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在自盡前陷害盧智。這行爲表面看來沒有任何依據,她懷的是安王的孩子,她是安王的女人,同盧智和盧氏根本沒有任何利益上的衝突,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做出那樣的選擇。
看着盧智依然難看的臉色,房喬嘆了口氣,道:
“芸娘是個烈性的女子,雖被贈給我,但到底原本是長孫皇后的侍女,是個忠心的,同安王有了關係後,已經算是背主,韓厲拿了她死前留下絕筆給我看,我才知道,她是因爲恨我當年將安王安排在別院,才讓她有了那般遭遇,早就想着報復我同安王,這才藉着府上爲安王接風,做出那樣的事,既陷害了我的嫡子。也害死了她同安王的親骨肉。”
房喬沒有說出口的是,芸娘之所以會在心如死灰下做出那般衝動之舉,多少也是因爲有人推波助瀾。
“安王對這頭一個兒子很是期盼,他表面豪爽大方,實際上卻是個暴戾異常又詭變的人,當時我作勢刺你,就是爲了暫時消減他的怒火,後來將你關進祠堂,實是想保護你不被他暗下死手......”
房喬一番解釋下來,遺玉和盧智皆是半信半疑,雖他說的有憑有據,但到底是空口白話。
尤其是盧智,儘管早就知道當年之事多有貓膩,可卻沒想到事實的真相竟然是這樣,一切的導火索都是因爲一個女人的仇怨,難怪芸娘最後會對他說對不起,的確,不管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怨,盧智都是無辜的。
房喬見兄妹倆陷入沉思,繼續道:“我原本安排你們出府,本想着等你們出了京城,擺脫那些眼線,再將你們好好安置起來,等待事了,卻不想我派去接你們的人,竟然被另一夥人馬截住,且你們母子趁勢離開。一去再不見蹤影。”
盧智低着頭,遺玉並不知道盧氏當年離開長安城後,在西郊的遭遇,聽了房玄齡的講述,便對他道:
“然後呢,你就對外宣稱我娘去養病,等皇上登基後,又說我們被安王擄走?”
房喬神色一黯,“我當時以爲你們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這話出口,他自己心中都覺得可笑,之所以對外宣稱盧氏他們被安王擄走,不就是還抱着一絲希望,他們能夠回來麼。
遺玉嗤笑,“以爲我們不在了?你安心地在京城享受高官厚綠時,外公卻正在四處奔波尋找我們,我們母子四人正過着你這種人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遺玉看開盧中植一事,全是因爲盧老爺子在知錯後,便拋掉了擁立之功,拋掉了養尊處優的生活,大江南北尋找他們一家子十二年,他是真的付出了代價。是真的讓盧氏他們看到了他的誠心,被其感動。
可房喬呢,她只看到他錦衣玉食的美妾,看到他嬌寵的無法無天的女兒,眼下又莫名其妙地跑來“認錯”和“道歉”,把盧氏氣暈,把盧智最痛苦地記憶又喚醒!
“房大人,”遺玉道,“那你就繼續當我們一家人不在好了,而我們,也會繼續當你沒有存在過。”
房喬心中一突,聽出她話中的認真,忙道:
“我一開始也有找過你們,只是當年韓厲自稱尋到了你們的屍首,叫我親自去辨認過,那些屍首同你們一模一樣,我這才認爲你們不在世上。”
話到最後,他的底氣已經不足,見到那同盧氏母子一模一樣的屍首後,他不得不信,卻又不想信,不想信,卻又假裝去信,只以爲不去尋了,那就可以騙自己,他們許是還活着。
遺玉皺眉,幾次三番聽到他說韓厲的名字,似乎當年的哪家事情都同那韓厲有關,可她實在沒耐性再聽房喬多說。
就像盧智所說。房喬是個忠臣,忠於皇上,並且可以因此,置妻子和兒子的安危不顧,對他的忠心,她不置可否,對當年的隱情,她眼下更沒有興趣知道。
“你說,韓厲——”就在遺玉將要張口趕人之際,盧智突然回神,問道:“韓厲與當年的事情有何關聯?”
房喬的眼中又露出那種每每提到韓厲便會迸發的怒火,但他的聲音,還算平靜:
“韓厲是隋末旺族,韓家的子孫,是你母親的義兄,只是後來昏君當道,家道中落,在流放前,被你母親連同三公主救下後,不告而別,幾年之後,他便改名換姓,做了安王府的謀士。”
大致將韓厲此人講過。房喬目中一寒,咬牙道:“當年安王曾經對你母親下手,逼得我冷落她,安王讓我代爲照看芸娘,全是他出的主意,我安排你們出府後,在京郊也是被他的人攔了下來!”
