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991加更)
“咦?還是個眼生的。”
李泰舉起的青瓷酒杯停在脣邊,方纔還在樓下游離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剛走進樓下大廳裡的一道人影上,眼力絕佳的他,隔着這麼遠的距離,猶能將那道一如月色的纖細少女看個一清二楚,手腕一擡,杯中的天醇佳釀流入齒舌之間。
“看着倒還好,就是年歲小了些,”李承乾向後靠在軟背上,很快便將目光轉向旁的小姐。
樓下,一身月白底裙,上着紫藍團花長衫的遺玉,立大廳邊上,將這顯然經過一番特殊佈置的舒雲閣大廳掃了一遍,廳中席位差不多人滿,依着身份地位和聲名高下各居一處,這一眼望去,少說也有四十來人,規模毫不亞於那天在長孫家後花園的茶會。
爾容詩社每次小聚,並非所有人都會到場,詩社的成員,不少都是曾在國子監或現在那裡就讀的,因着詩社的規矩,個別婚後已成人婦的便不再出席這種小聚,於是這一廳裡面,盡是花樣年華的未婚少女。因有心比較,各自精心打扮,入眼是一片五光十色的釵環玉佩,綾羅綢緞的錦繡衣衫,說是爭奇鬥豔,也不爲過。
沒見着程小鳳人影,遺玉瞅準了一處鬆散的位置,正要走過去,便聽這樂不絕耳的廳內,少女們的淺笑低語中,響起一道喚聲:
“盧二小姐,來這邊坐。”
遺玉聞聲轉身,見着那起身衝着她招手的甜美*女後,又看了她那席上的其他幾人,稍一遲疑,便落落大方的走了過去。
長孫夕這一喚,廳內一衆少女皆看向遺玉,對這前陣子五院藝比上大出風頭,後又因房盧兩家恩怨耳聞能祥的盧二小姐投去帶些好奇的目光,其中有幾道,帶着明顯的異樣。
到底是身份不同,這麼十幾步的路,路過席間,便有七八個眼熟或眼生的主動同遺玉問好,比起那次在長孫府上的茶會,要熱情的許多,但在她走過去後,卻有幾處竊竊私語起來。
“見過臨川公主。”
長孫夕這席,位份最高的,便是遺玉曾在上次茶會見過一面的臨川,高陽和城陽的姐姐,亦是位頗受皇上寵愛的公主。
“你便是懷國公府新認下的二小姐?呵呵,過來本宮身邊坐。”臨川親暱地伸手一招,遺玉看她模樣,就知道這樣貌豔麗的公主殿下是壓根不記得她們曾見過面。
“孟姐姐,人是夕兒叫來的,倒被你拉去了。”長孫夕佯作不滿道。
“你還同本宮計較這個啊。”
遺玉被臨川伸手拉着坐下,心中正在納悶她同長孫夕什麼時候這麼熟了,便見對方親自斟了杯酒,探身遞給她,又端起自己的杯子,當頭一句讓她摸不着頭腦的話。
“二小姐,五院藝比時候,夕兒便對你很是敬服,能同你共事,很是高興,我先乾爲敬。”
遺玉看着她爽快地將酒飲下,疑惑道:“我是迷糊了,不知三小姐所說共事,是何意思?”
長孫夕璀亮的眼珠子閃閃,訝異道:“書晴姐傍晚回府去沒有講麼,咱們皆已被選中參與《坤元錄》的撰修了!”
“啊?”遺玉不由皺了下眉頭,並沒被天上飛來的餡餅砸中的感覺,只是莫名其妙,她明明是三日沒有到學裡去,爲何這等好事還會分她一杯羹,讓她不得不懷疑箇中貓膩!
“二小姐,我也敬你一杯,”正當遺玉疑惑不解時,從一旁傳來一道柔和的聲音,她側身看去,便見附近的一席上,一身淡藍的長孫嫺,向她舉杯,柔美的五官上,帶着得體的笑容,哪還見得前陣子的在禮藝筆試上的半點狼狽。
“二小姐近來真是喜事連連,在五院藝比上獨佔鰲頭,得幸認祖歸宗,眼下又被選中參撰坤元錄,我倒真是羨慕你的運氣了。”
身爲爾容詩社名義上的始辦人之一,她的一舉一動自然引來滿廳少女的關注,這裡坐着的,鮮少是缺心眼的,對長孫嫺和遺玉在禮藝筆試上的糾葛不是親眼所見,便是有所耳聞,此刻聽了長孫嫺別有它指的祝賀,更加確定了長孫家的大小姐,同遺玉這最近名聲見漲的懷國公府二小姐不和的消息。
“多謝。”遺玉壓下對那撰書名額一事的疑心,想着回去詢問盧智,對長孫嫺的話並沒太在意,隨手將杯中的酒飲下,對她示意了空杯。
長孫嫺,碰了個軟釘子,卻沒放棄,繼續笑着道:“對了,聽聞令堂盧夫人被奸人擄去了,不知可有下落?”
