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半仙出事了,陳菲菲可不知道,當天晚上,按照原定計劃,她吩咐耿長樂偷偷出門去,手裡拿着那顆悶人彈,來到李山暫住的那間小房子門口,她早就觀察過,房門前有棵大柳樹,生得高大粗壯,初夏時節,柳樹的枝葉已經很繁茂,墨綠色枝條垂下來,好似女孩子濃密的頭髮,站在樹下往上看,根本瞧不清楚枝條中間是否藏了東西。
他趕到樹下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對耿長樂來說,這不是問題,憑他的身手,再高的樹也不在話下,綁**根本沒費他多少功夫,轉眼間他又站在地上,又擡頭看看**的位置並記下來,以便回去後,把情況報告給陳菲菲,明天的行動,他們不在一起,情報的準確度就顯得極爲重要。
本來辦完這件事,他就可以回去覆命,可偏巧正要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李山房間裡燈火通明,隱約傳出說話的聲音,能聽出來一個是李山,而另一個就是渡邊一郎,耿長樂一聽來了興致,李山的情況陳菲菲已經告訴了他,表面上他裝得很不在乎,其實心裡也很緊張,生怕那叛徒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突然想起什麼,那時不光是自己,整個交通站全都得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他也是心裡着急,就想湊過去偷聽下他們到底在談論什麼。
他躡手躡腳潛伏到對方門前,把耳朵貼到門板上,透過門板,房間裡的聲音含糊不清,無法分辨內容,他又看了看亮着燈的玻璃窗,心想只有躲到窗戶底下,才能聽得分明,於是壯着膽子,正打算貓腰溜過去,不想關鍵時刻,出事兒了。
要說他平時也算心思縝密,可這段日子由於姐姐紅美子剛死不久,平日裡,在陳菲菲跟前,他總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心裡其實很難受,畢竟至親骨肉,血濃於水,不知不覺就回憶起自己小時候的情景,那時候一家人在一起,雖說經常餓肚子,可回想起來,心裡總是溫暖的,不經意間,淚水總會溼了眼眶,可他腦子裡總想這些事,人就變得恍惚起來,這會兒就是如此,他也本想摒除雜念的,可管不住自己的大腦,就好像得了強迫症一般,那些泛黃的場景,總是自動往外蹦。
就在他胡思亂想着,靠近窗戶的時候,沒注意到牆角放了好幾個啤酒瓶子,第一個瓶子他沒看到,碰到了,清脆的玻璃撞擊聲讓他一下子警醒起來,想調整已經來不及了,隨後腳底下開始絆蒜,接連把所有啤酒瓶全踢倒了,就算屋裡這兩人談得熱烈,第一聲沒聽到,可接二連三的碰撞聲自然引起了注意,談話聲戛然而止,緊接着聽到屋裡傳出急促的腳步聲。
耿長樂心裡罵了句粗話,只知道壞事了,趁着周圍沒人,房門還沒打開,就準備逃走,他前腳剛邁出幾步,身後房門打開,渡邊和李山全都站在門口,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正匆匆離去。
“誰?站住!”渡邊大聲喊道。
耿長樂心亂如麻,根本不聽他的,加快速度,幾步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八嘎!有人偷聽!”渡邊氣急敗壞跺着腳嚷道,他眼神本來不太好,平日戴着眼鏡,到了晚上,更看不清東西,只能兀自生悶氣。
“真奇怪,那個人好眼熟!”李山眼神要比他好很多,他凝視着那背影,似乎想到了什麼,渡邊問他是否看清來人面貌,他搖搖頭,說沒看到,告訴渡邊說只看對方跑步的姿勢,很像是以前縣大隊一個人,叫耿長樂。
“耿長樂我知道,聽說他是縣大隊的偵查員,以前總跟皇軍作對,不過在那次皇軍大捷後,他就神秘失蹤了,再沒有聽到過關於他的消息,我們檢查被擊斃八路屍體的時候,你也參加了,當時並沒發現他的屍體,這個人到底躲到哪裡去了?”渡邊心裡也產生了疑問。
第二天早晨,陳菲菲他們起得很早,就等着接應戰士進城,可等到快八點,也不見人來,她在門口焦急踱着步子,反覆看手錶,這幾天通過觀察,她發現李山都是快八點的時候起牀,洗漱完大概需要二十分鐘時間,然後渡邊就會過來,把他帶到憲兵司令部去談話,如果到了八點,接應戰士還不來,這次行動就算失敗了。
可有些事,着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眼看着時間要到了,她下定決心,告訴耿長樂,告訴他計劃改變,整個行動由他們二人來完成,她還和之前一樣,躲在閣樓裡準備發射微波,而耿長樂則必須馬上出動,埋伏在李山住所旁邊,只要聽到悶人彈爆炸的聲響,立刻動手,以救人爲名,把李山背到隱蔽場所藏好,再作打算。
有時候,人一旦陷入焦躁的情緒,就會影響判斷力,陳菲菲此時就是如此,她根本沒去想想爲什麼該來的人沒來,只想着身份暴露的嚴重後果,她有些偏執了。
耿長樂按照她的部署,匆忙趕到李山住所附近,他沒立刻上去,只是在房子周圍徘徊,等待着悶人彈爆響那一刻。
果然不出陳菲菲的預料,到了八點一刻左右,渡邊隻身來到住所,李山早已經穿戴好,兩人在屋裡呆了一會兒,房門被推開,他們一塊出來,看樣子是要到憲兵隊去。
龐家閣樓有三層高,站在寓所門口,往南邊仰望,就能看到閣樓上窗玻璃反射出的光線,很耀眼,在這個時間段,他們沒法透過窗戶看清裡面究竟有沒有人,而站在閣樓上,下面的情況則一目瞭然,耿長樂很清楚,此時她躲在上面,已經開始發射了,樹上的**隨時都可能爆炸。
可令人奇怪的是,半分鐘過去了,那顆**始終沒發出動靜,按理說,陳菲菲視線很開闊,不可能看不到住所附近的狀況,正疑惑的時候,突然聽到樹上沙沙作響,緊接着,一個圓球形的東西重重砸在地面上,落地後還往前滾了幾下,鐵殼發出梆梆的響聲,吸引了渡邊一郎的注意,他撿起這個圓球,看到上面的日本字後,頓時拉下臉來。
“八嘎!有人行刺!”他抽出軍刀,在空中瘋狂地揮舞着,聽到他的喊聲,從不遠處的憲兵司令部裡,衝出來十幾個日本兵,嘴裡幾裡哇啦不知說些什麼,他們匆匆趕到住所旁,圍成一個圓圈,把渡邊二人包在當中。
“這一定是耿長樂乾的!”他聽到李山正跟渡邊說自己的壞話,心裡頓時沉甸甸的,本想掩飾身份,這下徹底暴露了!
他暗叫一聲不好,是非之地,已經不能久留,於是趕忙調轉身體,往龐宅飛奔而去,事情鬧大了,也不知爲什麼會這樣,此時現場一片混亂,他無暇去想樹上的沙沙聲究竟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總之樹冠茂密,誰也看不到上面的情況。
出於對陳菲菲的依賴,他想馬上趕回去,心裡總覺得只要有她在,任何事情都不會成爲難題,這種依賴有時候會讓人放鬆警惕,比如在今天,還有昨天,要不是他弄出響動,李山也不會想到耿長樂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