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這時候我已經很放鬆了,沒想到他來了這麼一句,我立馬就感覺脊背發涼,緊張兮兮地打量了一下週圍。月光從窗子灑進來,並無異常,反而有些美感。我見秦一恆還在用着各種方法想找出屋子裡的東西,自己乾脆點了根菸直接坐在了地板上。又過了一會兒,我都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了,就感覺腳底下似乎震了一下,然後瞬間一聲嘶吼,似乎卷着狂風暴雨拍到了我的臉上。這聲巨響實在太大了,恍惚間我覺得這個宅子恐怕都會被震塌了。我也顧不得多想,只能依靠本能抱着頭就想往外逃命。
剛跑了沒幾步,就有什麼拽住了我的衣服。這下,我嚇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拼了命地用手去推身後。就在我掙扎的工夫,一隻手鉗住了我的肩膀。我只能大叫,嘶吼聲還在繼續,大到我完全聽不見自己叫喊的聲音。不止我的聲音,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聲音此時恐怕都被嘶吼聲淹沒了。這種聲音彷彿能把人體的每個細胞都震碎了一樣,幾秒鐘的時間,我就渾身開始劇痛。這時我也顧不得身後鉗住我的那隻手了,痛感讓我跪倒在了地板上。這種劇痛感很難形容,有別於我所經歷過的所有痛楚。這一刻我甚至想到了死亡,我想,死亡對於我也許是一件好事,不僅可以讓我從這種痛苦中解脫,也能讓我從這悲苦的人世間解脫。
就在這時,我耳邊彷彿聽見了一陣細微的金屬碰撞的聲音,這個聲音很小,但卻沒有被嘶吼聲淹沒,而是穩穩當當地傳到了我的耳朵裡。我聽着這股聲音,身體竟然瞬間放鬆了下來,那種痛感也消失了。不知不覺,這股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而那陣嘶吼聲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秦一恆熟悉的聲音。他大聲喊着我的名字,我回過神,從地板上站了起來,看見他手中拿着一個鈴鐺,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來了一拳,已經流鼻血了。
我又坐到地板上,喘了半天的粗氣。我想這就是這個宅子最恐怖的地方,這種聲音,不僅人類,恐怕任何生物聽到之後都會受不了。難道說之前死的那個年輕人就是因爲這個聲音太強大,把他的軀體震碎了?剛纔的痛感實在是太強烈了,我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持續下去會怎麼樣。
我連着抽了三根菸,纔算徹底緩過神來。我問秦一恆,剛纔他有沒有聽見那陣嘶吼聲。他搖搖頭,說他並沒有聽見,他在忙的時候忽然聽見我大叫,回過頭我已經在拼命往外跑了。
我心說,這怎麼可能呢?只有我才能聽見那陣嘶吼聲?難道說這種聲音要分人才能聽得見?可是聽六指的描述,他一定也是聽過這陣聲音的,我和他會有什麼共同之處嗎?但我肯定的是,他在描述的時候刻意把這陣嘶吼聲的威力說弱了。
我把我的疑問跟秦一恆說了,他聽後沉思了半天,然後告訴我說,也許這個聲音是並不存在的,嚴格點說,就是在現在的物理科學範疇內是不存在的。淺顯一點解釋,那就是幻聽。不過,他倒是不贊同這個解釋,因爲這個聲音是的的確確存在的,而我之所以能聽到,是因爲我現在的陰氣太重了。他之前講過,能被解釋的就叫作科學,不能被我們目前的知識儲備解釋的,就叫作玄學。而那些聽到過靈異聲音的人,多數並不是幻聽,而是那種聲音的波長波段恰好和這個人對應上,所以纔會出現只有這個人才能聽到的結果。而且多數人都有一個錯誤的認識,認爲寺廟因爲有神靈庇佑,肯定是陽氣最盛的地方,其實恰恰相反,寺廟是陰氣極盛的地方。佛家的理念是普度衆生,並不會因爲鬼神而有所區隔,所以,如若不是修行之人,寺廟還是不宜久留的。
聽完秦一恆的話我才明白了幾分。原來他之前聽了六指講述宅子裡的聲音時,就大概猜到是這樣的原因,但又沒辦法求證,只好又拿我開刀,去寺廟香火爐旁邊吸了半天陰氣。爲了求證那個聲音是否真的存在,就拿我當試驗品,雖然我很氣憤,可是事已至此,況且我們賺的就是這玩命錢,所以想了一想,反正我也打破了他的鼻子,這事就暫且不追究了。
