍,就連城裡的老百姓都得中了他的毒,後果不堪設想,您如果不信的話,可以現在就命令他脫下衣服,看看我所言是真是假。”
渡邊一郎聽完陳菲菲這一番話,又皺起了眉頭,儘管她的話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渡邊的懷疑的目光還是落到了程雲彪身上。
“程會長,你爲什麼穿得這麼厚?你不介意脫下衣服讓我看看吧?”渡邊一郎面無表情地問道。
“太君,那小丫頭信口雌黃,說得那麼邪乎,怎麼可能?”程雲彪辯解道。
“既然沒有,脫下來讓她看看,她也就沒話說了,不是嗎?”渡邊一郎步步緊逼。
“太君,天這麼冷,就不必了吧?”程雲彪陪着笑臉,心裡也在盤算着自己的計劃。
“程會長,我對你這種不爽快的態度很不滿意,我記得你以前說話辦事都很乾脆的,怎麼當上縣長,就扭扭捏捏起來了?”渡邊一郎的手又不自覺地摸到了軍刀上面。
“既然太君非要看,那程某也無話可說,看就看吧!”程雲彪低下頭,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他突然一把了拉開斗篷,接着在胸前一拽,整件長衫掉落在地。
眼前的一幕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只見程雲彪背後生着一雙巨大的黑色肉翅,就像是蝙蝠的翅膀放大了數百倍的樣子,而他周身上下佈滿了青黑色的鱗片,此時所有的鱗片都微微張開,從張開的鱗片裡面向外探出一根根黑色的粗大絨毛。
渡邊一郎的刀還沒拔出鞘,一股強風吹來差點沒把他颳倒,只見程雲彪背後那對大翅膀扇動起來,眨眼間就飛到半空。
“陳菲菲,還真有你的,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秘密?”程雲彪目露兇光,他飛到和她一樣的高度,距離不超過一丈遠。
“從那天晚上你逼着龐縣長向你開槍的時候,我就全都知道了。”陳菲菲毫無懼色,一臉淡然。
“那天原來你也在場,那罈子裡放火的把戲也是你想出的吧?”程雲彪慢慢往前逼近。
“沒錯,可惜沒燒死你!”陳菲菲原本流轉萬千的眼光慢慢變得如刀似劍般鋒利。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是誰告訴你的?”程雲彪張開雙臂,恨不得立刻將她掐死。
“這都是崔堂主告訴我的。”陳菲菲嫣然一笑。
“怎麼可能!”程雲彪大喊一聲,在他的印象中,陳菲菲和崔堂主根本沒有一點交集,而且自從陳菲菲進城之前,崔堂主就已經變成了活死人,無知無畏。
“你想不明白的事兒還多着呢!”陳菲菲輕蔑地哼了一聲,“你的命門我都知道,所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程雲彪仰天大笑:“知道又能怎麼樣?外面這麼大的風,你從哪裡點火?可惜你聰明一世,最後還是逃不出我的手心!”
就在這時渡邊一郎已經緩過神來,開始命令下面的日本兵開槍射擊,子彈打在程雲彪身上,就像碰到了鐵板上一樣,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可他卻毫髮無損,圍觀的老百姓頓時炸開了鍋,人流向四面八方開始涌動。
程雲彪又向前逼近了兩步:“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什麼叫真正的黑仙降臨,只要幾分鐘的時間,我就能讓這裡所有的人都聽命於我,包括那些日本人,我將從這裡開始建立一個全新的朝代,而我將是第一個皇帝,最終我將一統天下,成爲霸主!”
“就憑你?我呸!”陳菲菲往地下啐了一口,“我告訴你吧程雲彪,只要幾分鐘的時間,你將成爲一隻被烤的直流油的鴨子,我就能讓這裡所有的人都啐你一口,包括那些日本人,你將從這裡開始你的地獄生涯,而你將是我親手殺死的第一個人,最終你將遺臭萬年,成爲笑柄!”
“放肆!你真的活到頭了!”程雲彪大喝一聲,扇動巨翅向陳菲菲猛撲過來。
陳菲菲見狀迅速將旁邊那東西上蓋着的白布取下,白布蓋着的是一個頭大腳小的棒狀物,這東西好像一個巨大的蘑菇,蘑菇腿上纏繞着密密麻麻的銅線圈,上面是一個略顯扁平的鐵絲網,鐵絲網裡面還包着一個鐵球。
程雲彪正在驚詫間,陳菲菲已經用腳往這個怪東西旁邊輕輕一踩,只見從蘑菇頭上瞬間發出一道藍色電光,這道電光不偏不倚正朝自己而來,速度就如同閃電一樣快,他躲閃不及,當即被打中胸口,頓時感覺全身一陣**,隨後又是一道電光射過來,這次他更無力躲閃,轉眼之間,從蘑菇頭上發出無數條細長扭曲的閃電,就像一顆枝杈繁多的枯樹,只是這些樹枝全都搭在了程雲彪的身上,他身體上的鱗片開始冒煙,轉眼火光燃起,就聽一聲慘叫,他重重地摔在了臺子上,掙扎了幾下,被熊熊大火吞沒。
高臺上頓時濃煙滾滾,伴隨着撕心裂肺的慘叫,沒過多久,慘叫聲戛然而止,渡邊帶着人冒着濃煙來到近前,只見地上躺着一具扭曲漆黑的焦屍,背後的翅膀被燒得只剩下一點碎皮,現場瀰漫着焦臭的氣味,他捂着鼻子厭惡地盯着這具屍首,沒想到今天的事竟然會這樣收場。
混在人羣中的馮保見勢不妙,想趁亂逃走,卻早已被幾個日本兵用槍頂到牆角,束手就擒。
陳菲菲呆滯地凝視着腳下混亂不堪的場景,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能親手殺死一個人,但又不得不這麼做,只有這樣才能救下更多的人,她看着那具焦黑的屍首,長出了一口氣,兩腿發軟,一下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