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秦一恆既然叫我去,那麼這個人肯定還是靠譜的,而且我也是真的想見他一面,因爲我挺好奇見過閻王爺真身的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我之前聽秦一恆講過,劉瘸子原本不瘸,最早也是有正經工作的,上朝九晚五的班。那得是十幾年前的時候,有一年夏天,天很熱,劉瘸子剛下了夜班,家裡又悶得讓人睡不着覺,他乾脆就鋪了個涼蓆躺到了當時他們家平房的頂上。可是這一覺睡下去,竟然就沒再醒過來。家裡人都以爲他死了,哭天搶地都準備要火化了,他卻又奇蹟般地活了過來。
醒過來他就跟家裡人說,他被勾魂的小鬼抓走了,說他是什麼大惡之人,然後他就被帶到陰曹地府的大堂上去接受審問。結果人家閻王爺看了他幾眼,發現是勾錯魂了,就又讓小鬼把他押了回來。他也害怕,本來就嚇得尿了褲子,眼瞅着跟着小鬼回來都走到家門口了,恐怕小鬼變卦,沒等小鬼把他腳上的銬子全部解開,就直接往家門裡撲了進來,結果等到醒來,那一隻沒解開銬子的腳就平白無故地瘸了。去醫院查了,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當靜脈曲張治了一陣子也不見好轉,從此落下了劉瘸子這麼一個外號。
這當然都是劉瘸子的一家之言,誰也分辨不出真假,但是他瘸了這一點倒是有目共睹。死而復生這種事情拋開玄學不說,科學上也是有所謂的假死狀態的,所以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劉瘸子後來的事情就很離譜了。據他所說,瘸了之後他的心情就很低落,整日做夢,有一晚,他夢見之前勾他魂魄的小鬼又回來找他,責怪他不應太心急,現在腳上的銬子已經回了陽間,是打不開了,不過那個小鬼倒是在夢裡傳授給他了一些偏方,說是看在抓錯人的事情上賠給他的。
劉瘸子一覺醒來,竟然還真的記得這些偏方,而後的日子裡也嘗試着用了幾次,倒也真的見效,他索性就開始靠這些偏方過活,久而久之倒也有了些名氣。我尋思着,這劉瘸子多半是爲了給自己漲身價,所以編出了這麼邪乎的故事,但不管真假,我去見了他再說,大不了稀奇古怪的東西我不吃便是了。
我拿着劉瘸子的地址直奔他家,他所住的位置並沒有我想象中那些世外高人那樣住得那麼偏僻,反而就在一個很繁華的地段上,只是房子有些老。據說很多開發商都想要這塊兒地皮,可是無奈拆遷的補償款太高談不攏,所以就一直這麼擱置着。我沒多費工夫,按着門牌號就找到了劉瘸子家。走到門口才看見他家門上其實已經用紅紙寫了一個劉姓的名字,估計是把他的本名當作招牌了。
我敲了門,見到了劉瘸子。他的長相倒是讓我有些意外,並沒有我想象中一副市儈奸商的模樣,反而看起來還很敦厚。我直接開門見山地把來意跟他說了,他就點點頭,說這並不是難辦的事,然後叫我在客廳裡等一會兒,他進去準備一下。
他這麼一說我還挺緊張,琢磨着他會不會進屋拿出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讓我吃,一邊想着我就打量了一下他家裡的擺設。做這行這麼久,都成職業習慣了。
客廳歸置得倒是很乾淨,裡角還做了一個小神龕,供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神仙。我挺好奇,就站起身去看,才發現是一尊佛像,只是這個佛像很奇怪地被反着擺在神龕上,面衝牆,背向外。我心裡就直犯嘀咕,這是對神仙大不敬的做法,他這麼明目張膽地擺在這裡,就不怕遭什麼天譴嗎?雖然我對這些供奉之類的注意事項並不是很瞭解,也只是之前聽秦一恆偶爾說過幾句,說是這種神仙像是不能說買的,只能用尊稱說請回來,而且請回來的日子還有說頭,必須得按照皇曆選一個適宜請神的日子。而對於請哪尊像其實也是有說法的,就是當你走進賣神像的店裡,你掃過一眼,覺得哪一尊是在對你笑,就證明哪一尊是與你有緣的,你就要請這一尊回來才能靈驗。這說得似乎很離譜,但其實很多人都聲稱看見神像笑過,細說起來,基本一批神像都是一個工藝磨具做出來的,並不能出現哪一尊會在笑的狀況,當然很可能是一種心理作用。
正想着的工夫,劉瘸子已經從屋裡出來了,手裡拿了一排針,過來讓我轉過去坐好,就從裝針的布托上抽了一根,一隻手摁住我的腦袋叫我別動,然後用指頭從我脖子上比畫了幾下,就戳了一針下去。這一針並沒我想象中的那麼疼,反而真的感覺耳朵裡面的壓力輕了一些。劉瘸子又用手指從針孔擠了一些血出來,告訴我好了。
我搖晃了幾下腦袋,耳鳴的確是消失了,沒想到他還真是挺神的。我坐正了之後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劉瘸子倒沒說什麼,起身又重複告訴了我一遍好了,也不提收錢的事,轉身就要往屋裡走。
我看他還真有些本事,就忍不住想跟他多聊幾句。他聽見我問話,又坐了回來。我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說是閒聊,其實多半隻是我問他一些我好奇的事情,他倒也不嫌煩,事無鉅細地給我解釋了一下。