秦一恆又跟我解釋,說那個鈴鐺就是那些出殯時走在最前面的人拿的引魂鈴,是爲了勾住死者的魂魄,讓其踏上輪迴之路用的。常人聽來並無特別之處,然而被東西上了身的人,聽到鈴聲通常會覺得刺耳難受。而說到聲音辟邪也許你們並不瞭解,其實嚴格意義來講,唸咒誦經的聲音都應該算作聲音辟邪的範疇。而用來辟邪的聲音有很多種,器物的聲音、生物的聲音都可以。說着,他簡單地列舉了幾個在辟邪的聲音中最爲管用的。相傳虎骨折斷的聲音是具有很強的辟邪能力的,能將七魄盡侵的人喚醒,雖然聲音的分貝不大,但效果卻大得驚人。其次就是天子降生時的第一聲啼哭,據說這一聲出來,千年的妖怪都要提前捂住耳朵。前兩種時至今日恐怕我們多半是沒有機會親耳聽到了,相比較來說,最後一種想要聽到則較爲簡單些,那就是午時寺院的鐘聲。
聽了秦一恆的話,我也沒時間感嘆玄學的博大精深了,因爲現在問題就擺在我們面前,既然我能聽見嘶吼聲,那就證明這個宅子裡一定是有東西存在的,只是秦一恆用盡方法都找不到它,這就非常棘手了。
我跟秦一恆坐到地板上,想商量一下對策。顯然,我也提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簡單聊了幾句,我乾脆給他單獨思考的空間,又一個人點着了煙在大廳裡面亂轉。宅子裡本來就空曠,現在我們兩個人又都靜了下來,我彷彿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過了半晌,秦一恆叫我過去,告訴我,對於這個宅子他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無從入手,不如先回去,第二天再從長計議。我表示同意,就這樣,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返程。
因爲這次準備得比較充分,加上秦一恆剛纔忙活了半天,各種我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東西放了一地。我們拿東西往包裡面裝的時候,我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彷彿這個房間裡有一雙眼睛正在窺視着我們,我不由警惕起來,用餘光打量着周圍。可是,雖然能見度還可以,但還是被夜色模糊了視線。我看了一會兒,並沒有發現什麼。我想跟秦一恆說,一擡眼,發現他也正用眼神向我示意。
這下我就更確定這個宅子裡面的的確確是有一個人的,瞬間我的冷汗就開始往外冒,想跟秦一恆交流一下應對的策略,無奈房子裡太安靜了,我又恐對方察覺,只能不停地用眼神向他表示我也感覺到了。
秦一恆輕咳了一聲,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我,地上的一袋泰山石子我有沒有看見。我被問得一愣,隨即瞥見他對我在使眼色。
我心說,媽的,雖然我明知他是在聲東擊西,可是這個情況下,又沒有事先對過臺詞,我一時半會還真沒弄明白該怎麼接。
正當我愣神的工夫,秦一恆猛地從我身邊躥了出去,直奔拐角向上的樓梯。他的發力太突然,以至於等我想跟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加上我一時緊張,腿軟綿綿的,根本跑不快。等我追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已經上到了二樓,我在樓下聽見樓上嘈雜的腳步聲,肯定不只秦一恆一個人!可是在這個時間,會有誰也來到這個宅子裡面呢?沒等我多想,就聽到一樓門口的位置,“轟”的一聲巨響,我側目一看,那個鍾馗像被人推倒了。
我站在樓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現在對手並不只有一個人,我和秦一恆如果分開單打獨鬥,恐怕更沒有勝算。這麼一想,我還是決定上樓去幫他。這幾秒的時間因爲我的猶豫彷彿被拉長了。正當我轉身準備奔上樓的時候,秦一恆已經下來了。他告訴我說,上面那個人對這個宅子的佈局非常熟悉,他追上去時只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一閃就不見了。正當他準備挨個房間搜查的時候,聽見樓下有響動,就又跑下來,看看我這邊出了什麼情況。
我把鍾馗像被人推倒的事情跟秦一恆一說,他立刻臉色大變,說,不行,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裡,咱們中計了,有人想把被鍾馗鎮住的東西放出來!
我從來沒見過秦一恆這麼緊張的表情,一時間腦袋就跟着發矇。他只好拽着我,狂奔下樓。還沒來得及走出大門,我們頓時一起停住了,因爲我清晰地看見門口的位置立着一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