遺玉不知當年在京郊事情的具體經過,盧智卻是清清楚楚,他一直都在疑惑那羣突然出現的灰衣刀客是哪路人馬,原來這個韓厲派來的!
盧智心中仍有疑問,但他先前說過。只問房喬三個問題,這三個問題都得到了答案,已經是出乎他意料,便沒有再開口追問。
遺玉的目光一直停在盧智的臉上,見他目露疑惑,心思一轉,便扭頭對房喬道:
“你說的這話,好沒道理,那個韓厲既然是我孃的義兄,又受我孃的恩惠,爲何要幫着安王籌謀,去害我娘?”
房喬臉上一陣猶豫,終是側過頭去,澀聲答道:“他、他對你母親有不軌之心。”
遺玉和盧智頓時雙目一瞪,相視之後,都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荒唐之色。
房喬原本是想着能單獨同盧氏把這事情說清楚,可眼下看來,不與兩個孩子說明白,他想再同盧氏說話,都沒有可能,這會兒既然已經將韓厲的事講了出來,當下便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韓厲此人,心思狡詐,處事狠練,依着你母親和三公主贈的那筆銀錢,在西北商道上招攬了大批的匪盜,行那猖獗之事,羽翼豐滿後,他便投靠了安王,因他既有錢財又有人馬,深的安王重視,韓厲對你母親,心思太過極端。”
“他處心積慮,爲了能從我身邊將你母親奪去,便故意在安王跟前煽風點火,我纔在安王的幾次警告下,故意對你母親冷淡起來。那時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安王那次秘密回京住在我的別院,因爲聽了他說起我院中有名叫芸孃的美貌姬妾,那時我便懷疑安王身邊有人在算計我...”
“還有我同麗娘,我同她原本並無——也是因爲他的設計,纔會酒後...就是那次之後,我才知道韓厲此人的存在,就是他,將芸娘和麗孃的事情派人揭到你母親那裡去的...”
一番長篇累敘下來,遺玉和盧智眼中的荒唐之色更甚,房喬這是什麼意思,合着繞了一百圈,母子三人當年淪落天涯,竟是因爲一個今日才他們才聽說名字的人!
遺玉擔憂地扭頭去看牀上的盧氏,若房喬所言是真,她娘聽到之後,會是怎樣的打擊,一個負心的夫君還不夠,又要加上一個恩將仇報的義兄。
這事絕對不能讓盧氏知道!
遺玉和盧智腦中同時冒出這個念頭,盧智率先開口:“我已問完了三件事,你走吧。”
房喬神色一變,從剛纔的憤怒中回過神來,垂頭望着地面,靜靜站在那裡不動。
這時,門外傳來了劉香香同阿虎的爭執聲,遺玉心道大夫來了,看着一動不動,沒有離意的房喬,道:
“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你怎麼還不走,非要我娘醒來見到你,再被氣暈一次不行?”
房喬身形一僵,緩緩側頭去看着牀上的盧氏,在盧智和遺玉就要動手攆人的時候,默默地轉過身去,走到門邊時候,從腰上取下一塊玉佩放在門口的高几上,兩步跨過了門檻。
“你們若是遇到難處,只管拿了這玉佩到府上去找我。”
盧氏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點兒,睜開眼睛,便見靠在牀頭望着她的遺玉,下意識地一笑。
一直守在牀邊的遺玉,見她醒來,忙出聲喚了屋外的盧智。
盧氏頭腦一醒,便強撐着身子要坐起來,“他走了?”
“嗯,”遺玉不想讓她多想房喬的事,伸手在她背後墊了只靠枕,“娘餓嗎?廚房溫着飯。”
盧氏目光在屋裡一掃,落到從門外走近的盧智身上,見一對兒女神色並無異常,出奇地沒有再問。
“娘不餓,你吃了嗎?”盧氏就着遺玉的手喝下半杯溫水後,問道。
遺玉從劉香香那裡聽得,盧氏早上就沒有吃飯,這都半天功夫不餓纔怪,恐她是心中鬱結,纔不想吃東西,便笑着往她身邊湊了湊。
“娘不餓,我可餓了,大哥說了,娘不醒來吃東西,也不讓我吃午飯,您聽,我肚子現在還叫喚呢。”
盧智挑眉,他哪裡說過這種話?
盧氏只當遺玉是講真的,先是拍拍遺玉的手,道:“那你去盛些飯來,陪着娘吃。”
而後她又瞪了一眼盧智,“你就會欺負她。”
盧智摸摸鼻子,見盧氏神態放鬆,心中暗鬆一口氣,搶在遺玉起身之前,道:“行了,我欺負她,向她賠不是,你們坐着,我去給你們盛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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