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繡品就是當初我們交出去的那一批貨色。”楚瑜低頭看了看自己方纔藏了的那一幅繡品。
“當初聽到有繡品流到了海上的商隊和流到咱們雲州的時候,小魚就已經懷疑這些東西被人放出來,肯定不會單純只是爲了賺取錢財,因爲這太冒險,咱們自己的繡品,一查就很容易查到源頭,所以對方放出來,還廢了那麼大的心力掩蓋行蹤,一定另有圖謀。”霍二孃拍拍唐瑟瑟的肩膀。
楚瑜微微頷首,輕嘆了一聲:“是,我早預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用了剩下的時間,讓曜司和蘇家的勢力一同聯手,將上京和雲州各國使節倉庫裡我們的繡品全部都重新神不知鬼不覺地調換出來繡上標識之後再換回去,同時,將英吉利使團特別定製的繡品放到市面上售賣。”
唐瑟瑟豁然明白:“所以掌門纔敢說讓他們去市面上查繡品的話?”
楚瑜微微頷首:“無非是顛倒是非黑白來對付同樣顛倒黑白之人罷了,只是沒有想到對方會藏了人證。”
有時候,真想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於政於商,重要的從來都是彼此要的結果,
真相,不過是工具而已。
琴笙幽淡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們不光藏了人證,只怕這些人證此刻都已經是死人了。”
楚瑜一愣,轉頭看向款步向自己走來的琴笙,隨後眉心微微擰:“三爺是說……戶部尚書劉起飛和那位平海侯盧志飛大概凶多吉少?”
琴笙微微頷首,示意火曜去將馬車趕過來,同時淡然地道:“既然他們安排了這個陳達作爲‘人證’,又怎麼可能不安排好他的上線,還是有足夠分量的上線。”
而,這個上線,必須死,否則又何以坐實“朝廷的陰謀”。
說話間,那東瀛使節也走了出來,森田歲郎先是看了琴笙一眼,那目光彷彿很有點意味深長的樣子。
讓楚瑜看得拳頭有點癢,不管男女,覬覦她男人的,她都想揍。
隨後森田歲郎似乎意識到楚瑜的冰冷目光,纔看向楚瑜,恭敬地道:“郡主殿下,在下先行告退了,我們的殿下非常期盼到時候上岸能與您會面……。”
話音未落,他忽然一個踉蹌,竟然直接在楚瑜面前跪了下來,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看得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這也太客氣了罷?”
只是楚瑜忍俊不禁地轉臉看着一邊琴笙輕笑了起來:“三爺……。”
這大仙是在做什麼?
琴笙忽然轉身,看向火曜趕來的馬車,便將手遞給了楚瑜:“來,上車罷?”
說着,他像是沒有看見那五體投地,卻不知怎麼像是被無形手按住的森田歲郎一般,擡腳就踏在對方的手背,看向楚瑜:“我們上車罷?”
“啊——!”手背上的劇痛,讓森田歲郎瞬見臉色蒼白如紙,汗如雨嚇。
琴笙不知踩踏在他手背什麼地方,只讓他痛得不斷顫抖,卻完全不能動彈。
楚瑜見狀,愈發地想要笑,只看向自家夫君:“三爺……。”
琴笙彷彿才若有所覺一般,忽然側臉,居高臨下地看着那跪伏在自己腳下的森田歲郎,聲音溫柔到冰冷:“那就麻煩使節告知您的主人,在下也非常期待與他的會面。”
隨後,他扶着楚瑜的手臂,有眼地上了馬車,又將楚瑜給拉了上來,完全沒有給森田歲三說話的機會。
森田歲山被踩着手,幾乎整個人都癱軟在地面上,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成了周圍百姓們指指點點的笑料,他羞憤至極,卻又覺得那個男人……果然如傳說中那般可怕,絲毫並沒有所謂的溫柔。
楚瑜扶着琴笙的手上了馬車,紅袖已經等在了馬車裡,煮好了茶和奶露。
楚瑜最近漸漸好茶,而琴笙依然好奶露,只是楚瑜怕對他身體不好,控制着不讓他吃太甜,奶露裡的糖放得很少,好在他一直都是喜歡奶香而已,並不太噬甜。
楚瑜靠着車壁坐下,看向琴笙,忽然忍不住問:“他們這麼做的意義到底在哪裡,使團的成員們難道不會覺得朝廷對他們做這種事,是一件荒謬之事麼?”
害死了幾個官員,再給他們身上栽贓又如何,坐實了朝廷殺了使團又如何?
開國女帝大力倡導航海之術,如今論航海技術,天朝可以稱之爲大陸霸主。
而大洋彼岸的國家就算組成聯軍,也不可能像她所在的時代前身那樣闖入中原大肆燒殺擄掠,一往無前。
最重要的是,楚瑜有點看不明白宮少宸到底想要幹什麼,他弄出這麼大陣仗,就是爲了做實朝廷失德?
“先不宮少宸想要做什麼,只說這些番人……。”琴笙看紅袖給自己擺上的棋盤,又執棋慢條斯理地自己跟自己下了起來。
“你覺得他們會不知道朝廷爲了貪圖英吉利師團的財物,而下令滅了英吉利使團的說法荒謬麼?”
