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靜靜地坐在窗邊,看着窗外楊柳依依,神思有些恍惚。
“丫頭……怎麼了……咳咳?”廉親王低低地輕咳了幾聲,身邊伺候的小廝立刻替他擦了擦脣角溢出的黑血。
楚瑜轉過身走到他身邊坐下,笑了笑“殿下,您看窗外的春色多好。”
廉親王有模模糊糊地擡起眼,也有氣無力地笑了笑“是啊,春色正好。”
說着他抖抖索索地從一邊被子裡摸索出一塊玉佩遞向楚瑜“丫頭,這個拿着……咳咳……我那母后雖然爲人固執,卻……咳咳……卻是個慈母,她看見這個……會明白你不是兇手的。”
楚瑜一愣,擡手接過他手裡那塊精緻華麗的暖玉,沉默了一會才道“殿下,您自己交給太后可好?”
廉親王疲倦地笑了笑“本王……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咳咳,見到母后,託付給你了。”
楚瑜看着他,忽然而莫名地眼圈微紅,長長地嘆了一聲“殿下,真的不像宮裡的人,您想要保住我,想要保住琴家,您想要保住宮裡的人……您想要保住的人太多了,可有幾人是真想要保住您的?”
若是昨日之前,她或許還以爲廉親王只是擔心她,擔心琴家,但是昨日之後,她忽然明白,也許廉親王想要保住的還有宮裡他的親人。
她雖然不知道琴家的水有多深,但能不在乎一個堂堂親王的生死,足以證明宮中的那些看似不可違逆的存在,在琴家眼中或者說在曜司並不是不可動搖。
別的不說,只曜司一動,暗殺行刺輕而易舉。
廉親王怕的——是他一己生死,牽扯太大變數,甚至連累宮中親人。
廉親王低低地咳嗽,擡起沒有什麼焦距的眸子看向楚瑜低低地笑“生死有命……聰明的小丫頭,咳咳……不要……不要在這一片深淵裡牽扯太多,有機會便離開琴家吧,不要牽扯進這些事來,走得遠遠的……咳咳……離琴笙……遠點,他不是你該招惹的人,你是個好孩子,該有個好的奔頭。”
楚瑜一愣,定定地看着面前彷彿幾日便蒼老衰敗下去的廉親王,心情莫名地複雜,她輕聲道“殿下,謝謝你。”
廉親王沒有答話,已然昏迷了過去,眼下一片烏青與疲倦。
楚瑜定定地看着手裡的玉佩,好一會才起身將玉佩收好,吩咐了一句那小廝好好照顧親王殿下便徑自離開了。
……
她回到房裡的時候,正見着琴笙拿着一本冊子在看,楚瑜走過去低頭看了看,卻發現上面的字鬼畫符似地,她完全看不懂。
“這是什麼?”楚瑜有些茫然。
琴笙頭也不擡地道“北樓裡拿出來的賬冊。”
楚瑜好奇地挑眉“你看得懂?”
琴笙反倒是擡頭看了她一眼“你看不懂?”
楚瑜“這不廢話麼……。”
琴笙點點頭,繼續低頭看書,順便淡淡地道“蠢。”
楚瑜“……。”
行,就你這仙兒聰明。
但她轉念一想,顰眉道“金大姑姑不是說你現在不應該看這些玩意兒麼?”
她是贊同金大姑姑的說法的,琴笙受了傷後,記憶受損,性情變了,雖然人依然敏睿得人神共憤,但是處理事情靠的更多是經驗,如今他什麼都不記得,面對同一件事,他的決策絕對不可能如同他依然清醒時一般權衡得當。
一個不小心,便會出大紕漏——
比如他直接開劍就滅了南風織造。
按照金大姑姑的說法,如是清醒的三爺,絕對不會如此手段暴烈,南風織造一定會在他手裡‘名正言順’地消失於無形,所有利用價值都被吞噬殆盡。
南芝菁就算死於非命,南家也不會與他們翻臉,說不定還感恩戴德,被賣了還數錢。
楚瑜聽得後脊樑發毛,只覺得還好那個男人回不來了。
比起那個不可捉摸的男人,她還是更喜歡如今直白傲嬌又暴躁的白白。
琴笙順手將書扣在桌面上,擡手支着臉譏誚地勾起脣角“本尊的事情何時輪到旁人做主?”
楚瑜看着他妙目裡桀驁涼光微閃的模樣,就想嘆氣。
又來了……
叛逆期的娃,你讓他做什麼,他偏不,你不讓他做什麼,他偏要!
楚瑜擺擺手“行,你慢慢看,我本打算帶着你一塊迴風煙山散散心,再去抓抓梅花魚野炊的,看樣子你也不打算去了,那我就叫上逸哥兒去了。”
琴笙擱在書上修長如玉的手指一頓,隨後冷笑一聲“你敢帶那隻野貓去,本尊就能保證你野炊的下飯菜就是烤野貓肉。”
楚瑜一頓,轉臉睨着他“那你是去,還是不去?”
