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591加更)
按理說。契子這種東西,是不當輕易視於旁人的,而房喬手中的契子,是他親自登門找到大興乾果行討的,雖人家賣他面子給了,但他還是壓了千兩銀子作爲抵押,只說暫借幾日,便會歸還,又付了二百兩的酬金。
劉德危皺着眉頭,先將那張契子拿在手裡看過,落款處如同房喬所說,寫着“龍泉鎮盧氏”五字,上面印着一枚鮮紅的指印,一看便是真東西。
盧氏站在不遠處一看那契紙,就認出正是她當日簽得的,當下沒再顧及那麼多,心頭冒火的她,側身扭頭狠狠瞪向房喬,恰他扭頭看來,進門兩人頭一次視線對上,只是這麼一眼。便讓房喬面露怔仲。
盧氏卻看着他冷聲道:“房大人真是了得,爲佔他**兒,卻是什麼東西偷的搶得都拿得出來!倒讓我這婦人,大大地漲了見識!”
麗娘一直注意着房喬的舉動,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總算見得這一直被盧家兩兄弟擋在身側的盧氏,但見這婦人不復那次君子樓時的素氣,一條金底拋彩的收腰束裙,外罩嫣紅串丹的八寶祥紋織錦長衫,腰間繫着嵌玉三色扣帶,說是明豔卻帶着貴氣,再瞧那似雲翻飛的驚鵠髻上,明珠翠玉不得見,反是她白日怕俗不敢戴得的金飾!
一溜兒的金縷片紅寶石簪頭,尤以左額搭下的滴金灑穗花鈿,盡顯那張妝容淡抹的雍雍容顏,眉眼帶怒,更麗三分,不見半點俗,盡是華貴態!
見着這氣勢凌人地張口便譏的婦人,恍然間,麗娘似又回到十幾年前,初被領進房家門,向主母奉茶時候,在她心儀已久的出色男子身旁端坐,不顯半點遜色,華光難掩的房夫人。在她跪下奉上熱茶時,沉穩接過,卻轉手潑在那男子臉上的房夫人!
身子輕輕一抖,她下意識便垂下頭去,抄於袖中的十根手指緊緊扭在一起,剋制住心中的不甘、怨忿、嫉妒,還有一絲她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的自慚形穢。
遺玉將盧氏的怒斥,房喬呆呆的目光,還有麗娘那短短複雜的一視看在眼中,因這間斷了十三年的一場愛恨,讓她忽有所感,一名女子,身在古代,若是像盧氏這般在婚姻中眼不容沙,那,該當註定是一場悲劇吧。
劉德危放下契子,又拿過一封書信輕輕抖開,卻在見到信上字跡之後,大手一抖,順手抓起醒木便是“啪”地一聲巨響——
“混、胡鬧!簡直是胡鬧!”
衆人齊齊投去視線,就見劉德危此刻正臉色發黑地盯着手上的信紙。頭也不擡地壓着嗓子問道:“房、房大人,那畫像上當真是你夫人,這信箋亦是你夫人親手所書的?”
房喬一頓後,道:“正是。”
盧氏心中有些發苦,想到她當初字字真心,如今卻被拿來做了這等用處,可沒等她神色黯下,便聽堂上一聲驚怒道:
“房大人!本官是不如你在朝中地位牢固,可也不是任人威逼之流!你誘錯人了,也嚇錯人了!”
在滿大廳驚愕的目光中,黑着臉的劉德危“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大手一揮,將案上的畫卷和信紙全都拋於堂下,少卿和幾名評事想勸,可目光溜到那“吧嗒”一聲落在地上滑開的畫卷後,卻都瞠目結舌起來。
“哈哈哈!”站在前面的盧景姍突然爆笑起來,遺玉好奇地溜邊上前兩步,先是順手抓住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飄落在自己面前的信紙,待目光見着那躺在地上畫卷中的人物後,便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那四尺見長的泛黃畫卷之上,哪裡有盧氏半點身影,分明是一黑臉乎乎的捉鬼道士鍾馗模樣!
盧氏看着原本當是自己的畫像變成了猙獰的鬼臉,竟也笑出聲來,讓同樣看見畫上之物的房喬和麗娘陡然色變,房喬幾步上前將畫像撿起,摸着那不會認錯的裝裱,也只有他能從細微辨別出來,這畫是經了旁人小意修改過的。將一名美婦,塗抹成了鍾馗!
盧氏畫像被毀,讓他向來溫潤如水的目光中流過一絲殺氣,沒容他多想,便聽得一聲並不陌生的清脆音調:
“咦?這上面寫的——設法相助,則黃金百兩,華宅一座,不相助,則丟官失勢,望爾智擇。”
廳中或怒或笑或呆滯的一羣人,看着堂上嬌小的少女捧着那發舊的紙張字字念來,所有神情收起,數十道目光一同投向房喬,有不敢置信的,有難掩不屑的,更有譏諷滿面的。
遺玉見着這紙上所書,只恨不得當下就能見着盧智,好抱着他親上兩口才行,這畫、這信不是她大哥動的手腳的,還能是誰,盧智啊盧智,真個是忒壞了!