這話若是私下問,那便罷了,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這般姿態詢問,遺玉已經確認,對方是故意要找茬了,不過,在中午決定過來參加這次小聚時,她便事先猜到會碰上這樣的事。
若是放在昨日之前,她許是會因懶得麻煩而選擇退讓,但前晚才下定決心要爲自己而活的她,如今心境不同,身份又是今非昔比,同是背靠着士族大家,她沒理由受長孫嫺這閒氣。
當下,遺玉臉色一沉,面帶不悅地答道:“家事不便外道,你我不過泛泛之交,長孫小姐還請思而後言,莫要失了‘禮數’。”
這一下便踩到長孫嫺的痛腳,本意便是爲了引得遺玉不快的她,當即收了臉上的笑容,道:
“二小姐這是在教訓我麼?”
若說遺玉剛纔那是生氣,長孫嫺這就是翻臉了,大廳裡的少女們,都停下了交談,看起了熱鬧。唯有西面的臺子上,女樂師們還在不間斷地輪流彈奏。
面對鮮少在衆人面前變臉的長孫嫺這般,遺玉暗自挑眉,猜着她的動機,瞥了一眼坐在她身邊心不在焉地喝着酒,不同以往逮着她便想“欺負”一二的高陽,回道:
“長孫小姐多慮了。”
“多慮?我好心問你,卻被你冷言相對,是何道理?今晚你若不就此向我道歉,那便是有意同我長孫嫺過不去了!”長孫嫺繃着臉,喝道,心裡卻在不屑地暗笑。
這便是她此番暗自找茬的目的了,麻雀變了翠鳥又如何,論身份地位,且不說現今的懷國公府已不同往昔榮耀,她同遺玉,一個人是正牌的嫡長女,一個不過是外三路的頂替。論朋友圈子,這京中身份顯赫的貴女有幾個同她沒有交情的?
經過禮藝比試一事,長孫嫺在受了頗重的打擊之後,和遺玉兩人關係再無半點緩和的餘地,與其讓她忍氣吞聲坐視她就此藉着大漲的出身邁進京中的貴女圈子,還不如正大光明地和她翻臉,也好敲打一番那些明裡暗裡開始對她不敬的人!
但凡是士族女子,身在這長安城,最重要的本事是什麼,是交際,這一點做不好,女子在婚前不能幫助本家,婚後亦無法輔助夫君,從某方面來說,便是廢物!
因此,從今日起,她便要將盧遺玉,擠出這長安城上流女子的社交圈子!
眼瞅着鬧了起來,大廳裡的近五十個人,卻沒半個上前勸說的。長孫夕一臉爲難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臨川公主晃着杯酒,滿眼都是興趣,高陽一壺酒下肚,已經有些暈乎,坐的偏遠的盧書晴,亦是冷眼旁觀。
遺玉望着板起臉色的長孫嫺,仍沒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卻知道,若是她不道歉,接下來等着她的,必定不是什麼好事,她是不怕事,可當着這麼多的人面前和長孫嫺鬧騰,實非她所願,那麼,她就道歉?
樓下因長孫嫺的突然變臉,氣氛僵着,而坐在樓上旁觀的兩名皇子間,又是一番景象。
“喲,本宮這表妹今兒是怎麼,竟不裝她那仙女兒了!哈哈,那小姑娘年紀不大,本事不小,能把嫺兒都惹毛,不知是有何過節。”李承乾看着樓下席間站起的兩名少女,眼中趣味一閃,扭頭對李泰道:
“快、快,咱們來打賭,瞧這小姑娘的硬氣樣子,你說她可是會道歉?”
“太子說呢?”李泰的目光不離樓下,手握的酒杯卻已經空掉。
李承乾捏捏懷中女子的手指,道:“她看着是個有腦子的,本宮賭她會道歉。”
“她不會。”李泰淡淡地做了選項。
“好,本宮說會,你說不會,咱們且來賭一把,若你輸了,就要答應本宮一件事,若本宮輸了,則應你一件,如何?”
看來他的確是對李泰有所求,這麼一個賭約,便道明瞭目的,放在平常,李泰是十成不會理會這種利弊過於兩端的打賭,可今晚——
“可以。”李泰低聲應道,眼睛裡一片樓下的燈火通明,最清晰的卻是一道月白色。
李承乾大樂,“一言爲定。”酒色之外,賭是另一個能讓他興奮的喜好。
樓上兩人剛剛落定賭約,樓下沉默了一陣的遺玉便有了反應,衝着冷眼看她的長孫嫺,問道:
“依你言下之意,若我不道歉,又待如何?”
長孫嫺輕哼,“那便請你離開,我爾容詩社不需你這等目中無人之輩!”作爲始辦人之一,只要有適當的理由,她大可將其逐出!
聞此言,遺玉心中一番計較後,方纔在衆人的注視下,對着里長孫嫺的方向,略微曲肩一禮,隨即正身直背,神色平靜地開口道:
“本是懷悅赴邀,怎奈人有心刁難,若要就此屈從,實違我心,多謝今晚款待,遺玉先行告辭了。”
爲了這麼大點的破事兒就讓她道歉?開什麼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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