琴笙輕哼一聲,長睫微翕,好半天才擡着下巴傲氣地道“你既求了本尊,本尊勉爲其難地去就是了。”
他頓了頓,拿起那賬冊一邊翻,一邊冷冷補充了一句“要帶上牛乳薔薇漿和乳酪果子,不要橘奶酸果子,酸得緊。”
楚瑜見着他眼眸幽幽,一臉彆扭的小模樣,恨不得伸手上去蹂躪一把。
她這麼想着,自然笑咪咪地湊過去,伸手就捧着他的臉大力地揉了揉,擡起來低頭就在他精緻的眼皮上吧嗒親了一下“好好,都依你這大寶貝的。”
“魚,你幹什麼!”琴笙精緻如玉的面容上染了點誘人的緋色,白了她一眼。
楚瑜挑眉,心情似很不錯的樣子,笑眯眯“能和大寶貝出去玩兒,小姑姑很開心。”
琴笙頓了頓,臉上淡淡的胭脂色似有點加深的樣子,似有點不習慣她突如其來詭異熱情和親暱,輕哼一聲“放手。”
楚瑜見他竟似真有些害羞的樣子,心中有點稀奇,這大仙兒平日裡可是難得會害羞,要玩兒親親也不見他臊過。
竟是受不得她的親近?
楚瑜黑珍珠似地水靈大眼珠轉了一個圈,倒是從善如流地放開了他,笑眯眯地轉身擺擺手“我去和金大姑姑說一聲,咱們準備走罷。”
……
金大姑姑和紅袖、老金、金曜幾個初聽說楚瑜要出門原都是反對的,畢竟現在局勢未明,那唐門的不知倖存者還是叛徒仍在一邊虎視眈眈,還不知道對方手上有什麼奇毒。
但是後來聽她表示想要去的地方是風煙山,又帶上琴笙,只是想要親手捉點梅花魚給廉親王送飯,七曜中人誰來跟都可以,她甚至可以不帶霍家姐妹。
金大姑姑便遲疑了片刻之後,嘆了一口氣準了。
“小魚心善,估計是想着廉親王中毒的茶杯到底是她遞過去的,又見親王殿下病危不但沒有怪罪她,還不忘考量她的安危,如今她卻幫不上忙,心中煩悶想要盡一點綿薄之力寬了心中愧疚,就讓她去吧。”
風煙山是琴家的產業,是曜司的地盤,盤查緊密些,楚瑜又不與琴學中其他人接觸,想來問題也不會大。
老金和金曜幾個雖然反對,但是奈何自家主上已經着人收拾好了一包袱的各種牛乳調製的點心、飲品,一副本尊要出門,誰敢攔的模樣。
也只好放棄了勸阻的念頭,只着了金曜、火曜、水曜、木曜幾個領着武衛們仔細布防,不但要看好主上,最重要的是看住了楚瑜。
沒錯,金姑姑和老金一羣人還是不放心的。
誰讓楚瑜如今身上的干係太大,她又不是個讓人省心的。
……
這一頭楚瑜身邊一溜全是曜司的人,浩浩蕩蕩地往風煙山而去。
看着楚瑜果然在上了山之後,和水曜兩個,連着其他幾個武衛一起去山澗裡搗騰梅花魚來烤,又帶着琴笙一同去採摘野果子,笑笑鬧鬧,倒是心情舒爽了不少的樣子。
金曜和火曜兩個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也跟着一起用了餐。
起初他們倒是還防備着,只是見吃吃喝喝了都沒甚事,便也放鬆了下來。
梅花魚的香味着實也讓人難以抗拒,楚瑜的手藝也令人難以抗拒。
到了下午,大夥都吃飽喝足,都有些睏倦,終於決定回琴家繡坊了。
楚瑜半路就拖着琴笙上了馬車,表示要休息一會,到了再叫她。
金曜和火曜等人便着人一起下了山,衆人都不曾多想,便一路趕着馬車到了琴家繡坊。
一路無事,只是衆人都有些睏倦而已。
然而……
等到火曜感覺馬車的車轍子太輕了,不像拉着兩個人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一個激靈,瞬間清醒去掀車門簾,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車廂,所有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楚!瑜!”金曜惡狠狠地用盡裡全身內力對着天空吼了一句!
“嚶嚶嚶……人家就說了,那條臭鹹魚早說過要偷走主上的,你們偏不信。”水曜用小帕子擦着眼角的晶瑩淚珠,嬌不勝衣地往火曜懷裡倒。
這一次火曜卻沒有推開他,沉默着嘆了一口氣“嗯,說到做到。”
又是這樣,他們防着誰,都不會防着自家主上。
或者說也不是沒有防着,只是到底不如防着外人那般……
就讓那條鹹魚再次利用主上得逞了,這次她直接把主上都拐跑了。
……
“爲什麼要偷偷摸摸地跑了?”琴笙挑眉看着走在路上的楚瑜,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衫,有點不高興。
楚瑜聽着遠遠傳來的那聲憤怒的迴音,轉頭就拉住了琴笙的手疾走“捉迷藏嘛,自然要這麼玩兒的。”
果然玩兒一天傍晚時分人是最睏倦的時候,金曜他們見她老實了一天,也以爲她會一直老實下去,這時候讓琴貓貓帶着她偷偷跑路真是再順利不過了。
“你當我是小孩子?”琴笙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