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找船錨我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無非也就是沒話找話。
他回過頭像是瞄了我一眼,無奈手機光太弱,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他才說:“那個船錨其實已經找到了。”
他這麼一說,我立刻四下看了看。因爲之前其他樓層都是我倆一起查看的,要是找到了,肯定就是在這間屋裡。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光源不夠強,反正我看了一圈也沒看見。
我猶豫了一下,也沒起身去找,現在我只想離泡澡池遠一點兒,於是我問秦一恆:“船錨在哪兒呢?”
他還是沒回頭,告訴我說,其實之前我們已經在三樓見過船錨了,只不過船錨已經不是錨的樣子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張牀就是船錨熔掉後燒製而成的。
他這話一出口,我真的很意外。雖然我並不瞭解燒製鐵器所需的步驟和工具是什麼,但單想一下,爐子肯定是要有的吧?在這洗浴中心裡冶煉金屬?這實在很不現實啊!
向秦一恆求解,他就繼續說道,這不一定是在洗浴中心裡燒製的,之前運進來很可能只是一個儀式而已。儀式做完了,運出去燒製好了再運回來。運進船錨很招人眼,但運進鐵牀來肯定沒什麼人注意。
他這話倒也在理,聊了這麼幾句,其實我一直在小心觀察他。
見他也沒什麼反常的地方,我才放下了一些警惕,坐的姿勢也可以放鬆一些了。
我點了根菸,繼續問秦一恆:“爲什麼非要用船錨熔成鐵牀啊?如果按照之前的分析,這些人只是爲了記錄胎夢,那理所應當是睡得越舒服越好纔對啊。而且,剛纔說池子裡的是你自己,你不會這麼文藝,指自己的倒影吧?還有最主要的是,那個門簾後的人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的疑問實在有點兒多,再加上剛纔憋了半天,所以語速很快,也不知道他聽沒聽清楚。
反正他衝我點點頭,又指了指泡澡池,說:“這裡的,就是秦一恆;門簾後的,也是秦一恆。”
他這話說得有點兒像是語音機器人的邏輯,跟沒說一樣。
我只好再問,讓他講得詳細點兒,我聽不明白。結果他居然搖了搖頭,不肯開口了。
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我就有點兒着急,催着他趕緊交代。他看了看我,說,想弄明白可以自己去泡澡池裡撈撈看,說完,居然還給我讓開了地方。
好奇害死貓,這點我是很清楚的。
雖然看架勢去撈一下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可我還是被嚇住了。無奈對於秦一恆也沒法嚴刑逼供,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讓他講那牀是怎麼回事。
這次他倒是沒跟我打馬虎眼,而且還很嚴肅地站了起來,環視了一圈,才告訴我,這整棟宅子,都有問題。我心說,這他媽不是廢話嗎?沒問題咱跑這兒來幹嗎?
我心裡吐槽,嘴上並沒有打斷他,只是耐心地等他繼續說下去。他的風格一向如此,驚人的事情總會留到最後講。
秦一恆講的,果然足夠驚人。他首先問我,知不知道所謂的陰間是有河流的,無論陽間如何稱呼,是叫奈河也好,是叫忘川也罷,其實說的都是同一條河。而傳說中的奈河橋(一說叫奈何橋),就在這條河流上。
傳說當中,只有在陽間正常死亡,或是爲善之人,纔有資格走過奈河橋,踏上輪迴轉世之路。而那些作奸犯科,或是橫死後誤入的亡魂,只能被丟在河裡受罪。這在我國的民間傳說裡,一直就有很多相關的故事。
這河雖然稱之爲河,可是在傳說中並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據說裡面又臭又冷,而且全世界的污穢都在裡面擠着,難受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有的亡魂沒有過橋的權利,卻又怕會被丟入河裡,就不得不想其他辦法過河。
這就衍生出來一個新的方式,那就是擺渡。
傳說中,陰間的河上是有擺渡人的,負責收錢渡亡魂過河,相傳價碼還不低。
這擺渡人並不只有一個,而是有很多,所以職業操守、信譽什麼的也就參差不齊。有很多擺渡人收錢不辦事,船行到一半,會把“乘客”踢下去;而本身就在河裡的亡魂,因爲嫉妒,就會死死拽住被踢下來的亡魂,所以落了水也就甭想再上去了。
不過,這“黑擺渡人”應該只是少數,跟陽間其實一樣,終歸還是好人多。
那些順利過河的,也就是勉強踏入了輪迴之路的亡魂,雖然中間肯定還會有一定波折,不過,相比較來說已經很幸福了。
正因爲如此,很多地方的習俗就是人死之後,就要立刻燒紙錢,除了打點陰差小鬼之外,這也算是防患於未然,不管死者有沒有資格過橋,先把渡河的票錢給足了再說。
而這也就是爲什麼很多地方會有放紙燈、放紙船的習俗,其實也就是想給那些亡魂或是已故的親友一個渡河媒介或是載體而已。雖然只是美好願景,但也同樣是基於擺渡人的傳說。
秦一恆說到這兒,就打住話頭,歪着頭看我,看樣子是詢問我聽沒聽懂。
他講的這些我倒是聽明白了,可是一來二去還是沒發現跟這宅子有什麼關係。我們所在的位置附近一條河流也沒有,這城市也不是黃河或是長江的沿岸,整個宅子勉強跟水有關,可除了他放的這一池子水之外,也沒別的地方有水啊。
我用手機照着自己,衝他搖了搖頭,表示不解。
秦一恆“嗯”了一聲,看樣子是猜到了我會有這種反應,頓了一下,說:“這整個宅子,現在就是一艘渡船。”
也許是從秦一恆口中聽到神乎其神的事情太多了,這次我竟然沒有多驚訝,反而腦袋裡莫名其妙地就冒出一個聯想。
在他家的那個衣櫃門上,有一幅畫畫的是水流,因爲不完整,所以,至今我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經他這麼一提醒,我心說,該不會就是擺渡吧?
我沒張嘴問他,因爲我還想等他繼續說下去。誰知他打住了話頭,叫我去把那個探照燈找回來。我只好又去了趟女浴室。所幸探照燈雖然不亮了,但零件一樣沒少,找起來倒也不麻煩。
回到男浴室,秦一恆接過探照燈就開始用瑞士軍刀鼓搗,依舊還是不作聲。我在旁邊一直等着,還挺着急。
過了足有十七八分鐘,我坐在地上都有些犯困了,突然聽見秦一恆叫了一聲“江爍”。我擡起頭,還沒等問他幹嗎,眼前立刻就是一片白——他忽然打亮了探照燈照在我的眼睛上!這種探照燈雖然比不上狼眼手電,但也他媽的足夠亮了。
再加上這屋裡本來就黑,猛地這麼一照,我立刻就有些頭暈,視線裡全是光斑,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下意識地罵了一句:“秦二,你他媽幹嗎?我看不見了,趕緊關了!”
秦一恆沒回答我,反而立刻就把探照燈關了。本來我眼睛就還沒緩過來,這下瞬間又是一片漆黑。
我揉了揉眼睛,強光刺激得我流了不少眼淚,還是什麼都看不清楚。
我又吼了一聲“秦一恆”,他依舊沒回應,倒是泡澡池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啪”的水聲,聽着像是有很大的重物砸在水裡似的,接着又開始嘩啦啦響個不停。
我心說,壞了,媽的,不會是池子裡的東西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