我這才知道,他的厲害之處並不是在偏方上面,而是會治“翻”。這個所謂的“翻”怎麼解釋呢?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病,但卻又不是醫學上嚴格意義的病。很多東北人應該會有所耳聞,所謂的“翻”大體分爲三十六種,有輕有重,有急有緩,症狀也都不一樣,但用常規的醫療手段卻解決不了,只能尋求這些會治“翻”的人來治,因爲某些“翻”是會危及人性命的。
具體這個東西爲何被稱爲“翻”,已經無從考證了,我個人倒是傾向於這些病症類似於小狗長大期間會有一次俗稱翻腸的過程,挺過去了,小狗就順利長大;挺不過去,小狗就很容易夭折。而“翻”就是類似這樣的一種東西,但患者又並不只涉及兒童,雖說患這個的人並不多,但也的確會有一些人遇見。而這個城市懂這些的恐怕就只有劉瘸子一人,如果要價黑一些,發家致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劉瘸子爲了讓我聽得更明白,就簡單給我舉了幾種“翻”病。像是“攻心翻”,據說要在肛門裡塞上大蒜才能治癒;“羊毛翻”,要在身體的某一處用針挑出類似羊毛的東西才能治癒,聽着就很邪乎。跟他聊了一會兒,我倒是長了不少見識,就順着話茬直接問到了那個佛像爲何是背對着外面。
劉瘸子呵呵一笑,說這取的就是佛面壁思過的意境,而所謂的大不敬還是尊敬,他認爲完全是萬法唯心,心中無過了,才能坦然面對神靈。說完劉瘸子就表示今兒已經聊得不少了,沒什麼事就讓我早點回去吧。
我見他之前的話說得這麼深奧,現在又直接表示送客,就有點懷疑自己是否說錯了什麼話,可是細想後覺得也沒什麼,只好起身告辭。
臨出門的時候,劉瘸子忽然叫了我一下,問我是不是最近看見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其實我來的時候並沒有跟他說我最近的經歷,他這麼一問我倒是有些意外,可是細想一下,要說見到了什麼吧,倒也沒親眼看見什麼,不過做這行,每次總是要跟這些東西打交道的,我就挺好奇地問劉瘸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瘸子沒說話,去屋裡拿了一把小掃把給我,叮囑我回家進門之前,把兩肩上的東西掃一掃,免得把晦氣帶到家裡去。說完,還沒等我道謝,就回了屋。
出了門,我還是挺納悶,想了一下就脫下外套看看身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這一看不要緊,肩膀上赫然有一個模模糊糊的手印,這差點沒把我嚇死。回想一下之前在村長家樓道里,秦一恆對我喊那個東西就在我身後,沒想到它當時已經離我這麼近了,恐怕我再晚跑一點,人就得交待在那裡了。回家的路上我還在後怕,臨進家門前我趕緊用掃把在我兩肩掃了半天,這纔敢打開門進屋。不過,進了家門我就顧不上後怕了,這幾天實在是太累了,我脫了衣服,簡單地洗了個澡就上牀睡覺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見手機在響。我眯着眼睛找到手機,發現是秦一恆打來的。他告訴我,讓我明天就動身去一個宅子,他到時候會在那裡跟我會合。我本來還想問他剛掙了這麼一大筆錢,這麼着急去看宅子幹什麼,無奈太困了,簡單地嗯了幾聲就掛了。
一宿睡得實在舒坦,第二天中午我才醒。回憶了一下好像秦一恆是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找到手機一看,還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告訴我一個宅子的地址。
說實在話,我是真的不想再做了,這完全是把腦袋拴到褲腰帶上的買賣,而且一百萬元估計這時候已經入賬了,我就更不用去拼命了。
我給秦一恆打電話,想勸他該收手了,沒想到他卻關機了。我看着短信猶豫再三,心說要不就去看看?他大半夜的能因爲這個專門給我打電話,想必這個宅子賺頭很大。我看了看地址,就在旁邊的城市,坐火車倒是很快,最後一咬牙一跺腳,還是決定去看下,反正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我打電話訂了一張車票,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準備出門。剛下樓,就聽見一輛出租車衝我摁喇叭。劉瘸子從車窗裡探出個腦袋衝我招手,召喚我上車。
我很詫異,問過才知道是秦一恆叫他在這裡等我,然後和我一起去看宅子的。劉瘸子怕打擾我休息,乾脆就一直在樓下等。這下我挺高興,起碼路上有個伴,還不至於無聊,就又打電話加訂了一張火車票,兩個人去代售點取了票就直奔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