難怪劉德危會發火,這一手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又銜接的天衣無縫漂亮至極,身爲大理寺卿的老劉脾氣是頂好的,可不熟悉他的人則不知,這人實打實是一個清水官,最恨的便是行污納垢之事,碰上便是會瘋頭,更別說這事落在自己身上了。
房喬一折畫卷,緊皺眉頭,沉聲對着堂上氣的火爆三丈的劉德危一禮,道:“劉大人先莫動氣,這幅畫被人改動過。這書信也不是我所爲。”
他話音剛剛落下,盧榮遠便橫衝衝道:“證據確鑿還想狡辯,你分明是窺我弟妹美色,又貪我侄兒們聰慧,想要討個便宜丈夫和爹親去做,竟敢威逼利誘起劉大人來!”
盧榮和同盧景姍亦在旁應聲。
一畫一信,局勢忽轉,風向突辨,本來是糾結於盧氏母子身份,這會兒卻成了房喬的抹黑大會。
房喬聽着盧榮遠不靠譜的“栽贓”,直把他描述成了想要搶佔他**女的惡霸一般,心中又氣又無奈,還算鎮定地指着盧氏手裡的書信,道:
“劉大人明鑑,我從未寫過這樣的東西,那上面的字跡,必也不是我的。”
盧智好不容易創造的條件,遺玉哪裡會給他機會翻盤,兩手朝後一背,小模小樣地走上前,在他身前兩步處停下擡頭望他,一臉真切道:
“早就聽聞房大人聰明,上次多有誤會,說您不及杜大人,那句話我如今收回。您今日這一招實在是讓人拍手稱讚那,這信上,您不留字跡,若劉大人受了你要挾,幫了你的忙,自然是讓你得逞,可若是劉大人公正嚴明,不屈於錢權,你便可說這信不是你寫的,怎麼樣都和你無關啦,嘖嘖——”
遺玉捏着信伸手對他一揖,一臉“敬佩”道:“實在是當之無愧的房‘謀’,房大人啊。”
如此這般一番話下來。便是讓房喬當下百口莫辯了,這一紙威逼利誘,是從他這裡遞上的,否認即是狡賴,不語便是默認!
房喬看着遺玉帶着取笑盯過來的清澈雙目,上次在絲綢鋪子裡那種無力之感再次襲來,竟是有種他已經老了的感覺——事先他並非沒有小心過這兩樣證物會被人動手腳,可這東西是他親手挑的,一整夜都擱在他牀頭不說,就是屋前屋後的守衛,也斷不可能有人有本事進來動手腳,且是僞了這外觀連他都看不出來有異的東西!
麗娘也是心頭着急,伸手輕碰了一下望着遺玉出神的房喬,小聲喚道:“老爺?”卻不得他應聲。
盧家這邊自然是因爲遺玉的話再次笑出聲,盧景姍正要火上澆油地說上幾句,卻聽“啪”地一聲,怒火稍平的劉德危又拍了一下醒木,引得衆人收斂神色,正身看去。
他仍舊板着臉,站在那裡,目光掃過衆人落在房喬身上,語調有些僵硬道:“房大人,今日之事,不管是不是你所爲之,本官必當呈於皇上面前,也免得日後案結之時,落下什麼口實,我劉某爲官多年,到老可不能因這麼一張紙信,毀去半身清譽!”
“啪!”——
“此案暫止,明日再論,退堂!”
說完他便一揮長袖,轉身沉着步伐,走入來時的門簾之後,在他身後跟着的一些官員,看了看房喬,大部分都跟着離去,又有兩三個人走了過來,同房喬說些諸如“這若是誤會就讓他想辦法解釋清楚”的話,算是安慰了,但房喬卻只是點點頭,沒應半句,目光復雜地看着面帶笑意的盧家一家子離開。
外面的天色越發陰沉,忽而一聲雷響後,院中乾燥的地面上,漸漸浮現出點點溼痕。
魏王府梳流閣
一聲雷響,正躺在藤椅上淺眠的李泰睜開眼睛,側目望向從金絲帷幔後的窗子爬進來的黑乎乎的人影,那衣裳污的辨不清楚黑白的人走到他身邊的毯子上,一屁股坐下而後仰頭躺倒,毫無形象可言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啊唔——夜活兒加上白活兒可不好做,端的是無聊,好在有個面具男陪我......我說,你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嗯。”
“盧智那小子也真夠嗆的,竟然想出這種損招對付他親爹,我說,你可要小心了,指不定他哪天也會下了套子讓你往裡跳。”
青碧色的眼眸中流光微轉,李泰隨手將一旁扶手上的毯子拋到他腳邊,淡淡地回道:“我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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