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看着自己手心裡的那滴淚珠,卻覺得像是握住了誰的心頭血。
她閉了閉眼,此情此景,不禁心情輕怮,眼眶微紅而潮潤。
她吸了吸鼻尖,慢慢地站了起來,一手輕輕扶住那棺材,一手小心地捧着那滴淚,看向琴笙,輕聲道:“笙兒,幫他一把罷,不管他是爲了什麼將功力傳給我,到底已經受了他的宮裡,他到底也算是我的師傅了。”
人思維大,何況唐墨天也沒有害了她。
琴笙見狀,眸光幽幽,隨後擡手接過她手上的那具棺材蓋子,將棺材蓋子移開,同時將唐墨天的屍身放進了棺材裡。
看着老頭兒萎縮佝僂的身軀,靜靜地依在那幾十年過去了,面目栩栩如生的年輕女子身邊,卻莫名地顯得般配
。
老頭兒似乎也能感覺回到了耗盡了他一生心血,一生深愛的執念身邊,原本蜷縮的屍身竟然似乎鬆開來,似偎依在她身邊,卻又像是依舊護着她一般。
楚瑜輕拭了下眼角的潮溼,擡手輕輕地將她握在手心的那一滴渾濁老淚輕輕滴落在女子的眼上,輕聲道:“他等了你一輩子,想來你願舍了一切陪他十年,總該在奈何橋上等他來團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如今他還君明珠淚千行,願你們來生不再錯過和辜負。”
紅塵俗世,人言可畏皆遠了。
從此,再沒有紅塵規矩將你們束縛。
只有黃泉流水,彼岸花開。
唯願再不相負,一片相思意。
楚瑜雙手合十,輕輕地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
棺木闔上,一面白牆也緩緩落下。
這一處白牆之後是一處耳房楚瑜將裡面的那些瓶瓶罐罐全部都弄了出來,將裡面收拾做了唐墨天和唐雲的墓室。
只是白牆落下時,楚瑜忽然喚了一聲:“等等,笙兒。”
琴笙調整機關的手微微一頓,便見楚瑜匆匆地跑到一邊掌門的畫像邊上,她足尖一點擡手不就摘下最後一幅——第七十九代掌門的畫像。
她看着那畫像裡俊美狂狷的青年,淡淡地道:“師父,你曾經介意你蒼老的容顏不配師孃永遠年輕不改的容貌,還是用這副畫與你們一起陪葬吧。”
語音剛落,她忽然看着那一幅畫像下角上的小字落款,愣住了。
上面用精緻的簪花小楷寫下了一行字,最顯眼的摸過——唐雲二字。
繪畫的時間,算算,竟是唐墨天還未曾擔任掌門的時候。
楚瑜看着那畫,忽然眼圈微紅,輕嘆了一聲:“她心中,怎會無你,只怕,情意深藏罷了。”
若非心有所愛,又怎麼會能將對方神情容貌,舉手投足間的風華氣度都描繪得這般入木三分?
這樣的女子,又怎麼會在意心中之人,容華安在?
想來便是白髮蒼蒼,唐雲也會人認得那自己看着長大的少年罷。
她小心而仔細地將那畫卷捲了起來,卻不想這麼一卷,她手上一頓。
“怎麼了?”琴笙正調整着手上的絲線,控制機關。
楚瑜慢慢地摩挲了一下那畫卷,微微蹙眉,低頭一點點地摸索了好一會,直接從卷軸裡抽出一張紙片:“這是什麼?”
琴笙眯了眯眼,擡手就從她手上接過紙片,輕輕一抖,竟然抖開一片頗大的圖來。
“蟬翼紙,水火不化,這上面……。”
楚瑜失聲道:“藏海圖?!”
那圖紙雖然輕薄透明,但是上面的畫,卻分明是一副華麗的江崖海水圖的一部分。
“這紙張太新,似是拓印的版本。”琴笙伸手輕抖了抖那紙張,淡淡地道。
“這麼說藏海圖有很多分了?”楚瑜忍不住嘀咕
。
琴笙卻淡淡地笑了:“多了又如何,能集齊纔是真本事,何況……老金來之前說過當初廉親王撕碎了藏海圖,有些部分是已經壞的不能再保存了,想來這是後來拓印以便保存到罷。”
楚瑜一愣,看着琴笙手裡的藏寶圖,心情有些複雜。
這般跌宕起伏,唐墨天原是他們的死敵,他傷了她的琴笙,她那時候恨不能捏死他。
但如今,陰差陽錯卻成了成全她此行目的恩人,甚至將他近百年修習的內力都灌輸給她。
當然,也把她莫名其妙地弄成了個什麼至毒的體質。
可,終歸他是有恩於他們的。
楚瑜慢慢地將那繪着俊美桀驁年輕掌門的畫像小心地放進了棺木裡陪葬。
年華老去,執念不斷,依然一生執着的癡情之人,總是讓人唏噓感慨的。
楚瑜恭恭敬敬地在那白牆前跪下來,對着那白牆輕輕地叩了三個頭。
隨後她站了起來,有些蒼然地看着那白牆片刻。
唐雲是唐墨天一生放不下的情劫,那女子也許早已化作風中煙嵐消散人間,那個她看着長大的俊美桀驁青年又何曾不是她一生孽緣?