楚瑜微微眯起了墨玉大眼,喝茶的手頓了頓:“三爺的意思是……他們……。”
“你可知大元每年從這些番邦國度賺取多少銀兩,他們又能從我們身上賺取多少銀兩?”琴笙淡淡地問。
楚瑜一頓,心中微動,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貿易逆差?”
琴笙聽到這個回答,忽側臉看向她:“貿易……什麼差?”
楚瑜打哈哈:“總之,也就是雙方買賣不均衡,咱們每年從對方身上賺取太多銀錢,讓對方看着眼紅的意思。”
琴笙微微頷首,看着她的眸光有些莫測:“沒錯,就是這個意思,看來小魚也很清楚。”
楚瑜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將自己來處告訴他。
琴笙彷彿也沒有任何察覺一般,只溫淡地道:“沒有人願意只看着遍地黃金爲他人所有,富庶從來容易招惡鷹犬,他們只是想要一個理由去相信朝廷做了對不起英吉利使團的事,並且想要對其他使團也做同樣的事,纔有更好的名義達到他們的目的。”
這就是政治,從來都是骯髒而充滿算計的。
楚瑜暗自輕嘆一聲。
“他們的目的……。”楚瑜挑眉,嗤笑:“難道他們還真的想和我們開戰不成,他們有這個能耐和膽量?”
……
“難不成咱們還真的打算和大元開戰麼!”派崔克坐在桌子邊看着那一張擱在桌面上的紙,忍不住嘆氣。
羅德陰沉着臉站在窗邊,灰色的眼睛裡像此刻半陰下來的天空。
“上帝似乎總站在異教徒的那一邊,這樣他們都能找到脫罪的方法!”
派崔克瞥了眼一直坐在一邊剛剛包紮好傷口的森田歲郎,蹙眉:“現在就不要說上帝了!”
隨後,他冷冷地看着森田歲郎:“東瀛的使節,你當初送信來的時候,不是說他們無處可逃,必定要承認此事麼?”
開戰不開戰,他們並沒有決定權,畢竟遠洋戰爭不是近海之戰,他們可以和英吉利打了百年戰爭,卻不可能跨越半個世界在完全不佔主場優勢的情況下入侵這麼個強盛的國家。
這個國家可不是什麼野蠻不開化隨着他們擺佈的地方,對方的遠洋船隊只比他們更強悍。
但是若能逼迫不站在他們所謂‘大義’上的大元王朝讓出貿易利益,對他們而言就是大功一件,回到自己的王國都能加封公爵,並且揚眉吐氣大賺一筆的事件。
森田歲郎擡起眼,冷笑了一聲:“但是中原人狡猾大大的,我可沒有想到你們自己倉庫裡的東西也能被人動了。”
派崔克一愣,隨後蹙眉:“你是什麼意思?”
森田歲郎搖搖頭,站了起來,倒是還很恭敬禮貌的樣子對着他們微微傾身,可是話語裡彷彿都是輕蔑的味道:“夷人的腦子不太好用,寄希望在你們的身上,果然是咱們皇子殿下的失策啊,真是抱歉了,希望下次還有合作的機會,諸位。”
說着,他轉身徑自離開。
只留下一臉茫然和憤怒的派崔克與羅德等人。
……
森田出來之後,他看了看天色,對着身邊的武士道:“走罷,回驛站,如果天工繡坊那邊有消息傳過來,或者是司將軍有消息過來,立刻通知我。”
他身邊的方臉武士恭敬地頷首:“是!”
森田細長的眼看向滿是晚霞的天空,又看向熱鬧富庶的街道,細眯眼裡閃過一絲貪婪的光來:“這些,總有一天,都會是我們的!”
……
日子一晃,又過了幾日,很快就到了熱鬧的集市日。
楚瑜並沒有接到任何要求再次在衙門問詢的消息,根據沈公公傳來的消息,她辦的這件事讓皇帝陛下有些驚訝,卻也很滿意。
楚瑜每日裡照常地出入繡坊,改進刺繡流程與工藝,她必須承認自己喜歡這種感覺。
直到這日下午,她在天工繡坊的門口看到了一個人。
身着淡藍繡花衣衫的削瘦少年,戴着斗笠靜靜地站在天工繡坊正門對面的小巷子裡,正看着楚瑜,他大大的貓眼裡閃着幽幽的光。
楚瑜冷冷地看着他,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熱鬧人海。
那少年忽然微微一笑,然後輕啓脣說了一句話:“……。”
隨後,他轉身離開。
楚瑜眼底寒光驟閃,幾乎瞬見就要捏碎了手裡新做的木頭零件,她只對一邊的唐瑟瑟道:“我有急事,先出去一趟!”
隨後,她瞬間躍起,直接掠進人羣裡,宛如游魚入水。
唐瑟瑟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已經沒了楚瑜的身影。
她莫名地蹙眉,彷彿不太明白怎麼回事。
她也沒有看見那個少年隊對楚瑜說了一句話——
“想知道,那個人是怎麼死的,或者他的遺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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