到底,天意弄人,造化無常。
楚瑜幽幽輕嘆。
琴笙靜靜地在她身後,卻忽然溫溫淡淡地開口:“我不會是唐墨天,你也不會是唐雲。”
楚瑜垂下眸子,轉身忽然抱住琴笙的修腰,將她的臉埋在他胸口,悶悶地道:“你是我的。”
她心口還是堵得慌,傷感而惆悵。
人生短暫,幾度春秋,韶華如流水。
還好,她醒悟得及時,還好,她不曾輾轉反側,不曾再被自己作繭自縛,就此錯過。
沒有錯過,她的他。
……
琴笙垂眸,溫柔地用指尖撫過她的髮絲,眸光溫柔深沉:“我,是你的。”
楚瑜攏了攏自己纖細的手臂,貼着他的胸膛,靜靜地聽他的心跳,和自己的心跳慢慢合一。
心方安。
“永遠都是我的。”
……*……*……
“少主,你先退,曜司那些人實在太難應付!”一名黑衣人厲聲道,手裡長劍染血,他也是一身血污,竟是有些站不住的模樣。
宮少宸卻徑自冷冷地站着:“你們怕什麼,他們但凡敢過了這一片溫泉,咱們就炸了這裡,讓他們尊崇的琴三爺一起陪着他們死!”
宮少司手裡握着兩把短劍,臉色也不太好,大大的貓眼裡光芒明暗不定,卻還是堅定地站在宮少宸身後,護衛着他。
其餘黑衣人們聞言,也都咬牙冷冷地看向泉水對面。
溫泉眼已經被炸塌了,大片的熱水恣意橫流,或者說沸水。
沒有流淌經過地面的泉水,溫度高得嚇人
。
蒸汽四溢。
卻也剛好如同屏障一般將兩撥人馬隔開,這一頭是宮少宸和宮少司的人馬,那一頭卻是金曜領着曜司武衛,帶着一羣殘餘的唐門中人對峙。
“首領,他們不知帶了多少炸藥下來,主上如今不知在何處,咱們太被動了。”一名武衛擦了把臉上的灰,沉聲對着金曜道。
金曜手裡握着兩把猩紅的短劍,冷冷地看着對面的宮少宸,眼底一片靜水深流,也不知在想什麼,好半晌,才冷聲道:“宮少,你們費盡周折,設下這般大局,要的不就是唐家的藏海圖麼,怎麼,你真打算炸塌了地宮,把你們的野心都埋葬?”
主上現在不知所蹤,他們這羣人又因爲地宮被炸的變動,不得不先行自保,當時無力去尋覓主上。
還好唐家的人在他們手上,還是有點用處的。
雖然沒有找到主上,卻還給他們找到了宮少宸這羣幕後指使謀劃之人。
宮少宸看着他,忽然微微眯起了眼,似笑非笑地道:“這位是金首領罷,久仰大名,你說的沒有錯,只是本公子佈局宏大,要的可不光是唐家的藏海圖,還有你們曜司手上的藏海圖。”
“是麼,那就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了。”一道冷冰冰的女音忽然響了起來。
衆人皆是一驚,齊齊向那聲音來源看去。
但見一襲紅衣的嫵媚清靈少女,不知何時從一處巖壁間緩緩而出,身邊立着的修長白影翩然優雅,清冷出塵。
竟是一雙璧人,令人看得有些癡怔。
“小瑜!”宮少宸看着不遠處的楚瑜,丹鳳眸裡先是一亮,但隨後目光落在她眉目間的掩不住的嫵媚靈動之上。
那是混合了少女的天真稚美和女子嬌妍嫵媚之美,如初承雨露的花朵,已然緩緩綻吐花蕊香氣。
並着她那纖柔的身段,行止間多了三分……惑人。
宮少宸瞳孔梭然微緊,陡覺得心頭劇痛,眸子中一片複雜翻騰。
他是一個男人,是一個對風月之事太過了解的男人,他怎麼能不知道楚瑜這般模樣,意味着什麼!
他目光陰驚地掠過琴笙,卻見對方也正淡漠地看着自己。
宮少宸分明在他眼中看見了譏誚與輕蔑,他甚至如宣告所有物一般地,毫不避諱地將手擱在了楚瑜纖細的腰肢上。
而那少女沒有任何抗拒,就這麼任由那個男人攬住。
他記得在船上,楚瑜從來不會與琴笙這般當着人前那麼親密的。
她身上,甚至還穿着與他拜堂時候的嫁衣,卻成了其他男人的女人。
宮少宸喉間莫名地有一股子腥甜,他強行嚥了下去,只盯着楚瑜忽然輕聲笑了起來,譏誚而自嘲:“這就是你選擇麼,小女郎?”
楚瑜看着他,神色有些複雜,她忽然也輕笑了起來:“宮少,我只想問你一件事,不知你可願答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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